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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览湖门

杜世源自是不敢在萧誉面前对湘东王萧绎有丝毫不尊重之语,妄论宗室诸王,那可是杀头灭族的死罪。杜世源忙岔开话题,道:“我是担心,他们中有箭法高明之人,只需射中一只飞奴将军,即可破解我等守城之机密,此非小事,不可不慎哪!”

为帅者谋大局,为将者却是细节决定成败,既是革命分工之不同,也是人之境界立场之区别。杜世源本是武将,如今也被逼迫得事事操心起来。有什么办法呢?被困在城中,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落难之人。湘州城破之时,纵然攻城将士不会滥杀无辜,可那湘东王萧绎历来多疑问,又好猜忌,焉能容忍这些不忠不孝之人?

杜世源跟在萧誉身后,不紧不慢地表述着自己的观点:“江陵军队围城数十日,困如斗兽,恨不得立时将我等拿下,如今又派了援来而来,虽说只有区区两千人,由此却可见江陵之亡我之心。”

一个亡字,搅得萧誉心中极难受,好歹还是一家人,如何就生了亡我之心?若北国东西二魏之主看透了我等叔侄内斗这步棋,岂不是还要大举南下直逼建康与江陵?

萧誉平日里并不在府中闲坐,他热衷巡城,只有踱步于湘州城墙之上,心中才会觉得踏实。守城将士也只有每一日都能看到河东王萧誉前来,也才会更加坚定这守城的意义与价值所在。这一日,萧方矩巡行至拱极门时,司职览湖门的城门校尉徐幼军前来禀报:“江陵援军已过松林坞十五里。”

萧誉并不理会,而是手提战袍前角,抬脚上了望楼,瞭望片刻,道:“该来的自然会来,你记住喽,江陵逆贼不攻城,我等不还击,若无杜长史之令,任何人不得放箭。”

杜世源就在萧誉身后站立,城门校尉徐幼军不敢看萧誉,却疾速地瞟了一眼河东郡王府长史杜世源,暗想,您老倒是放个明白屁啊,万一那江陵援军来至城下就攻城呢?我所职守这览湖门可谓首当其冲啊……杜世源想了想,道:“大王殿下所虑极是,我等守城,荣辱与共,同存同亡,本已处主动,又何轻举妄动?也不过是区区两千援军,又是萧方矩所率,他哪里及他兄弟萧方等一半的本事?”

徐幼军自知身阶不过是低层军官,若不是当前战事紧迫,河东王哪里会有耐心在此听他闲扯?见杜世源这么说,赶紧借坡下驴,道:“敬请大王殿下与长史将军放心,有我在,必保览湖门安然无恙。”

船队果然越来越近,徐幼军心中难免紧张,忙问杜世源:“松林坞那一带的弟兄们,如何就不能偷袭一番?”

萧誉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道:“松林坞那一带的弟兄,他们是游击之旅,又不是守备之师,何必苛求他们一定偷袭成功?再说,江陵援军接近松林坞之时,刘允贤兄也许远在百里之外。”

刘允贤是萧誉手下的游击将军,所幸在鲍泉围困湘州之时已率两千人逃脱而去,但他的耶娘妻儿阖家十余口仍在城中,当然也不会断了联系。

松林坞乃是湘水中央一处沙洲,出湘州城西北览湖门,沿湘水顺流北上八十里即到。那么,萧方矩等众人尚距湘州一百五十里之时,这消息是如何传递到城中去的呢?

在此就要言说一番杜世源在前面刚刚提过的飞奴将军。何谓飞奴将军?即后世之谓信鸽。以信鸽传递紧急军情,也非萧誉之独创,刘项楚汉之争时已风行于军中。只是,大梁定鼎江南四十余载,堪称太平盛世,久不习兵,自然也就少有人尚知飞奴传信之功。而河东王萧誉自是与众人志趣不同,郡王府中专门设鸽房与鸽役校尉。

萧誉不理会越来越近的江陵援军船队,回首望见那览湖门内曲垣巷北头的鸽役校尉馆舍,不禁感慨,对杜世源吩咐道:“且在今日酉时三刻,放出飞奴将军,告知零陵桂阳衡阳三郡太守,十日之内不必再为城中输米。”

往日,湘州城里所需米粮丝帛菜油及马匹草粮,均需零陵、桂阳、衡阳诸郡相输送。围城以来,输米之务日渐艰难,其中甘苦,唯有少数几人知之。杜世源急急地问:“为何?城中存粮并不宽裕!城中三十处米仓,一处不过储粮五万石,若只出不进,焉能长久?”

杜世源知悉城中五万军民每日耗粮至低二百石,十日之内不输粮,城中库存即减少二千担……萧誉由杜世源之脸上神色可知其难言之隐,忙道:“持久之战,也不在这十日,我也不过是想掩我姑丈老爷之耳目,万一被误破子夜江中输米之计,岂不是断了长久之计?”

城中五万军民,每日耗粮二百石,一人口每日合计配粮多少?萧誉虽是皇家贵胄,心中却有一笔细账:不论老幼,每人每日按半斤白米配给,额外还需配给鱼肉茶蔬各半斤。

阅文至此,可能会有擅于算术者质疑:大都督王僧辩不是已围城数十日?这鱼肉菜蔬来自何方?

试问读者诸君,萧誉麾下诸将若无此等本事,又何敢叫板于军权在握之湘东王萧绎?

原来,萧誉自主政湘州以后,即在暗中备战,七年之中竟在城中修筑米仓八十处。待到侯景渡江之时,湘州城中八十处米仓皆满。萧誉常在抚尉将士时畅谈往日先见之明:“剿灭逆贼,凭的就是粮草后援,我等兵精粮足,进可攻,退可守,天下不归我等,岂不是没有天理?只要内中有粮草,再弄些鱼肉来贴补,那就能上马杀敌!”

湘州城已被围四月之久,这鱼肉从哪里来?

先说这鱼,湘州城地处三水汇流之处,城里城外河网密布,四面城墙皆有水道互通。湘州城中又有十七处水面,大者数十倾,小者三五亩。萧誉常言:“智者有言,绿水青山,能者不闲,有水之处,皆有鱼,有鱼之处,岂能饿了弟兄们的肚皮?”

再说那肉,湘州城上轮班守卫之士多达两万人,萧誉竟能保证每日必有一餐鱼肉,猪、羊、兔、鸡、鸭、鹅。萧誉坚信人人动手丰衣足食之理,又坚信那侯景兵临江陵城下之日岂不是我湘州城解围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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