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被陈佚松开以后,宋知原就没什么大事了。一开始她还老觉得嗓子里有东西,咳嗽很厉害,到医院休息了一会儿,早就缓过了劲,要不是脖子上还有点瘀伤,根本看不出她刚刚经历了什么。
主要是那个年轻老师被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匆匆忙忙地叫了救护车。也怪宋知原那会儿精神恍惚,一味咳嗽,说不了话,居然没想起来要拦住她。叫一次救护车得造没不少钱,宋知原心疼的算了算,仰天长叹一声,点开自己的购物车开始一件件删除。
这一折腾,宋知原觉得自己虽然没死在陈佚手里,却要死在账单手里了。
不过......她迟疑地想到,今天陈佚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以她看来,陈佚今天失控的反应,未必是他的本意。宋知原回忆着刚才陈佚的样子,更偏向于他是被某种因素给刺激到了。
但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并不能给陈佚正名。宋知原从一开始就主张,当初在索尔研究院待过的人,精神方面很有可能已经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影响。
虽然虽然,这本质上并不是他们自身的错。
当怀疑上升到了精神层面,社会里许多的规则就已经不适用了。你必须要考虑到,这个人他自身并没有恶意,他今天做出这样的举动,完全是他无法控制的;”想要“杀一个人并且杀了他,和”不小心“杀了一个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同时,他作为一个“施暴者”,在精神上的不稳定性和危害性又是客观存在的。陈佚今天差点就要酿成大错,杀了宋知原或者老师,这一点毋庸置疑。如果这个问题得不到良好的解决,那么很可能总有一天会有别的人承担恶果。
所以,宋知原现在纠结的点是,她到底要不要指出陈佚可能患有”精神疾病“,要求他的学校对他进行精神测评。
说吧,陈佚跟她无冤无仇,干什么故意坑人家;不说吧,那岂不是对其他学生和老师的生命安全极端不负责任?
的确,即使真的要找过去指控陈佚,宋知原也有办法自圆其说:你看,我差点被你弄死了,现在还站出来说不怪你,只是因为你脑子可能有点问题,我这是在帮你减轻罪责。
不过宋知原不傻。如果陈佚今天真的杀了人,有人指出他患有精神病,那真的是在帮他脱罪。不过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宋知原不去这么说的话,陈佚可能只是被处分;而一旦查出来他真的有什么问题,恐怕就不止吃个处分这么简单了——为了甩锅,学校很可能会直接劝退他。
宋知原跳出去乱说,非但帮不了他,反而会直接斩断陈佚的未来。
哪怕宋知原想到了这一点,她主观上也还是觉得,陈佚有精神问题,学校舍小保大,赶他走,这样是应该的。宋知原恨不得装作自己根本没想这么多,等陈佚真的被劝退了,再装作单纯又善良地”我本来是想帮他怎么会这样“的样子,两面不得罪,达到自己的目的。
为了被人接受,宋知原早就学会了装模作样。但很多时候,害人的招术她想得出来,却实在无法真的付诸行动。
比如今天这事儿,她一开始考虑问题的时候还是很冷静的,不知道后来怎么想着想着,宋知原满脑子都是陈佚用“没钱”二字回答她一切发问的场景。
包括“不喜欢干嘛学师范”,陈佚也说得是“没钱”。
上学不花钱,毕业就工作。宋知原透过这个答案,看得出陈佚对未来极端消极的规划。
“你明明有能力,而且实在缺钱你可以打工啊,怎么也不至于养不活自己。”
陈佚摇头。不行。为什么?因为有妹妹。
他是可以打工,但是他的能力只够让一个人圆梦。他选择了妹妹。
在遇见陈佚以前,宋知原对索尔研究院的所有人都是怀有很大成见的。她一直觉得那里面出来的肯定没有好东西,都是垃圾,势利眼,刽子手,变态,恶魔......把他们否定的片面而又坚决。
是陈佚对妹妹和生活的态度让她把一直蒙在眼睛上的手拿开了,她开始认识到,再怎么说,他们首先也都是人。
他们是有可能很坏,,但只要理智尚存,他们也都得在作为人的基础上来坏。这样一来,她凭什么因为一己之见就否认一个人的精神,又有什么权利为了想象出来的危机,毁掉他的未来?
“小姐姐,”宋知原逮住了一个来给她做检查的护士,“你说,要是两个小朋友打架,另一个小朋友上去劝架的过程中,不小心被打到了。打她的这个小朋友,以前总是和一些很坏的人一起玩,你说,被误伤的这个小朋友应不应该去告诉打人的小朋友的家长,说这个孩子早就学坏了啊?”
“嗯?”护士突然被问了个这么复杂的问题,东一个小朋友西一个小朋友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好在正巧这个护士平时就是个话痨,最喜欢给别人当知心大姐姐,于是在理解了宋知原的问题以后,回答说:“哦......我觉得,首先,打架了就是打架了,你可以告诉所有人他打架了,但好像不应该直接说他‘变坏了’,万一有什么隐情呢?万一,万一是别人先动的手,他被惹急了了呢?”
宋知原点头,是这个理。考虑到沈思琪出现过,她不排除陈佚是被沈思琪用某种方法挑拨过的可能。
“所以我的意思是,打架是行为,变坏是品质,在不是很了解这个人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因为‘近墨者黑’之类的想法给别人的品质扣帽子。“
护士想了想,又试探着说:”而且你也说了,一个小朋友是被‘误伤’的,要是有什么问题,也该是那两个打架的小朋友自己去解决呀。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不是很傻吗。”
待护士走了以后,宋知原默默思考了很久。最近她也经常反思,自己是不是对索尔研究院的过往太不能释怀了。她曾经总结过,自己之所以能活到今天,是因为愿意往前看。怎么现在提到索尔研究院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动不动就要发表看法。
说到底,这件事在她的人生中早就成了一个过去的符号了。索尔研究院到底做了什么,造成了什么后果,太多的人比她有发言权的多——比如陈佚。
她慢慢放下了手机,这个给师范大学老师打的电话,真的不太有必要。
没想到,她刚扔下的手机突然自己响了。宋知原吓了一跳,接起来一看,居然是那个师范大学的老师。
“小宋啊,”她说,“你也是今天被这个男生伤过的,学校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宋知原没明白,“嗯,您说?”
”这个陈......陈佚是吧,他非要做什么精神测评,说怀疑自己可能有精神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