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要离进了天牢,一直十分担忧廿熹。他终日站在牢房的小门那里,想着如果有人来天牢经过此门,便可以打探些消息。
一个月过去了,诸仙勠力同心,奔走三州六郡。最终,逃出圄魔塔的凶兽陆陆续续被捉回来三十余只。
要离在天牢里每日只见天兵天将进进出出,却并未见有七海的人来到这里。
这一日,无声、无息两位师兄压着凶兽向天牢里来,要离见了两位师兄,连忙叫道,“师兄,无声师兄,无息师兄,我在这儿。”
无声和无息虽然是极冷的性子,却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他们来到要离的牢房边,静静看着要离,等着他说话。
“两位师兄,你们见到廿熹了吗?”
两位师兄都摇摇头。
要离见两位师兄并不知情,心中顿时害怕起来,一下子坐倒在地上,“什么?她不会真的……不,她不能有事……”
无声、无息两位师兄面面相觑,回过头来,两个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我们二人忙着捉妖兽了。”“嗯。”
“一共三十多只,都抓到了”“对,拜你所赐。”
“没工夫去龙宫探望师妹。”“是,很忙。”
“她还在昏迷。”“对,还没死呢,瞎担心。”
“海王施法阻止她,保住了仙根。”“嗯,七成法力都在。”
要离听了这话,喜出望外,高兴地站起来,趴在牢房的柱子上,喜极而泣,不停说道,“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无声、无息师兄看看要离,无奈道,“师弟,你有事。”
“嗯,凡间死了很多人。”
“妖兽作乱,损失惨重。”
“是,情形不妙。”
“玉帝下旨了,要把你关到凤囹宝塔里。”
“对,一万年。”
要离听了师兄的话却并不难过,“太好了,妮妮没事,我就没事。听说那个凤囹宝塔是宝物,里面有三十六道天火,七十二道异火,我被关在那里,可以好好练习一下御火之术,精进一番。多谢师兄相告,要离感激不尽。”
说着说着,要离竟高兴得要跳起来了。
无声、无息两位师兄面面相觑,都觉得要离像魔怔了一般,令人难以理解。二人纷纷转过头来,对要离说,“凤囹宝塔里的火能炼仙丹,小师弟生性纯良,不知天有几丈高,地有几尺厚。”
“嗯,不知死活。”
无声师兄说了一句,“珍重。”
无息师兄接着说,“忙着呢,捉妖兽。”
两兄弟便压着妖兽向其他牢房去了。
又一个月过去了,玉帝在华族帝宫内召集群仙,宣布三十七只妖兽已经被捉回,剩下的几只妖兽在三州六郡内依然没有踪影。
诸仙皆猜测,或是在圄魔塔内受刀山火海之刑已久,法力耗尽,逃亡中已经灰飞烟灭了。
不过,玉帝和诸仙皆以为,圄魔塔被毁一事带来了巨大伤亡,尤其是凡间死伤无数,如今仲海公主已经昏迷了数月,要离上神也不得不为此付出代价。
第二日,无声、无息两位师兄带着两队天兵天将把要离送到诸纪龙泽的密林中。
到了诸纪,要离触景生情,想起三万多年前,自己初见廿熹时,便是在诸纪龙泽的斗灵大会上。那时候她天真烂漫,穿着白蓝色相间的素锦霓裙,仙性出众而显得不近人情。斗法时,要离在水下只见她生着一双粉嫩的小龙角,伶俐可爱的龙鱼尾巴在龙潭内甩来甩去。
要离怕自己忍不住伤怀,便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往事。
来到宝塔前,无声、无息师兄还未开口,要离先说,“二位师兄,我又不会跑,你们带这么多天兵天将干什么啊?”
无声师兄无奈道,“这是命令。”
要离苦笑了一番,“师兄,能不能替我向妮妮道歉,是我没能保护好她。”
两位师兄点点头,要离却仍觉得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他看看这诸纪的密林,见草丛里有一簇芍药,便走过去摘了一株。要离将那株芍药放到师兄手上,“师兄,替我给她。”
“嗯,什么意思?”
“她会懂的。”
无息师兄无奈地做了挥手道别的姿势,“去吧,早去早回。”
要离自小身世凄苦,他对这世间并无不舍,只是放不下廿熹一个人在这天地间独自面对悠悠岁月。想到此刻她还在龙宫内昏迷不醒,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醒来以后,那时,他就不在她身边了。这一万年里,她会不会悲伤?她会过得好吗?自从北州帝宫那一别,两人数月间再未相见,每次只是在梦里看到她的影子,却总是那么远,总是在哭。
他心中悲痛,却强忍住泪水。
要离走到凤囹宝塔的大门前,抬头望着这栋高塔,心中不禁伤感悲戚。
此行一别,便是千年。一朝入塔,生死难知。
他缓缓回过身来,最后看一眼这葱郁翠绿的美好世界。在密林深处,有一位身穿白蓝色素锦霓裙的女子,她的面貌极难描绘,却十分与众不同,要离的耳畔回响着她清脆的笑声。
要离满足地回过身来,一步一步,重重地走入塔内……
水晶龙宫内,廿熹躺在寒冰和水晶玉床上,梦里又是广袤无垠的西郡冰原。
这一次,要离就在冰原的尽头那里站着,廿熹欢快地飞奔过去,想要抱住他。可是她刚刚跑到要离的身边,他却像一道闪电一样消失在密林里。廿熹呆呆地在冰原与密林之间伫立,左右环顾,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用力呼喊着,“小兽,小兽……”
可是这密林太深了,连她的声音都吞没了。
一时间,廿熹孤立无助,独独站在那里流下了眼泪。
冰原之上忽然风暴袭来,雪落一地,那雪打在廿熹的身上,将廿熹一点点埋起来,埋住了她的脚跟,埋住了她的双足。雪越下越大,埋住了她眺望情人的双眼。
冰雪世界中,廿熹已经被彻底冻透,周身上只有眼泪是滚热的。那眼泪一片片流下来,打在雪地上,砸出了许多泪坑。滚热的泪变得温凉,温凉的泪变得蚀骨……
小熠正守在廿熹的床前,忽然见廿熹流下了眼泪,身上结着的冰霜也渐渐化开,他欣喜不已,连忙招呼仙娥去叫爹娘过来。
七海之外,天色骤然暗了下来,鹅毛大雪簌簌地洒下来。很快,三州六郡便有冰封千里,雪飘万里,寒气逼人。
此时,在这天地之间,有许多伤心的人在为伤心的事而望着无边的冰雪出神。
祁燕东宫内,思源摸索到门前。她倚靠在门上,听着天降大雪,雪落梧桐。她任冷风割在脸上,仰头望着驾鹤西去的娘亲和女儿,默默同她们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