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熹踏遍北州,寻不到要离的身影。她心中焦灼,却并不泄气。
她尽力维持自己最美好的样子,好让他第一眼看见自己的时候,就满心欢喜。
接着,她飞身来到祁燕木族。
廿熹绕祁燕环飞数周,却仍未发现要离的影子。
此时,她心中有火,却仍小心仔细地压着。
好歹自己也是七海中的一位公主,再加上雪凰传人的这层身份,白衣飘飘,甚是俊美。这样如花貌美的仙子,平白无故就动怒,岂不是让人平白笑话了去?
继而,廿熹回到庸北七海,想在这里找到一丝与要离有关的回忆和踪影。
然而,她始终没有寻到一点点和他有关的气息。
“小兽,你究竟在何处?”
廿熹越寻越急,胸中烦闷,只觉得一阵阵的热浪涌上脸庞和心头。
她的眼前恍恍惚惚,什么事物在她的面前,都一片模糊。
“小兽,你到底在哪里?我已寻了许多地方,却还是找不到你的影踪!”
怅惘中,廿熹迷失了方向,执剑误打误撞到了水晶龙宫里。
她看到这偌大的龙宫内,一众仙娥正在收拾着战后的乱象,精心排布这里的器皿和装饰。
廿熹心中大喜,她仿佛酒醉一般,抓住一位仙娥就激动道,“说,你们是不是为了迎接贵人,才这般大肆装点?”
那仙娥见廿熹疯魔癫狂,吓得缩起手脚,怯怯道,“正是,公主。”
廿熹听了,遂而大喜,“快说,那贵人在哪里?”
仙娥不知,为何廿熹会问这样的昏话,她们本是按照海王和海后的意思,尽心尽力打点龙宫。
于是,那位仙娥柔柔回答,“那位贵人便是公主啊,王爷和娘娘体念公主平息了战事,这才命我等将龙宫收拾妥帖,好让公主安歇。”
可是,廿熹却好似听不懂这仙娥的话一般,她疯魔地笑起来,“让公主殿下安歇?真是有趣极了!让公主殿下安歇?!”
廿熹不停地回想着这话里的含义,放开那个娇滴滴、羞怯怯的仙娥。
许久,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公主殿下?!我就是公主殿下啊!”
此刻,她虽未饮酒,却胜似千杯下肚。
寻不到要离,她整个人都迷醉了,活在几万年前的片片回忆里,分不清眼前和往事。
廿熹摇头晃脑地想了一番,接着,她猛地将那位小心装点的仙娥拉拽过来,拎着她的领口,疯魔道,“你这个小丫头,休想骗我!我看你们明明就是想故意给我一个惊喜对不对?”
廿熹指着那位仙娥,一脸主意地精笑起来,十分自在。
接着,她转过身来,一脸幸福道,“我知道,要离上神回来了,你们是为了给他接风对不对?”
那位仙娥不明所以地问,“公主,您到底在说什么啊?要离上神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仙娥的一句话,令廿熹骤然大怒。
她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掐住那仙娥的喉咙,眼神恐怖,狠狠说道,“谁教你说的鬼话?小心崴了你的舌头!”
继而,廿熹把那位娇滴滴的仙娥扔在地上,对着那仙娥的玉面娇容就使出熠光之术来。
她一边施法,一边还不忘喃喃着,“我这就卸开你的脑袋,看你还敢不敢嘴硬!?”
廿熹发疯一般地照探那位仙娥的记忆,却发现,她的脑海里,只有三万年前要离拜访七海时的点点记忆,还有她和要离大婚时的情景,还有要离葬身七金山的消息传遍七海时的流言蜚语。
除此之外,空空白白。
怎么会?
我竟然什么都没找到……
廿熹不相信,于是,她发疯似的使出巨大的仙法力量,将宫内打扫整理的宫娥和小厮全部吸到了她的身边。
那些宫娥和小厮围绕在廿熹的身边,倒在地上,蜷曲着身子,“咿呀呦喂”地哼唧个不停。
然而,此时,廿熹的心中就只有寻回要离。
她先对面前的一位宫娥使出熠光之术,来照探她的记忆。
可结果还是那样,空空白白!
自从三万年前要离葬身在七金山之后,他的身影和讯息便再未出现过。
可是,廿熹还是不信命!
她不愿意相信,她已找遍了四个州郡,竟连一点他的痕迹都没有!
于是,廿熹对围在她身边的一众仙娥和小厮,同时使出熠光之术,以照探他们是否有关于要离的一点点消息。
在这些人的记忆里,廿熹看到了太多太多……
那一年,她在凤囹宝塔外种满了文无,龙宫内的小厮每日去洒水。
那一年,她拎着一竹筐文无的种子,披着红艳明亮的霓裙。那是一身绣凤的长袍,裙带飘逸,火红的颜色仿佛要将天上的白云都映成了红色。
那一年,她在云间使唤一架美轮美奂的马车,站在马车前面,扯着缰绳,肆意地御马飞驰,领头的八匹白鬃毛的骏马也跟着她一起喜气洋洋。
那一年,她带着要离初到七海,与荭汤的几位兄弟和侄儿相见。他们彼此切磋较量,十分热闹。
那一年,她穿着碧蓝色的嫁衣,跟着要离,走上了卧泉龙渊,向海王和海后行叩拜大礼。
那一年,她披上一身红黑色的铠甲戎衣,白发飘飘,目眦尽裂。她怀中抱着一个婴儿,随即带来了要离葬身于七金山的死讯。
除此之外,便再无旁的。
这些人的记忆里,也是一样的那么空空白白!
他到底去了哪里?!
廿熹心中本是大怒,她使出巨大的仙法力量,将身边一种仙娥和小厮推出去数丈远。
可是,即便是这样,却仍不能解她心头之恨。
廿熹不知自己到底是还怀着对要离的恨,还是恨不能把他找出来,好好数落一番。
她转过身去,有气无力地趴坐在正厅的水晶琉璃椅子上,掩面回肠。
“妮妮,如果有来世,我只愿生就是你的,一生便只是你的。今生我已然错过,但求从此只守护你一人。我要离从今以后,生生世世便只是你的。如若负你,元神俱灭。”
这一刻,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一句话来。
这话十分刺耳!
刺得她的心像是被剑戳了一样,痛得不敢喘息。
顷刻间,她满心的愤怒和恨意崩然倒塌,碎成了一地狼藉。
唯今,她心中只剩下,思念,无尽的思念。
她很想他,没有别的,只是想他,就纯粹的想要离。
廿熹想他的人面兽心,想他的油腔滑调,想他带来的遍体鳞伤,却还忍不住想他带给自己的一幕幕浅笑,一次次开怀畅意。
她的骄傲和自信早已荡然无存,她只想要他回来,无论要付出什么,自己都愿意。
“姐姐,你在干什么呢?”
突然,一声欢快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熠看到廿熹将一众宫娥和小厮打倒在地上,十分不解,嘀咕道,“姐姐从来都不会罚人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此时,廿熹却无心理会小熠,她的情绪仍跌落到极点,一言不发。
小熠见廿熹并不说话,心想,姐姐许是有不愉快的事吧。
他想也未想,随口打发那些可怜巴巴的仙娥和小厮,“你们先下去吧,听候发落。”
“是。”
小熠的一句话,将这些仙娥和小厮突然解放,他们连忙气也来不及换一口,飞快地退下去了。
小熠怯怯地问,“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自从你将骑牛赶回戎戈以后,九州太平,你也忆起了从前我们一起长大的事,我十分开心。娘亲说,这是你身为雪凰遗孤,必须要经历的劫数。”
小熠见廿熹并不答话,接着走上厅前,柔声说,“姐姐,娘亲备下了美酒佳肴,庆贺咱们一家人重新团聚。我还等着你跟我讲一讲,这些年你转世后,所经历的故事呢!”
小熠说这些话,本是无心。
他只想请廿熹前去喝酒叙话,却并未想过别的。
而廿熹却仿佛从小熠的言语中,找到了寻回要离的法子。
她心想,小熠会否知晓要离的下落,但却故意瞒我?
于是,廿熹想也不想,便使出巨大的仙法力量,将小熠一力拉过来,照探他脑海中的记忆。
廿熹本是满心欢喜,可是……
小熠的脑子里,比那些最爱闲言碎语的宫娥还要干净!
真是个脑中无物的废物!
廿熹在小熠的记忆中,仍然未寻到要离的一丝影子,遂而大怒。
她一把推开小熠,便直直往青玉龙宫的正殿去了。
正殿上,海王和海后都在为今日的家宴而热热闹闹地仔细张罗。
二人见廿熹来了,都十分欢喜。
海后连忙迎上去,“妮妮,娘亲今日很欢喜,我们终于做回母女了。你看,我为你准备了墨鱼酥、炙豚、虾肉汤……”
此刻,廿熹完全听不进去海后的话,“娘亲,我有事要问你。”
海后听廿熹不再叫自己“干娘”,心中大喜,连忙笑道,“好孩子,你尽管问。”
“要离上神去哪儿了?”
海后被廿熹的一句话问住了,她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
“娘亲,你实话告诉我,他葬身七金山以后,是否重新投胎?现如今人在哪里?”
海后这才知道,廿熹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寻回要离。
此番,她终于明白,廿熹心中对要离的情分,有多重!
良久,海后缓缓开口,“妮妮,娘亲知道,你对他有情。娘亲也相信,要离对你也是情深义重。可是,他已经走了三万年了。即便是他有星君眷顾,再度投胎。这件事,也急不得啊!”
廿熹听到海后说了一些敷衍自己的话,心中不悦。
她失落地坐在殿中的桌子边,默默不语。
海后知她心中有事,继而安慰她,“妮妮,我们修仙炼道,若想修炼出一副仙风道骨,总要经历数十万年的寂寞和锤炼。你且耐心等待,娘亲知道你属意于他,定会遍访九州仙界,助你寻到他。”
廿熹听完海后一席话,心中渐渐明朗。
她心想,娘亲说得对,即便小兽投胎转世了,如今不过三万年而已,他自然不会马上就来到我身边。
想到这里,廿熹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解脱的浅笑,是啊,他如今还小呢!
那他现在应该有多大呢?
廿熹一边想着,一边做出怀抱婴儿的姿势,脸上调皮地笑起来,他不会还没学会走路吧?
接着,她仿佛又看见自己的眼前,有一个桌子一般高的小孩童,她低下头,和那位孩童笑着说,“你是谁家的仙童啊?我看你生得白胖软糯,不如到我宫里来当差吧!”
廿熹一边说着,还做出故意敲打那孩童的动作。
她正笑着,心事却突然又涌了上来,“你还那么小,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成亲呢?”
想到这里,廿熹不禁心中又燃起了悲情。
我还要等他十几万年,这有什么好欢喜的呢?
于是,廿熹起身就要离开。
海后连忙叫住她,“妮妮,你不留下来一起用膳了吗?”
“娘亲,女为悦己者食。我心爱的人不在我身边,我吃东西给谁看呢?哪怕我吃得圆滚滚,胖得可爱,他也是看不到的。”
说完,她转身就飞走了。
寻不到他,我何苦待在这里。
廿熹不愿多停留一刻,只想找个僻静的去处,安安静静诉说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