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念薇从小轿出来,来到了靖王府外。管家早早恭候在外。
“烦请姑娘随我来。”说着恭敬地引念薇从侧门进入。
念薇心道,这管家倒是做事滴水不漏。
之前伺候在她身侧的桃红也跟着来了。一番安顿后,桃红喜滋滋道:“姑娘住的这天水阁临水而建,背靠竹林,极是清幽,距离殿下的寝殿也不远。您不知道,好多姨娘眼红这处呢,可殿下从未允人居住,如今将您安排在此处,可见对您与众不同。”
念薇并不接话,转而问:“府中姨娘?”
桃红收敛了笑容,安慰道:“殿下还未成亲,如今正妃侧妃都空着,府中只有几位侍妾姨娘,都是贵妃娘娘或是陛下给安排的,并不得殿下喜爱。殿下将您接入府中还请了嬷嬷教导,相必是为了一月后三年一度的选秀吧,这次选秀与以往不同,陛下选过后还要给几位殿下选妃呢。想来,姑娘自是前程无量的。”
念薇嗔笑:“看不出来,小丫头知道的倒是不少!”不知怎么,她想起了红菱绿萍,郝妈妈嘴上刻薄心地是好的,想来她走后她们也不会受苦。
“奴婢从五岁就被卖进宫里,一直伺候在贵妃娘娘身边,王爷出宫建府后我也随着出来了,宫中事务规矩我清楚的很。就说王爷请来教导姑娘的王嬷嬷,本是出身前朝名门,只是前朝覆灭家族获罪因而入宫为奴,前些前她一直负责教导秀女规矩,凭您的姿容,再跟着她学习,到时候一定脱颖而出……”她正念叨着,靖王派人来传见念薇。
念薇只应了声好,跟着来人绕过小桥流水、假山回廊,不多时,来到一座庄重典雅的宫殿前。殿前牌匾上书“孤鸿居”三个大字,门口却有侍卫持械把守。念薇哂笑一声,静立等待。
不多时,王府管事出来了:“姑娘请进。”
念薇此时已经知道这个中年人的身份,正是靖王身边的总管太监季公公。她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桌案上堆着不少折子和信函,秦靖正埋首写着什么。念薇怔了一下,也不言语,扫了一眼室内,在旁边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好半晌过去,秦靖合上折子,才看向念薇,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王爷事务繁忙,民女不敢叨扰。”
他向后舒展身体,斜倚着打量了她一会,问:“住处还满意吗?你暂且住着,你月后便是宫中选秀,选秀前会有一场秋猎大赛,倒时朝廷不少官员都会携女眷随行,本王会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你寻机引得陛下关注即可。”他想了想,道,“你就以凉州知府嫡女身份随行把,就叫……嗯,顾薇吧!”
念薇心中一颤,盯着他看了半晌。
他,可是知道了什么?
“凉州知府顾之舟有个女儿,前些时日染了时疫病死了,今后你就是顾小姐了。有问题吗?”见念薇久久不语,秦靖忍不住问。
他应该并不知晓什么……顾涛当年官职低微,母亲也为人低调,后来顾涛升任丞相,卫明兰嫁进顾家,外人都道丞相夫人是镇国公府小姐,依着卫氏的手段和对母亲的憎恨,十年了,想必那些许痕迹早就被抹的干干净净,就算是有心人像查,也是查不出什么的……
是她太敏感了。
不过着世界还真是小,兜兜转转她居然又回到了顾家。那凉州顾家和丞相顾涛原是有些关系的。她幼时听母亲说过,顾涛还是个穷秀才时曾去拜访过凉州顾家,只是凉州是历经两朝百年不衰的望族,而顾涛曾祖父也只是其中一个旁支,早就没了往来。那是顾涛一个穷书生,又抱着攀附之心去拜访,自然不得待见,只用了些许银两打发了,气的顾涛愤愤就要扔了银子,还是母亲温柔劝阻,世人捧高踩低乃人之常情,多番鼓励下顾涛才重整旗鼓去京城重新开始……没想到,她的新身份,居然是顾家本家的小姐。
“民女出身寒微,只是有些担心,能不能扮演好世家小姐这种角色……”念薇有些忧虑地说。
秦靖轻笑一声:“姑娘何必自谦。把你推进宫对本王来说未尝没有风险,本王自然也是做过了解的。念薇姑娘琴棋书画样样一绝,就是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太子妃想必也是比不上的。不过,你长在青楼,是要学习些大家闺秀的仪态、规矩……难道姑娘有胆量和本王做交易,却没有信心?”他睨着念薇,轻嗤,“本王不喜客套废话,这桩交易,于你于我都很重要不是吗,顾姑娘?”
“当然,薇儿也是堵上了身家性命的,殿下。”念薇正色道。可不是吗?他可是自己杀人案的目击证人,位高权重,她可没忘记,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拴在他手中。
此时,殿门传来轻扣声。
“殿下,厨房送餐来了,要不要传膳?”
“进来。”秦靖朝外吩咐一声,对念薇道:“你留下一起吧。”
季明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个拿着食盒的小太监。不多时就布置好了桌椅。念薇犹豫片刻径自在下首坐下,对面秦靖见了,冷声道:“坐那么远,本王会吃人吗?”
念薇微微怔住,随即往他身侧挪动些许,在他旁边落座。
季明老神在在地吩咐身后的小太监布餐。那小太监应了声是,低头揭开食盒。昏黄的霞光照进殿内,忽然白光一闪而过,念薇神色一变,惊呼:“小心!”
电光石火间,变故突生。那一直低着头的小太监突然目露狠色,从食盒中拿出一把断刃向前刺去。他一直弓腰低头站在秦靖背后,距离很近,眼看就要刺入秦煜背后心口——
季公公也不禁大惊失色——却听一声闷响,女子突然扑上去,挡在刀刃上……
嘴角的冷笑突然消失,秦煜手指一捏一弹,酒杯碎裂,碎瓷片正中小太监脖颈动脉,伴随着噗通一声倒地声,他转身扶住念薇。
此刻,她水色的衣裙上染上了红梅,他眸中瞬间凝结成冰:“处理干净。”语气透着无尽的阴翳邪气。
“诺。”季明身子颤动,心里忍不住怜惜这“小太监”当真自不量力,这下祖宗八代都活不成了。
秦靖打横抱起念薇,大步流星走向寝殿。
念薇醒来已是亥时。她缓缓睁开眼睛,意识渐渐回笼,很快意识道自己并不在白日安置的住所。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别动。”
背上撕心裂肺的疼,额头冒充冷汗,念薇放弃了挣扎,她目露惊讶:“殿下怎么在这?”
秦靖站在床边,此刻,他双手背在身后,“这是本王的寝殿,本王不在这里在哪里?”
他背光而站,阴影投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有些窘迫。
“多谢殿下。”
“不,是本王该谢谢你。”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灼灼看着她,“为什么要替本王挡那一刀?”
此刻,女子虚弱的躺着,面白如纸。初见,她身着一身水色纱衣,第一眼,脑海中就蹦出那句诗——“织为云外秋雁行,染做江南春水色。”明明不错是个棋子,随意安置即可。他却鬼使神差地吩咐季明让她住进天水阁。天水阁三面环水,竹林环绕,是王府中最有江南韵味的一角。他调查过她,知道她是扶疏山弟子,走投无路下投奔青楼。她白日毁琴,说自己想要权势,当真对太子因爱生恨?可出身风尘,诡诈狠毒,事事算计精确,为什么挡刀?难道,这也在算计内?
念薇干裂的唇动了动:“是薇儿低估了殿下,高估了自己。”她艰难的笑了笑,“还真是疼。”
突然,一只探过来。额头上粗糙的触感让她愣住了。
“看来烧退了。睡吧。”
直到寝殿中只剩下自己,念薇才回过神来。她唇角勾起,为什么挡刀,自然是借机博得他的怜惜,赢得多一些信任。连自己都发觉了那太监不大对劲,他又怎会没有丝毫觉察?他按兵不动成竹在胸。她自然不会因此丢掉性命。她,从来都惜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