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家。
初升旭日将整个房间照得暖洋洋,淡紫色的窗帘浅浅地将阳光过滤,清风自窗外吹拂而进,落在正中央的床上。
薄被轻轻凸起,掩盖着一抹娇躯。圆睁地清亮双眼表示她早已清醒,杏眸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眼底的伤痛极为明显,但偏偏看不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江家人一向起早,没有什么事能耽误他们锻炼的功夫。但今日,不到七点,却早已被门铃吵醒。
高大的身躯就伫立在铁门外,身后名车正不留余力地显示着他的身份。而江津在看到人的一刹那,心底怒火却已经升起。
“江伯父。”那人礼貌地唤了一声。却换来江津的冷脸。
当然,他面色不变,反而笑了笑,“可否让我进去?”
江津轻哼了一声,迟疑了好一会,还是让他进了门。
来人正是萧冀言,他其实昨天就已经得知这一消息,只是作为当事人之一,他不可避免地被媒体当成焦点,一时半会竟脱不开身,否则,昨天出现在公寓的就不是江津而是他了。
江辛此时也已起来,穿着家居服靠坐在阳台旁,看见他来了,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眼底隐隐的怒火已将她此时的心境显露无余。
请敲门。江辛头也不回,清冷地应了一声:“进来。”
她自然知道是谁,只是不愿意去看,也不愿意去想。
萧冀言一进门就看见白色倩影靠坐在阳台边,纤细的身子背对着他,黑发飘在身后,在阳光的照耀下,宛若即将飞升的天使一般,让他的心一悸,再也不敢等下去,急急走上前。
“辛辛。”沙哑着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大步向前,将隔绝两人的门推开,直接站到了她身前。
“有事?”江辛问,声音凝结成冰冷的刺枪一般,没有任何起伏。
萧冀言皱眉,不喜她现在的模样,想了想,便蹲下去在她前方,抬眼看她。
这一看不打紧,但偏偏让他看到了江辛脸颊上的伤痕,经过一天一夜之后已经由红紫转变为淤青,还惊悚地有两道长长的刮痕,明显是被指甲划开的。
“谁弄的你!”怒火从天而降,他伸手想过去碰,头一偏,江辛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听到他这么问,终于愿意正眼看他。
“你问出口不觉得好笑么?谁弄的?你以为呢?”
“萧吾影对不对!还是王梓音?”他毫不客气地说出两人的名字,恶狠狠的模样听起来似乎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江辛竟然愣住,下意识地皱眉:“她是你妈妈。”
“呵,她不是,也不配。”萧冀言阴冷的道,俊脸上早已寒冰一片,盯着江辛的脸颊仿似着火一般。他的女人怎么轮得到别人动手?这一下,对萧吾影的怨恨在不知不觉间又浓了些。
“他们因为昨天的事动的手。”缓缓地说出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几乎是肯定的,毕竟再没有别的理由了。
江辛没有说话,就相当于默认。萧冀言咬牙切齿,“他怎么敢!”
“为什么不敢?”江辛抬眼,清冷地望着他,她心底本也是不平的,任谁受到这般屈辱和折磨都不会甘心,但偏偏,在萧冀言为她打抱不平之时,她心下却又不悦。“何况,敢不敢都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当自己是我的什么人?”她冷哼一声,“莫非你忘了,造成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谁?”
萧冀言一脸黑线,嘴角抽搐,几乎要开口大骂,说到现在他才明白她的意思,“你以为是我公布的?”
江辛依旧沉默,但即便无言,从看他的眼神里已能窥知一二。
“不是我!”萧冀言几乎抓狂,走到她面前着急解释,“我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是么?”
高大的身躯在阳台上来回走,他很握住她的肩头摇晃,让她认清事实,“我没有必要毁坏自己的名声不是?何况公布这些照片受损最大的是萧氏。”
他激动地掐着拳头,“难道我会那么傻?在招标案的紧要关头做出有损形象之事?”他顿了顿继续说:“你好好想想得益最大的人是谁?”
“幻世?”稍微一提点江辛便明白了,事实上,她并不是不清楚,只是心绪纷乱,不愿意去思考而已。
“恩。”萧冀言烦躁地瞪了她一眼,但在看见她脸上的伤时又收了回去,眼底隐隐闪着怒火,早已下定决心要替她报仇。
江辛却是绣眉一皱,“既然和你没有关系,那边算了。”她极为平静,却有些平静得不自然。
萧冀言收敛心神,终于说到了正题。
“我今天来,是想请你重回萧氏。”
“不可能。”江辛想也不想地拒绝,看着他的目光已经带着些微鄙夷。
萧冀言又是一阵腹诽,试图继续说服她,“你和萧吾影已经没有瓜葛了,这件事之后,你以为他还会接受你?”
被说中心事,江辛恼羞成怒。“这不关你的事!”
“我是当事者。和他们生活了二十几年,萧吾影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了,他绝不会再接受你,即便他能,王梓音也不会!”
“我说了这不关你的事!”江辛怒火中烧,直接指着他:“如果你要帮我,就和我一起去向他解释清楚,如果不帮,那就滚出去!”
听完,萧冀言却突然大笑起来,面目一瞬间冷凝,“原来说到底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他一步一步靠近。“让我去解释?让我向萧吾影解释?别傻了,我告诉你,这次也是别人先行一步,即便他们不公开,招标案之后,我也会说出来。”
“你混蛋!”江辛愤恨地咬着唇。
“我是混蛋,你那萧吾影也好不了多少!辛辛,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伤好了之后来萧氏报道,否则。”他停了停,环视一眼整栋别墅,再看回她是已经满脸阴狠,“这江家也不用要了!”
江辛怒睁杏眸,望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全身上下开始不自觉地战栗,眼眶红得欲要滴血,但泪水却偏偏被她咽了下去,尖锐的指甲因为使力被深深掐进肉里,但她一声不吭,咬着唇往下看,死死盯着高大的身躯。
萧冀言走了之后,一直在门外守候的江津夫妻连忙走进去,虽然只听见吵闹声,但他们还是会担心萧冀言会不会盛怒之下对女儿做什么事。
一进门,就看见江辛站在阳台上,浑身气得发抖的模样。林蓉连忙过去抱住,一靠近才发现她全身冰凉。
“快,快进去,别在外面站着了。”她拿着一张毛毯替她包上,心疼地抚摸青紫的脸颊。
“辛辛,你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江辛只是摇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妈,我没事。”她动了动僵硬的嘴角,“对了,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
“恩恩。”两人拿了椅子在旁边坐下,“直说就好,一家人不要遮遮掩掩的,爸妈也希望能帮到你。”
听到她们的鼓励,江辛再不犹豫,把刚刚萧冀言的威胁和昨天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然后无奈地叹气,“就是这样,我不想公司因为我而受到影响,但是,我没有办法按他说的去做。”
她将心里话都说出口,无非是想得到他们的理解。但此时此刻,江津和林蓉听了。却是沉默。
江辛苦笑,“如果、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我会答应他。暂时先去萧氏工作,虽然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但、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去与不去也没有太大影响了。”
嘴上说的轻巧,但心里的苦涩又怎是言语所能表达的?半年前,她为了江家嫁进豪门,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半年后,她被抛弃之时,却还是要为了同一个理由牺牲自己。
她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年华大好,为什么偏偏要陷入一个又一个的局里?为什么一定要她去做不愿做的事?
一直得不到回应之际,眼眶又开始泛红了,她眨眨眼不让眼泪掉下,用沙哑地声音指了指门口,“爸、妈,你们先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
但林蓉和江津又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女儿失望和颓然,于是伸出手握住她的,林蓉用力去抱着她,“孩子,爸妈怎么还舍得牺牲你第二次?这一次,就算是倾家荡产,也绝不会让你再受当初的痛苦!”
许久,江辛才抱着她,轻唤了一声,“妈……”
紧接着,泪水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就像一个小女孩般,受尽了委屈之后,只想伏在妈妈的怀抱里尽情撒娇哭泣,她也不过是一个女儿,无论再坚强、再有主见,在这一刻,都只是一个靠着母亲获取安抚的孩子……
林蓉心疼地抱着她,眼角也开始渗出泪滴。怀中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可想而知心里再遭受怎样的折磨。而这是她的孩子啊,一朝一夕,一点点看着她长大,这一刻,无论他们先前有过怎样的隔阂,都已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