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韩云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西戎皇子宇文风。
带着扈从傲立于巨石之上,年轻的皇子冷眼俯视着远方平原上的战场。
断龙滩。
狼烟四起,战场的余火尚未完全熄灭。从血腥厮杀之中逐渐平静下来的大地上伤痕累累,大战在几天前就已经尘埃落定,大辰的势力已经被彻底从这片大地上抹去,只剩下西戎的轻步卒四处巡查,打扫战场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大辰上将赵云鹏和他麾下的八万人马,在年轻的皇子手中,灰飞烟灭。
四个万夫长骑着清一色的高大骏马,齐齐跟在他的身边。
五人都默不作声,只不时地有几个传令过来报告些事务。向国内传送捷报的信使携带着大辰上将赵云鹏的首级即将出发,按照礼数来向王子辞行。
初战即以少胜多,又亲身以奇谋格杀了敌方上将,西戎汗国战场上最年轻的皇子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被沙漠里强劲的罡风雕刻出锐利线条的脸颊冰冷如霜,深藏在面甲之下的黑眸眯成一线眺望着远方,目力所不及之处,是大辰帝国的首都,万里山水之外,大地上最富足的城市,万邦之城-上京。
他向信使挥了挥马鞭,略微示意。这场大捷,在他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拉德尔!”皇子略一思忖,唤来属下的万夫长们,“你部驱三千轻骑轻装逐贼,不俘不降不掠,尽屠。”
“宏康!你部引两千步卒直向高远城,远隐结营,就地造械。”
“叶流,呼延拓诸部修整两日。”
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字的废话。这就是宇文风。
“是!”诸将领命而去,各行其事。
宇文风孤身一人驱马站在原地,晨曦在他身后正要展开,将他面前的沉寂的战场照得透亮。山脚下辕门大开,万夫长拉德尔亲率三千黑甲精骑,蜿蜒而出,汗国精锐的前锋军团如洪水一般,追逐着快速退去的黑暗,向远方直插而去。
西戎汗国盛产骏马,轻骑尤为精锐,举国男儿,从小不会走先会骑,能在马上吃饭睡觉。沿着官道疾驰不消半天,狂奔在先的两百前锋已经能远远望见大辰撤退的军阵了。
车尘滚滚,行动缓慢。拉德尔嘴角一撇,心生耻笑。
这些中原残兵,不仅打仗不行,还尤为贪恋,逃命途中却不肯放弃这些辎重武器,导致行动迟缓,白白丢了性命。怨不得八万人败给四万人,连主将都陈尸阵前。拉德尔不由加上一鞭,快马急追。
身边前锋营主官眼看万夫长都快马加鞭,不由得大喝一声,率部冲锋。此次追击,拉德尔轻装至极,西戎骑兵惯用的沉重投枪也没带上。对于这些轻装的骑兵来说,一望之地,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先锋营训练有素,当先的数十人在疾驰当中,还能列阵,几步之内,结成锥形阵法,一马当先冲入车阵当中,数十把马刀高高举起,正待痛饮鲜血。
突然一声炮响,惊变徒生!车阵最后的几辆车不逃反停,急刹止住,辎重覆盖之下的车斗当中,赫然捅出数支长矛!
埋伏!。
拉德尔心道不好,却已经来不及了。
前冲的骑士躲无可躲,避无可避,高速冲锋之下,毫无回头的可能。直直地被长枪捅下马去,又被后面的马蹄踏为肉泥。有匹战马被捅伤了脖子,血涌喷溅,吃痛之下,夺路狂奔,撞倒了好几个骑士,眼看一场屠杀,霎时逆转。
拉德尔能为万夫长,自然不是鲁莽之人,立即拉缰勒马生生停住了冲势。西戎骑士骑术高超,眨眼之间,先锋营数百人从冲锋转为站定,人不叫,马不嘶,各个队长立即指挥整队,两百人围个半圆把十几辆大车围住,势成僵持。
这时大辰的车阵停了下来,渐渐变幻,四车一行,重重叠叠排了四五行,当先一行将官道扼住,长矛森森,与拉德尔两相对峙。
一边是极锐之刃,一边是重装之盾。
虽然大辰帝国人少车重,战力疲弱,然而西戎先锋营却缺少重型武器。本以为追杀败溃的敌兵轻松异常,然而面对这十几台辎重大车围成的车盾,闯也闯不过,冲也冲不开。一时之间竟束手无策。
拉德尔正在思忖对策,对方阵中骤然发来一只冷箭,直奔他的面门!也亏的他久经战阵,身在意先,急忙扭腰低头,伏低了半寸,只听哐当一声,面门躲过雕翎,头盔却被射落。
对方阵中隐隐传来几声欢呼,拉德尔顿时火冒三丈,左手一挥,六名骑士又行冲锋。这六名骑士,乃是拉德尔的亲卫之一,和拉德尔同一部族,都带有血缘亲联,平时同食同寝,战时性命相托。
眼见主将受辱,这些亲卫眼都红了,一接到命令,无不精神大振,想要为主将以敌血相偿。
官道狭小,加之两边为山崖隔断,轻装骑士冲击车阵显然是九死一生,然而这六名骑士,无一不是军中好手,其技称冠三军,并非单纯有勇无谋莽撞之人。敢于冲锋,实在是因为艺高人胆大!
几乎一瞬间,刚刚起步,西戎汗国的骑士就已经凭借高超的骑术,将速度提到最快!一人一马加上急速冲锋之力岂止万钧!空气都为之撕裂!两军的其他兵卒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眼睁睁地看着六人如同杀神一般,直冲车阵。
眼看两军相交,长枪就要刺中骑士,领先的三人,竟是同时一拉马缰,连人带马腾空跃起!
“纵马越涧!”大辰阵中有历战的老兵,识得此种神奇骑术,不由得喊出声来。
车阵内的士兵大惊失色,只是骤息之下也毫无应对的办法,眼睁睁看着三名西戎骑兵飞跃头顶,越过车阵,落在背后,2个操作车阵的士兵立时就被砍倒在地。
西戎军中也是一阵喝彩,拉德尔面露得意,大声叫好。在他看来,大辰车队似乎以辎重为主,除了头排拒敌的大车长矛,其余看来并未武装,只要撕开第一道车墙,袭杀后面的残兵简直如探囊取物。
领先的骑士正待展开杀虐,只听三声连环弓弦脆响,又有利箭袭来,三人也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连忙拧身,堪堪躲过。
拉德尔定睛一看,只见大辰军中一袭白影闪过,一员小将疾跑而来,左右几步蹬在车辆前轼之上,一弓腰身,高高跃起,在空中甩脱手中强弓,背手取下身后漆黑长枪,兜头就刺。
西戎骑兵刚躲过羽箭,身形不稳,勉力招架却禁不住长枪来势又疾又狠,当场就有一人被刺下马,立时被旁边窜出几人压手按脚,拖进阵中。
那白袍小将不待落地,变刺为扫,割开第二人的咽喉!
此时第三名亲卫已经已然稳住身形,举起马刀就直袭白衣小将。只见他毫不惊慌,改握为抓,收腹伸臂,将一杆长枪,当做飞刀来用,一举将第三名亲卫胸膛刺穿!
不过两息之间,三名亲卫好手,尽数落马,小将刺死最后一人,顺势一拉马缰人又跃起,稳稳落在马匹背上,从亲卫的尸体上拔出长枪,将尸体推落马匹,面向拉德尔一抖长枪,咧嘴微微一笑,竟然行了个马上礼。
这时后续的骑士也陆续冲到,试图三人凌空夹击。却只见白衣小将改握为举,将手中长矛用力掷向一人,又当场刺个对穿!随即借反冲之力,利用身材矮小之便一个镫里藏身,躲入马腹。
西戎骑士奋力一击,本就没有考虑自身安全,突然之间失去目标,来不及控制自身姿态,一活两死三骑连人带马砸了个人仰马翻!
拉德尔双眼圆瞪,放声长啸。这六名亲卫和他情同兄弟,不想瞬息之间丧在大辰败军之手。本是个轻松的差事,怎想到仅仅半天就撞了南墙。刚要下令全军冲锋,对面白衣小将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站定两军阵前,脆生生开口道:“将军,能否听嫣然一言?”
什么!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