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看我被气得七窍生烟,这个家伙总算良心有些发现,走到我面前蹲下,半是哄骗半是说服地开口。
“起来吧,阿冲那边我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地上凉,不用跟自己过不去。”
听到他这么耐心地哄我了,我也不好意思继续闹别扭,虽然不确定他说的交代到底是什么时候,但至少到现在他给我的信誉还是不错的,我也就选择姑且相信他。
“那你说,刚才你说有消息了,是什么消息?”
“消息就是唐十三早就离开玉门关了。”
“离开玉门关?”
“嗯,他早已经不在玉门关了,我们打战的那次有人看到他离开玉门关往荆州的方向去了,但是不知去向,我的人还在找。”
荆州?他去荆州做什么?
“好了,我把消息给你了,你是不是该给我治病了?”
李时衍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自己坐到塌边脱掉衣服盘腿坐下背对着我,我虽然心里记挂着十三,但还是遵守医德给他针灸。
李时衍已经停止吃他之前的那些药了,现在我除了刺激他的五大主穴位之外,也开始打通他的其他穴位,针灸的方位越来越多,他的承受能力也越来越强。
替他布针之后,我将火炉放到他身边烤着,坐在旁边准备等下再给他换药,等待的时间是无聊的,此时已经入夜了,我想起刚才李时衍给我的消息,心里一时就有些怅然。
我把十三挂在我颈间的那个月牙从衣服里拿出来,触手依然圆润,旁边还坠着白雕的羽毛,我还记得那天成亲时他给我的所有承诺,可惜一晃眼半个月过去了,我却没有再见到他一面。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就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不敢让自己太过沉沦在思念中,因为我怕一想就会无法控制,可现在还是想了,无法遏制地想了。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轻声地开始哼唱起来,哼的是当初在村庄里十三吹的那首曲子,悠扬轻快,又充满了思念意味。
“原来你还会唱我们中原的歌。”
一直沉默着的李时衍突然开口,我从思念中回过神,将月牙放回衣服里,走到他身边查看着他针灸的部位。
“十三教你的?”
“嗯。”
“你不是说他欠你钱吗?怎么还教你唱歌了?”
“我原来不知道,你们中原的男子这么八卦的?”
我心气不顺地顶撞他,他倒也不恼,依然保持着抬头挺胸的姿势,嘴里轻笑了一声。
“原来你们漠北人都这么牙尖嘴利的。”
“你少拿我们漠北人说事,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们,但是同样的,我们也看不起你们!”
我说得理所当然,也没有考虑这些话的后果,不过李时衍也没有跟我计较这些,我发现他的脾气是真的很好,不管我怎么对他不敬,他都是一笑置之,对身边的人也不曾发火。
可惜,这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人,眼睛太深沉了,这样的人心里肯定藏了不少事。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对他的身份挺好奇的,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他是个将军,可是军队里的人都叫他爷,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地位能让一众人如此信服。
我一边替他拔下身上的银针,一边好奇地问着,“我听阿冲老是叫你爷,你是什么将军的儿子吗?”
“将军?”李时衍重复着我刚才说过的某个词,说完自己竟然在那里笑了起来,“任何将军都不是。”
“嗯?那你是凭自己的军功在军队里立威的?”
“你知道的大唐将军有哪些?”
他这么问,我就一边替他拔掉银针一边认真地想起来,“也不多了,除了抚远将军云止,还有远征将军贺盛龙,也没谁了。”
“那你知道,在大唐,什么人才能姓李吗?”
“我怎么知道?”我拔下最后一根银针,十分随意地答了一句,“我知道的李姓,只有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我本来说得很是理所当然,但是说完我自己就反应过来了,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嘴角还带着自信的笑容,那双桃花眼闪着若有所思的意味,他一直没有说话,似乎在等我自己开口。
“李……时……衍?”
“是,商王李时衍。”
这回我是彻底惊呆了,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一直跟士兵同甘共苦的男生女相的脾气不错的男人,竟然是天朝皇帝的儿子,而我这一路竟然一直撩着他的老虎毛过来了,我还能活着,算不算他还算是个好人?
“不是吧……”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不是……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天朝的人。”
“……”李时衍只是笑了笑没说话,拿起旁边的衣服穿上,并把衣服起皱的地方一一捋直。
“原来你们中远的皇子,还要打战的呀?”
“一般是不用的,我比较特殊而已。”
“哪里特殊?身体特殊?”
李时衍已经把衣服穿好,听完我的话,一把握住我的肩膀,“身份特殊。”
我还没弄懂他说的身份特殊是什么意思时,李时衍突然伸出手来要解开我的腰带,我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捂住自己的衣服别过身体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你干嘛?!”
“阿冲从小练得是臂力和腿力,一般人承受不住他力量的,你被踢的那一下虽然躲过去了,但肯定有伤口,我帮你看看用不用上药吧。”
看着李时衍说完又伸出手来要撩开我的衣服,这回我慌了,急急忙忙就站了起来,伸出手臂跟他保持距离。
“不用了,这个我自己可以处理,不劳王爷您费心了!”
“等一下!”
我说完急急忙忙就要出去,手腕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他往后拉,我猝不及防跌到他的榻上,他随即就压了下来。
“我说你怎么整天跟个娘们……”
李时衍本来是要嫌弃我的我知道,但是他说一半就闭嘴了,眼睛顺着我的脸颊往下看,最后视线停在了他压住我胸口的地方。
他的视线写满了不可思议,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快速红了起来,连耳廓都红得通透,我知道,他发现了。
但是我觉得自己现在生气了,生气的不是他发现了我的身份,而是这个家伙今天一再地占我便宜,或者说我不是生气了,我是恼怒了。
我一把将他推开,急匆匆就朝着门外跑出去,最后一口气跑回房间里一把关上房门,正在收拾衣服的娜铃被我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若里你怎么了?”
我看着娜铃,突然就想起了村庄里的时光,有十三,有阿吉婶,有我和十三并肩作战地夏竞赛,还有我们许下承诺的月牙泉。
而这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远去,掩盖在漠北盛夏的沙海里了。
这么想着,我突然觉得眼眶一酸,视线就逐渐模糊了。
“若里你怎么了?”
娜铃担心地走过来看着我,身边只剩下她这么一个亲近的人,我终于忍不住自己心里翻滚的委屈和思念,一把抱住了娜铃。
“娜铃,我想家了,我想家了,我好想家……”
“若里……”
“还有十三……他到底去哪里了?他是不是出事了?我找不到他怎么办?万一他出事了怎么办?娜铃……娜铃……”
“没事的没事的,若里,你还有我的,我在你身边的,不怕,啊。”
娜铃轻声地哄着我,最后悠悠地在我耳边唱起歌,那是漠北时兴的短调,平时闲着没事的时候我们都喜欢轻哼两句。
这是我们故乡的歌,属于我们回忆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