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已至,今夜便是丰收的时刻了。”几片枯叶划下,血色的唇在月光的面纱下露出冰冷的微笑。
“由此观之,恐机缘未至,老僧也不能违了天意,”山门前,老主持牵住小和尚的手:“化静,今夜有雪,还是早些休息吧!”
苍雪城的寒冬在黑夜的笼罩下愈发冰冷,几点星光被冻结在死气沉沉的天空中,房前的灯笼在寒风凌冽的攻势下七零八落,更夫狼狈地缩起身子:“半夜三更,小……”,呼啸声将后续吞没。街上的人屈指可数,客栈的小二将大门关紧,在被锁住的温暖中,吐出刚吸入的干冷空气。
床边异样的动静将白兰的困意一扫而空,她翻起身急匆匆看向一旁颤抖的男人:“以龙...”沙哑的嗓音中带着哭腔。
“我...我控制不住了...我的意识...兰儿...我...”
“不要慌!像往常那样,放空自己,不要再回想那些事!”白兰捧住苏以龙的双颊:“看着我,清醒一点!一夜...一夜就好,那道士他明早就到,他会救你的!他会救你的!”
“动.....手”,苏以龙艰难地移开白兰的双手,瞳孔不住地上翻,他浑身青筋暴起,摔落塌下。
白兰的大脑一片空白,烛火印在她浸泪的瞳孔中,投出镇北将军痛苦的身影,夜很吵,寒风几乎冲破窗纸。
“我...”她颤巍巍地从枕下拿出匕首,却怎么也动弹不得,刺骨的凉意在全身流淌开来,白兰的意识渐渐消散:“辰儿.....”她无力地倒在床上,一根毒针于脖颈出散出诡异的银光。
“你下不了手吧”,血红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的角落:“不过,防患于未然,我还是先送你一程吧!”
苏以龙傀儡般地从地上爬起,他用机械性的动作为自己套上盔甲,架上的耀龙枪发出金属的震动,冲天的火光刹那间将镇北将军府吞没。
血衣男子嘴角勾起,身影消失在火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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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少爷快醒醒!”
苏筱辰感受到一阵剧烈的摇动,他烦躁地睁开眼,朦胧中闻到几缕烟味。
“少爷,好像着火了,少爷!”阿园焦急的面容将他模糊的视线遮住。
苏筱辰揉了揉眼睛:“着...着火?”他将床沿上的棉袍披到身上,光着脚跳下床,向慌忙打开窗的阿园问到:“哪着火了?”
阿园惊愕地站在窗前,带着浓浓烟味的风将她散乱的头发齐齐地吹向后方,几片带着红光的火屑逃窜般地乱飞,在屋中燃尽,化作齑粉。
“阿园?”
“着火的不是客栈...是...是整座苍雪城!”阿园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搂住苏筱辰便向外冲去,她用袖子紧紧捂住他的鼻子,艰难地绕过熊熊燃烧的断柱,滚烫的木梯几乎将她的双脚熔化,她咬着嘴唇,疯狂地跑下楼梯,正碰见匆忙开门的店小二。
“苏少爷!阿园小姐!快!”小二撑着已经开始燃烧的门,待二人通过后,艰难地瞟了一眼楼上,此时整座楼梯坍塌下来,巨大的烟尘冲的他放开剧痛的手,滚下门前的台阶,楼上传来凄惨的哭喊。
“阿园...阿园!!!咱们家,咱们家也着火了!”苏筱辰疯狂地拍打着阿园的后背,眼泪从他那被熏得半黑的脸上滑下:“我爹,我娘他们就在对面,你快去找找他们啊!”
阿园紧紧地抱着苏筱辰,她愣了一下,忽得明白了什么,也不顾男孩的哭喊拍打,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跑,她的大脑停止了思考,飞速移动的脚底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跑,跑,跑....
前方传来一声惨叫,阿园惊恐地睁大眼睛,一下偏离了中心,侧着身重重摔倒在地面上,只见店小二矗在原地,一根银中带红的长枪将他贯穿,他的肉体从伤口处开始燃烧,血花溅在了苏筱辰的脸上。
男孩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那根长枪他再熟悉不过了,他颤抖着挪开阿园的手,大喘气着向后看去:“爹...”
银灰色的盔甲,龙首红瞳的战盔,身后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长袍随着漫天的烟尘和狂风飞舞着,苏以龙拖着沉重的步子,面无表情地向二人走来。
“爹...爹!你...怎么...”苏筱辰在阿园的怀中挣扎出来,痴痴地站起身,缓缓向苏以龙挪动步子。
阿园将身体挡在了男孩前面,无力地伸出手将苏筱辰往后退了一把,她踉跄了一下,拔下了发簪,将尖端对准了踏着火焰而来的男人,她的双手几乎失去了知觉,脚底的痛感让眼前的一切忽明忽暗,她费力地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知道自己是恐惧的,如同脸上被瞬间蒸发的汗滴,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
“阿园...”苏筱辰软绵绵地向后跌撞两步,他看见阿园的长发在火浪中散开,看见少女侧转脸和微张的嘴,他摊坐到地上,苏以龙将阿园抓起,猛得磕在一旁的墙面上。
“苏——以——龙!”血光涌现的瞬间,男孩一把抓起被灰烬包裹的耀龙枪,发疯似地冲上前来。
几滴鲜红落在炽热的地面上,苏筱辰绝望地看向单手握住枪尖的苏以龙,他发出幼兽般的怒吼,却始终无法再向前推进一步。
胸口一阵剧痛,苏筱辰被一脚踹飞,他的心脏几乎在瞬间停止跳动,就连呼吸也变得极度困难,他痛苦地蜷缩起来,视线一片昏暗,带血的唾液不受控制地淌出。
完了...一切都完了,阿园,爹,娘...爹...他是我爹吗?
黑色的身影发出剧烈的抖动,魔鬼般的嚎叫在被火海包裹的苍雪城中悲哀地回响。
苏筱辰的意识俞发模糊,在彻底失去视线前,他看见苏以龙的背影消失在火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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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山风自上而下袭来,惊起了秃木间的几只乌鸦,它们在月下盘旋,片刻间寻到了另一处落脚的枯枝,寂静的纱重新将山间的夜色笼罩。城中的火光似乎在此丧失了生气,取而代之的是皎洁的月色,空气中浮动着几缕香灰和随风而起的尘土。
红衣男子轻踏上通向山寺的石阶,几粒小碎石迎风滚下,从其后的是一道金色的佛光,男子来不及惊讶,侧身的瞬间右臂的肌肉被撕裂,他左手撑地侧空翻而起,衣袖过处飞出三根银针,紧随银针而来的是他握剑的残影,金光一闪,男子被弹到阶旁柴堆中,他来不及反应,刚脱手的短剑直直飞来,他急忙从袖口掏出折扇,艰难地挡下了这一击。
见阶上的人不在有动静,红衣男子苦笑着起身:“此地仅距苍雪城数百米,却不见北风将火带来,甚至连声音都听不见一丝,阁下佛法果真了得。”
“小施主实力不俗,竟能破了老僧在大势至菩萨像上部的法印。”一位老和尚拄着木杖矗在台阶顶端。
“大师过奖了,不过您也应该料到了,今夜后这龙腾国已不再是从前那般,现今您若再阻我,便是与整个国家为敌。”男子张开折扇,解下遮住双目的白色布带,鬼魅般的紫瞳幽幽闪出。
“小施主不必如此紧张,老僧无心于尔等的斗争,若是老僧有意,今夜的苍雪城也不会是火海一片。”老和尚抚着腰坐到台阶上:“只是,佛门清净之地,还请施主勿扰。”
“我以这双邪瞳杀人无数,大师为信佛求善之人,当真这么轻易放我走?”
“邪?”老和尚将木杖放在一边:“这世间本没有正邪善恶之分,有的只是不同的立场,不同的信念,和其背后值得被守护的东西,你既已坚定其中一种,我这把老骨头,倒还想看看,尘埃落定后,你句号前的那点墨勾勒出的是何种情景呢。”
一片雪花飘落,老和尚缓缓起身踏入寺门。
男子呼出一口气:“无意乱了这清净,在此谢过恕罪之恩,在下便不打扰大师休息了。”
一抹红色被茫茫大雪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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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腾国宣德五年仲冬,镇北将军苏以龙发狂焚尽苍雪城,包括镇北军内多名官员在内的数百人遇害,苏以龙本人以焦尸的形态被人发现,其独子幸免于难,耀龙枪被朝廷收回,其发狂原因仍成谜。
同日龙腾国先皇驾崩,因其膝下无子,先皇之弟南水王司徒茂继位,改年号为“初和”,同年龙右十七侍发起叛乱,朝中重臣大半遇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