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瀑,姜黎望着窗外心神不宁,大雨带起的寒风吹进房间,连带着人身上的热气也霸道的带走了几分,屋内厚重的帷幔翻飞起来,将女子纤细的身影彰显的更加孱弱。
夏侯卿双手抱臂倚靠在门外,看着眼前思绪飘远的女子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适才她收到了侯爷的信,信中告诉她务必将姜国公主安全送至齐国,只是她比谁都了解那两个男人的冷酷无情,这一次只怕是又一场杀戮,且是第一次她亲手将人带过去的。
不知怎么,她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竟不觉得反感,不似齐国侯爷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聒噪的女人,她纤细孱弱的身体透过双眼迸发出来的却是沉着冷静,就似前几日前的那场遇刺里。当敌人来袭能冷静的将利弊胜算分析透彻,寻出一条出路,而当致命的利箭来时,眼里也不是面对死亡惧意,这样的她,让她想到了自己,他们竟有那么几分的相同。
夜已经很深了,屋外的大雨一点儿没有要停的趋势,雨水的声音遮住了危险悄悄靠近的声响,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姜黎向来浅眠,听到屋外如注的大雨里夹杂着微弱的其他声响,她便醒了。起身将木桌上的火烛掌起,随着烛火的光,当视线扫视到推门而入的夏侯卿,她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眼神已跟着渐渐变得不安起来。
透过微弱的光,看见门口的夏侯卿手持青峰,长剑上鲜红的血顺着锋利的剑刃下滑,滴落到地板上。周身散发着毫不隐藏的杀气,此时的她像极了来自地狱的夺命阎王。
“公主,他们来了,快随我走。”夏侯卿沉沉开口,既然那个人想要她活着,那么她就必须活着。
姜黎听此明了,随即跟上了她的脚步,出了房门。
院内,血腥味弥漫,不用看已知晓定时尸横遍地,想到此时,她眼光一闪看向某处,芜儿。
上前拉住了夏侯卿的衣袖开口道:“等等,先去左手边的房间。”她刚说话,夏侯卿虽不知道她是何用意,但随即还是改变了方向。
等到了房间,只见柳若芜畏畏缩缩的躲在桌子下,小小的身子颤抖的,显然是惊吓过度。上前轻唤这惊魂失措的人儿道:“芜儿,是我。”
听到熟悉的人声,柳若芜抬起头看到是姜黎的那一刻,本能的扑进了姜黎怀中,有些欣喜潺潺弱弱的说着:“公主,那帮人又来了,你快逃……快逃。他们都已经全部死了,全部。”
姜黎会意,顾不得那么多当即拉着还在懵圈的柳若芜就跟上了夏侯卿的脚步,疾步向着驿站外奔去。
可刚出驿站,明晃晃的火把便将黑夜照亮,数百个黑衣人手持长剑正等着他们,整座驿站早就已经被层层围困住,似乎就等着他们出来自投罗网。
见此,夏侯卿立即将丝毫不会武功的两人护在了身后,周身散发的阴戾杀气更甚,一双明眸现下似那夜间行走的野兽,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敌人,只等发时机然后暴发力量上前将他们撕碎。
柳若芜跟在姜黎身后,身子止不住的颤颤巍巍着,双手死死地抓紧着姜黎的手臂,若非如初她怕是早已吓得双腿发软,站立不住。
姜黎的手轻拍着她的肩,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身前的夏侯卿和那一众黑衣人,似安慰更似在思量,气氛越发紧张,就如同那被拉开的弓弦,紧绷的程度已达到极致,随时都可能万箭齐发,将人万箭穿心。
静谧而又紧张凝固的空气里,忽而从远处传来的马儿嘶鸣声打破了这禁锢的画面。只见那数百名黑衣人纷纷后退,从里到外的包围圈生生避开出一条道来。
姜黎随着声响看过去,只见战马上有一墨衣女子踏马而来,马蹄在离他们半寸时马上的人才拉动牵绳,或由于惯性,那马急急停住昂首嘶鸣,强壮的前肢停留在空中许久才落地落入地面。
那女子跳下战马上下打量着夏侯卿身后的两人,带着些许轻蔑与傲慢。同样,姜黎亦跟随着她打量的视线打量着她,当然也瞧见了她眼中的不屑,沉思片刻后沉声开口道:“你是谁?为何要刺杀我。”
那人不以为然,显然并不想回答姜黎的问题。“我是谁?你一个死人又何须知道?今日的一切,要怪就怪你自己妄想嫁给不该嫁的人。”
姜黎显然一愣,这算什么事?自己妄想嫁给不该嫁之人?她这都还没见到过那个男人一面,这会儿情敌倒是已经先找上门了。轻笑出声,心中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她要是有的选择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整理好思绪,沉静的开口道:“齐国皇帝生性凉薄,难道你没听过他的传闻?王臣诸侯献上去的美人那一个不想独得皇帝宠爱,只是下场如何,你应当心知肚明才是。”既是那个男人的爱慕者,那就先探探底。
那人显然见不得旁人说那男人的坏,脸上怒气乍现指着姜黎开口道:“那些贱女人怎么能和我相比,我和他们不一样,他的温柔他的爱意都只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见此,姜黎皱眉,倒是直接想向她开口质问,何为不把自己跟那些女人沦为一谈,偏偏跑来揪着自己算什么劳什子账!三番五次的不肯放过自己。
“好一个不一样,只是既然他怎么爱你,你又何必跑到我这连面都未见上之人这里示威,莫不是他对你的爱让你不够自信,跑到我这里寻求安慰?以为我死了就能改变什么?”姜黎大笑,语气狂傲至极,根本不像那身处险境,随时丧命一样。
思到此处,姜黎更是气愤。“真想不到你这么蠢,即便没有我,那么也会有另一个人,若是那个男人不爱你,这种事就永远不会停止。”
胡彤显然被姜黎的话激怒,那些话直戳她痛处,确实她现在不够自信,因为不确定那个男人的爱还在不在,那个男人从来都是她琢磨不透了,只是即便如此也无妨,只要她就杀了所有靠近他的人,那么他就还是她的。
“给我杀了他们。”大雨滂沱中,这句刺杀的命令,很快传入每一个黑衣人耳中,他们蜂拥而上。
很快血腥味便在这夜雨天中蔓延开来,夏侯卿将一个个扑上前的敌人杀死,像她这样的高手,想要在这样层层包围中保命活下去很容易。或许还能带着一人冲出重围,只是现下她需要护着身后的是两个人,只能被动守在原地,挡住敌人一波又一波的进攻,时间久了在高深的武功也消耗不住。
随着时间推移,夏侯卿渐渐已经开始处于下方,姜黎捏紧了衣袂,突然一黑衣人将长剑直直对着她而来,夏侯卿迅速将与自己斗打的人踢飞,刚上提剑抵挡却是已来不及,只能生生的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刺来的长剑。
呲——长剑入体的声音,夏侯卿被刺,鲜血很快随着雨水浸透了她的衣衫,更多的黑衣人见此,更加卖力向他们进攻,或许先前他们顾忌惧怕夏侯卿,这一刻夏侯卿的受伤正好打消了他们的顾虑。
夏侯卿的脸色越发苍白,姜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委实想不出眼前这个拼了命想要保护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也猜不出她到底有何目的,只是这样拼命护着自己的场景,自己怎么也无法忽视这份心悸。
这个人已然第二次救了自己的命。
两方的战斗随着雨水越发紧张,谁也没有察觉到另一处正在疾步向着这边赶来的黑衣人。
张杨带着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昔日那个孤傲冷漠的女子此刻正将长剑横置于头上方,生生接下一黑衣服猛烈的一记,接着数个黑衣服亦同样如此将剑重压于她长剑上,两股内力誓死拼搏,她被节节下压,双膝已呈弯曲之势,直到单膝着地,终是生受不住,一口鲜血喷口而出。
随着雨水,血色尽是的小脸此刻惨白一片,狼狈至极,记忆中的她,似乎永远是孤傲冷漠的,让人无法靠近的,眼前以这一幕刺激着他,令他心悸,幸好,幸好他终是赶上了。
一声令下,迅速加入战斗。
一旁的胡彤看着对方援兵的加入,心急如焚面带怒色,手拉着的长弓,转而对着单膝跪地的夏侯卿拉开了弓弦,利箭充满力量的离弓而去,她恨极了她,若不是她,她早就得手了,她要她死。
跪地的夏侯卿似是有感应似的,扭头边看着直直想着自己而来的利箭,可却被眼前的黑衣服纠缠着抽不开身,眼睁睁的看着利箭临近却无计可施。
远处张进想要赶来,却已是来不及了,呼吸在这一刻都似凝固,连轻轻落在剑锋上的雨水声响都能耳闻。
突然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前,挡在了利箭前面,夏侯卿看着在自己身前慢慢倒下的姜黎,往日面不改色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松动,惨白的小脸上尽是疑惑,僵硬着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嘴里呢喃着为什么。
张进见此,迅速带人赶来将他们身边的敌人清理干净,随后形成包围圈将他们层层护在了最里层后开口道:“夫人,末将来迟了。”
夏侯卿并未理会他,而是直直凝视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姜黎,利箭射在姜黎的后腰,此刻疼痛的她险些昏迷,看着有些呆滞的夏侯卿,强惹着那股眩晕感断断续续开口回复着,夏侯卿问题。
“你……若是死了,我们皆活不成。”短短一句话,已是用尽全力。
姜黎说了三分真话,先前事实或许是十分,只是张进的到来改变了。话如此,这一箭她却是心甘情愿的,这一箭如若她不上前替她挡下,那么她必死无疑,射箭的人显然是想要她必死的心思,利箭是对着她的喉颈要首的,却因她是单膝着地的缘故,她去挡箭的高度便至多不过腰侧,活下来的几率自然比她大的多。
说罢,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夏侯卿看着昏迷过去的姜黎,心中思绪万千,她说的话虽只是陈述事实,但里面包含的几分真假她清楚可辩,明明援兵都已经到来,这险却不值得冒的。
雨水渐停,黎明紧随其后到来,白皙柔和的光芒洒在了每一寸土地上,只是与此刻这尸横遍地,鲜血染红的地面却是显得格格不入。她会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和以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