廿熹与师兄弟一行携奄奄一息的红纱女妖、蝗虫妖夫以及无数稚子残卵,来到赤练酒庄之内。
作坊院中,蚱蜢精的妖身弱不胜衣,蝗哥与稚子残卵的返照回光亦愈来愈弱。
献艺一行只默默站着,也不敢多言。
要离只摇头叹道,“他们本应是自在快活的妖,却因这暴虐昏庸的靖王,而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
素日不爱言语的无声师兄竟也悲伤地说道,“生死永别两茫然。”
无息师兄听闻此言,也说道,“劳雁无处话凄凉。”
廿熹听闻此言,便忽然想到,自己可尽微薄之力,让这对苦命鸳鸯做一番最后的道别。
想到这里,廿熹即后退两步,屏气凝神,左臂蜷曲起来用左掌抱住右肩,伸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正对蜢妹的眉心。
廿熹使出了熠光之术,欲用返光轮将蜢妹引入时光幻境。
须臾之间,院内银光乍现,仙雾缭绕,耀明剔透的亮光,照得献艺等师兄弟四人只得佯遮起双目。
蜢妹却双眼紧闭,脑海中浮现出一焕白素亮的幻境。
不知此处竟是俟(si)河阳关,还是南柯一梦?
蜢妹顾不得多想,只见眼前一相貌堂堂的才子缓缓回过身来。
定睛一看,竟是蝗哥!
蜢妹与蝗哥眉目传情,却说不出道别的话来。
光阴似水,稍纵即逝。
二人即将身归混沌,往日情愫期期艾艾。
然,韶华不复。
蜢妹思忖良久,只说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蝗哥轻轻整理着爱人的散发,一对璧人双双落泪。
他将火热的唇轻轻吻上爱人的额尖,哽咽道,“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一吻,吻出了地老天荒,吻出了海枯石烂,吻出了二人七千年的缱绻之情,吻去了这三年里的旧恨新仇。
蜢妹只想再多抱他一刻,只一刻便好。
怎料?
爱人已幻风化雨,如散云落星。
蓦然之间,那枚火热真挚的吻渐渐褪去,只留下一个冰凉的印记。
蜢妹崩溃至极,仰天大哭,“不!你回来,你回来……”
在这幻境之中,任凭红纱女妖如何嘶吼,皆俱寂无人,杳无回讯。
她终于还是同他做了最后的告别,罢了(Liao),便软软地瘫坐在地。
她自言自语道,“也好,我这便来了,同你比翼连枝,双宿双飞。”
熠光之术只可用于追溯过往之事,若用作逆天改命,则施法之人便要遭到无量反噬。
廿熹无奈,也仅仅能帮这对恋人在缥缈幻境之中永诀。
二人别后,时光幻境便慢慢消退。
施法后,廿熹也疲累得又后退两步。
要离见了,飞身上前抱住廿熹,唯恐她因施法而耗去法力甚多。
廿熹却只看见红纱女妖面色决绝,满脸泪痕。她便顾不得休息,只为这命运多舛的蚱蜢精而痛心良久。
廿熹抱住蜢妹,愧疚不安,哭道,“是我害了你,我本该令那昏王报应不爽,我却没有做到。”
蜢妹却安然地笑了,“轮回无常,一切俱是天意。蜢妹只感念仙君,令我与蝗哥放下仇恨,共赴极乐。”
要离见廿熹悲痛不已,便从旁抱住她抽泣的肩膀。
要离虽被这感天动地的凄美画面所染,却不忘问道,“你可知害你的黑衣人是何方妖孽?”
蜢妹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叮嘱道,“他本是天池内的一朵金莲。九千九百年前,那金莲正闭关仙修,蝗哥不慎啃噬了他的真身,使他修炼受阻。那金莲便怀恨在心,遁入魔道,常与凡间的恶霸戾人狼狈为奸,荼毒生灵。”
廿熹眼看着蜢妹气息奄奄,双目迷离,便大哭起来,“你不能死!不可以死!你要亲眼看着靖王认罪伏诛,你要看着他恭行天罚!”
蜢妹笑着摇摇头,“从今以后,这万绪千头的事便与我再无瓜葛。我只想做一个逍遥快活的仙子,同蝗哥比翼齐飞。”
说罢,这红纱女子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她两颊泪痕已干,便可笑着去寻她的爱人与孩子了。
廿熹与师兄弟五人皆因蜢妹与蝗哥灰飞烟灭之事,心事重重,黯然伤神。
了却了两个小妖的身后事,大师兄献艺携师弟师妹将赤练酒庄关了。
一行五人在街市间行走,献艺率先提到,“第一劫与第二劫都还未渡,我们怎可败兴而归?眼下,定要先寻那黑莲的来处,方可断了靖王背后的倚仗。”
要离也同意大师兄的提议,便道,“大师兄言之有理,那黑莲虽走火入魔,但真身仍是天界神仙,我们可从他的仙籍着手。”
廿熹见大师兄与要离都振作起来了,也认为只有尽快让靖王认罪伏诛,搭救了这一城百姓,才能告慰赤练酒庄内两个逝去的小妖。
这时,大师兄献艺说道,“那黑莲属木,如我所料无误,我们可去往祁燕木族去查他的仙籍。”
无声、无息、廿熹和要离都愿听从献艺的安排,献艺便将代表祁燕木族的绿色锦囊取出,内中纸笺上写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献艺心想,既如此,可见师父亦是想令我师兄弟一行,劝那走火入魔的黑莲迷途知返。
话说那黑莲却依然在王府之内,他早已探知献艺一行入住府内,却不愿向靖王表明众人乃仙界神仙的身份。
黑莲想着,那几位神仙的法力道行皆在我之上,如若我将此据实相告,这狡猾的靖王必定倒戈相向,我何苦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仙上灵力高深,不日便能探得我的真身与来处,我须得自保才行。
如今蝗虫精和蚱蜢精俱亡,我与他们的恩怨已了,便无须同这色厉内荏的昏王纠缠不清,只需草草应付了他,切莫令他恼羞成怒将我卖了。
正在遐想间,黑莲已为雪诺世子医了病痛,便转身消失在一团碧黑双色青雾中。
这黑莲率先到了祁燕之界,拜见了木族成王。
黑莲与成王在厅内暗处说话,只听黑莲道,“王爷,小仙已探得,凤族百尾环翎的传人虽袭传了九位天女的全部灵力,其仙法妙术却只独独袭传母系术法而已。这样一来,凤族的子孙中,只要是袭传了父系术法者,皆不会是百尾环翎的传人。”
成王听罢,却仍不解,便好奇道,“你且细细说来。”
那黑莲复又言道,“上古天神到了青鸾鸟这一代,便只剩婠祖与思年两位上神。只需从两位上神的嫡女中,便可寻得这真命天女。”
成王却道,“无用!本王怎会不知从婠祖与思年的后人中着手?婠祖的三个女儿岱旦、岱荣与岱君皆是御火和御光的上神,三个女儿又各自育有一女。可这三个子孙中,竟没有一人袭传了御火之术。而思年上神自裔族一战后,便遁世归隐,且从未听闻她曾诞育后嗣,更莫说是女婴了!你叫本王如何去寻那后人?”
黑莲却解释道,“王爷息怒。小仙也已查明,青鸾后人中的确无人可掌婠祖的御火之术。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一定有思年上神的后人存于世间,才袭承了百尾环翎。如若等那凤翎传人遍历仙家七苦之后,再开启凤翎,恐为时已晚。且若如此,不知要到何年才能为王爷寻了那真命天女。”
成王怒气只消了一半,“那你到底意欲何为,还不快说!”
黑莲继而说道,“雪凰乃凤凰第四女,性喜寒,主温降。翅宽羽长,周身无瑕。因雪凰吐气飘雪,吸气冰封,每每出现便天降大雪。九州之内,西郡居于最北,又是凤族自上古以来的封地。西郡的天山间有冰原雪狼,这雪狼生性勇猛好斗,亦是上古神族中所剩不多的灵兽之一。”
黑莲说完这些话,脸上露出阴柔的微笑,“如今这位天女久未现世,冰原雪狼也因天山日渐融化,而相继亡命。我们只需在九州之中将这消息放出去,假以时日,自会有关心上古神族的好事之徒妄想救下这些雪狼。到那时,御冰唤雪的真命天女,在冥冥之中自会现身。”
靖王被黑莲说得一头雾水,急忙问道,“天山何时融化了?这样的大事,本王如何会不知道?”
“王爷,那天山现在是好好的在那里。可若是王爷说它融化,有人敢不信吗?”
“你的意思是,要本王使些手段?”
“不不不,此事王爷什么也不知道。用尽计谋的辛苦差事,都是小仙的。”
说着,黑莲阿谀奉承地压低了脑袋,一双阴寒的眼睛却抬得高高的。
成王听了此计,便觉甚好。
只是他心中仍觉不妥,便道,“如若凤族的真命天女并未现身,该当如何?”
黑莲堆笑道,“王爷宽心,若此计不成,小仙还可用计,令九州出现冰封雪飘的假象。九州之内,只有委舾的兽族封地,自古便有天降冰雪。若委舾之外,忽而有寒厉之天出现,必定因众神惶恐不安,而天下大乱。彼时,也唯有找出那雪凰后人,可解危局。那位所谓的真命天女,必会应天之召,而显身救世。”
“不错,若我们寻不到那位雪凰后人,还可召集九州的仙僚(liao)一同寻人。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本王就不信,将天地人三界翻个底朝天,还找不到一个真命天女!?”
“王爷睿智,小仙正是此意。”
成王听完此言,喜上眉梢,便遣了黑莲下去,好筹备寻找凤翎传人之事。
此时,一仙童来报,“仙君,献艺殿下回宫了。”
成王听闻献艺归来,便连忙迎接。
片刻后,只见献艺携了三位师兄与七海公主而来。
师兄弟一行皆恭敬行礼,献艺说道,“父王,我师兄弟一行本是要来查那黑莲的仙籍踪影。孩儿又想着既然回了仙族,便先要向父王问安请旨,才好便利行事。”
成王满意道,“我儿最是知书识礼,为父甚是欢喜。”
献艺一行,急于寻找那施下暗黑之术的黑莲,刚刚坐定便要告辞,“父王,我等已然见过父王。这便要去查那黑莲的仙籍,免得他又去往凡间,与那靖王狼狈为奸,危害百姓。”
成王猜度,这一行要渡劫飞升的后生,寻的便是为自己打探凤翎传人的小仙黑莲。
他便言道,“不急,我儿且听为父一言。”
献艺等遂留步下来,听成王娓娓说道,“前几日,本王从宗族中发落了几个仙修不古的精灵小仙,本意令他们正仙本,修身性。其中便有一个黑莲小仙,他在凡间的天朝皇城曾修仙不端,坠入魔道。本王便将他打回原形,遣人扔到天池之内重新修炼,归邪返正。”
献艺与众师弟、师妹听闻,便惊喜道,“如此,我们便无后顾之忧,只专心治了那暴虐无道的凡间王爷就好。”
献艺一行不曾想,这第三劫竟渡得如此容易!
师父竟神机妙算,将几个题目难易搭配,布置得甚为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