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医院内,江陌原本已经稳定的病情又有了反复,甚至于,已经让医生不得不下了病危通知单。而守在病房外的那道纤细身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便晕了过去。
萧吾影又一次急冲冲地赶了过来,而仲米儿依旧被他留在别墅。或许这个时候让他们母女见面可以稍稍抚慰江辛,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时机,最起码,当江陌在生死关头徘徊之际,米儿的出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个方面。那就是让双胞胎的两人进行手术。
然而在张医生没有得到结果之前,他无论如何不会冒这个险。米儿的状况一如他当年,甚至更严重,当初将弱小的她自疗养院抱走,原就没有太大的希望,最后这个小人儿却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当他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之际,那条一直寂静无声的走廊里却多了几个人。
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正中,面对着走廊上的长椅,而在那上面,只坐了一个人,那就是江辛。
萧吾影脸色晦暗,只一眼他便可以认出这人是谁,呵呵,除了萧冀言,还有谁会和她这般亲密。虽然心底知晓了挑眉并未结婚,但总还想着,当初江辛亲口说他们就算现在没有结婚,也说不定哪天就进了礼堂。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明明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偏偏还是不愿意放开她呵……
“陌儿怎么样了?”他缓缓走近问道,声音低沉而没有太多起伏。江辛垂着头没有看他,反倒是一旁的萧冀言朝他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已经脱离危险了。”
“唔……”萧吾影勉强笑笑,看向已经走了出来的主治医生。“医生,陌儿怎么会又……”
主治医生十分为难,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这种状况很常见,这样的病人医学界也有所研究。到了后期经常会出现休克现象,虽说只要救治及时便不会致命,但每次之后,他的身体就会更差一些。所以这手术,必须更快了。”
俊魅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他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那么就以你们最快的速度吧。”他的话和先前说的一模一样。医生又一次紧皱了眉头。
“等张医生那边的结果出来再说吧。”
萧吾影挥挥手:“先准备手术,到时候是谁都一样。”他说的云淡风轻,唯有他自己心里明白,要米儿和江陌进行手术根本就不可能!
除非这世界上还有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人,否则要在这短短半年时间找到合适的骨髓,无异于大海捞针。
江辛缓缓抬头,站立不稳的身躯晃了晃跌进萧冀言的臂弯里,不远处的黑眸明显紧了紧。一直留存于脸上的笑意也有些微冻结。
“萧吾影,谢谢。”她轻轻地开口,眉宇间的感激之意十分明显。苍白的面颊此时终于有了一抹发自内心的欣喜笑意。扶着她的萧冀言握着她的手,彼此相视一笑看着萧吾影。
“小影,大哥也要好好谢谢你。”萧冀言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理由,脸上挂着真切的笑道。
萧吾影放于身侧的双手终于渐渐收紧,泛白的指甲让原就修长的手指此时更显妖异。“陌儿我的儿子,大哥不必谢我。反倒是要谢谢大哥这六年来的照顾。”
萧冀言冷硬的脸终于也有了一丝变化,是窘迫,亦是嫉恨。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陌儿的父亲?为什么能给她们帮助的人不是自己?而六年的付出,竟还是替他人作嫁衣?
两人没有硝烟和争吵的针锋相对,似乎让江辛的面色更白了几分。她注意到萧吾影的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掌上。下意识地抽了开来。
“我想,陌儿也会很感激你的。待会儿他醒过来你就去见见他吧。”
这时候,江辛终于服软了。她是打心底感谢萧吾影的付出,如果说从一开始认为向他索取是理所当然,到后来得知他的拒绝和威胁,她已经放弃了这份希望。
如今他已经答应进行手术,那么这份感激就变得更加纯粹了。
萧吾影的脸色不但没有因此和缓,反而能从那愈来愈冷漠的眼神中看出不悦。
嘴角笑意不变,但从未达到眼底。
“我想做什么,不需要别人感激。”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为任何原因改变自己的决定,或许现在愿意救陌儿,但下一秒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江辛极为勉强地笑了笑,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说话。她在心底苦笑,自己永远都是摸不清这个人的,无论从前现在还是以后……
病房的门刚好被打开了来,一脸严肃的护士从里面走出来:“病人醒了,你们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不过时间不能太长。”
“好。”江辛脸上的惊喜之色显而易见,想也不想地拖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往前走,萧冀言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而萧吾影,却只能在一旁干站着,她站立不稳的时候想伸出手,但最终却只能使劲的放才身侧,因为在那道瘦弱的手臂旁,已经有不属于他的力量。
从鼻子里溢出一声轻哼,他转身大步走了进去,跟在他们身后进了病房。
床上躺着的江陌已经睁开了眼睛,平日里还能看出些红润的脸颊此时白如雪,唯有一双晶亮的眼睛一如既往的闪着狡黠目光。
“妈咪、爸爸还有爹地。你们都来看陌儿了呀。”细细的童音如平日里一般可爱。如果有外人在这儿,肯定会对他的称呼感到一团乱,但在场三人都习以为常。
萧吾影还皱了皱眉,对江陌唤萧冀言爸爸有些不爽,但另外两人就是一点反应都没了。
江辛无限疼惜地伸出手,极缓极缓地抚上他的脸,但在碰触到放在鼻尖的管子时,还是如触电一般收了回来。
“陌、陌儿。”
“妈咪?”江陌眨眨眼,不明白她怎么会露出这个伤感的眼神,反而努力地笑了笑道:“妈咪呀,陌儿没事的。你看,现在陌儿都好好的呀。”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略带些干涩的童音让江辛几乎忍不住掉泪。温暖的手掌忙不迭地覆上小手,用力握了握。
“都是、妈咪不好,让你受这么多的苦。”
杏眸隐隐有了一丝水光,贝齿死死咬着的下唇已经有了明显的红印。连一直惨白到没有一丝红的脸颊也终于因此而有了些许颜色。
江陌皱起了小小的眉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两人。他们无一例外地将目光投放在了江辛身上,因而并没有注意到江陌打量的目光。
小眼睛狡黠地转了转,他故作忧虑地叹了一口气:“唉,妈咪你怎么又哭了呀。爸爸、爹地,你们倒是哄哄妈咪啦,这个大个人还动不动就掉眼泪,羞死了。”
萧吾影和萧冀言都是一愣,两人下意识地互相看了一眼,而后又极有默契地迅速移开。萧吾影伸了伸手,本想上前。但看了一眼虚弱的江陌,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黯淡了双眸。
而萧冀言见他没有反应,迟疑了两秒才想去替江辛擦擦眼泪。但此时江辛已经转泣为喜,捏了捏柔软的小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江陌嘿嘿一笑,将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一般,眼角向上提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妈咪,护士阿姨说,陌儿不能和你们说太久的话。但是陌儿还是想和爹地说悄悄话,可以吗?”
他无邪地眨了眨眼,像萧吾影使了一个眼色。江辛则是愣了愣:“让妈咪陪着你不好么?”
“唔……当然好呀。”江陌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地道:“可是爹地要给陌儿骨髓呀,所以陌儿有话要告诉爹地嘛。”
江辛迟疑了半晌,舍不得放开手心握住的柔软。直到一旁的萧冀言拉起她:“让他们单独相处,我们先走吧。”
江辛不放心地看向萧吾影,后者正紧紧看着躺在床上的江陌。两双一模一样的黑眸都传递着同样的信息,他们有彼此的悄悄话。
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终于走了出去,临走时,却还不忘再度投来一眼。
病房里顿时就剩下两个人在大眼瞪小眼,萧吾影无奈一笑:“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该不会就是要这样看着我吧?虽然爹地我长得还不赖,但是你要看帅哥拿个镜子就好了不必这么麻烦。”
半开玩笑地话让江陌挑了挑眉:“爹地什么时候也学会花言巧语来骗陌儿了?”
“你也知道这是花言巧语,所以都是跟你学的。”萧吾影毫不客气地捏了捏他的脸颊,他本是想捏鼻子的,只是插了管子实在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落在这略显消瘦的脸颊上了。
江陌无辜地朝他眨眨眼,嘴唇嘟起来抗议几声:“陌儿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坏呢。”
“你看陌儿多好,还要和爹地你单独相处呢。”他说的理直气壮,萧吾影一时竟没有话来反驳,但现在终于发觉问题所在,收敛心神,正色道:“好吧,那你想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