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子仇资历深厚,就算大帅亲政的时候,也常常自把自为。
大辰虽然以武立国,毕竟数百年的基业,承平之时,多需要文官执掌。文官又不同武将,师生门派繁杂,不单单在安西府结成势力,就算在上京也有联系。年子仇常年在安西府服役,在大帅身边很久,又是文官之首,就算是大帅,也需要依赖他指挥下的整个文官系统,保证安西府大军运作。
他见到姬影轩如此看中一个普通兵士,心中颇有不满,冷哼一声,把筷子扔在桌子上。
姬影轩看在眼里,也不发作,默默不语。
田如水不卑不亢,站起身来,行得几步,走到一张高远城的地图面前,开口道:“在座各位均是常年行军的前辈,又身居高位,如水只是一介草民,侥幸刚刚从军,若有谬误还请指正。”
年子仇冷冷地接到,“好。”
田如水继续说,“诸位且看,这是我大辰军势,前锋阵乃是朱老将军,已经直驱高远城下,远隔数里,扎下营寨。”
“哼,老生常谈。”年子仇轻轻说了一句。
田如水笑了笑,又说:“高远城内,根据朱老将军离城之时,即在附近设下的侦查,并无大兵入境,仍然是宇文风的数万人马。”
“探查是否确切?”姬影轩谨慎小心,再次确认。
“副帅,离城之时,老夫即安排下数名可靠之人,在城外无人农舍,假做住户,侦查至今,虽然无法探知城内之事,却能确认,并无大军进出。”朱杳迹站起来回禀道。
姬影轩点点头,“朱老将军行事缜密,甚好,甚好。”又朝田如水招招手,示意他继续。
“然最为奇妙的是,我等三人出发前往中军营帐之前,有侦查回报,西戎边境,距离高远城不足二里,也有大军驻扎,在晴朗白天,先锋营派出雁眼射手,勉强辨认出旗号,对方乃是西戎禁军,疾风翼。”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西戎和大辰交战多年,双方知根知底。
禁军八翼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兵强马壮,尤其是疾风翼,更是常年征战边疆,威名赫赫,横扫八荒。若是对上疾风翼,这大辰十万军兵,恐怕难免一番血战。
“当真是疾风翼?”赵云鲲着急确认,站起来问,带翻了桌上的酒杯也不自知。
“千真万确。”田如水仍然冷静异常。目光直视朱杳迹,赵云鲲转身用目光向身旁的朱杳迹确认,后者点点头,表示情报无误。
“副帅!”赵云鲲和年子仇同时开口。
姬影轩摆摆手,安抚这两人:“二位,余虽久居上京,回府不久,缺也知晓西戎兵力,时常和父帅通信商议,疾风翼之能,也略知一二。”
赵云鲲急急说,“副帅,疾风翼与我军对垒,胜多败少。敌军多以劲骑,于平原纵横,所向披靡,若是我军固守坚城,依仗高墙利器,或许还能抵挡。一旦形势逆转,以攻城之姿,同时面对高宇文风的高远城和疾风翼,恐怕无论是人数还是战力,都略逊一筹啊。”
年子仇这次倒是和赵云鲲站在统一战线:“副帅,我安西府也有一领强军,乃是主帅特意训练针对疾风翼的强骑,只是现时正在轮值,守卫上京,何不修书一封,向圣上乞回,再做打算?疾风翼兵马虽盛,粮草消耗极大,若是固守数月,敌势或许不攻自退。”
姬影轩摇摇头,却不正面回答,来问田如水:“如水,余且问你。这固守退敌。行也不行?”
田如水看看年子仇,笑了,回答道,“副帅,固守退敌,依我愚见。可行。”
答案出乎姬影轩的意料,他探出身子追问道:“何以可说行得?”
年子仇摇头晃脑,神色得意,斜眼看着田如水,后者却是淡淡地说:“疾风翼六万有余,并上高远城内的西戎兵马,约有十万人马。这一月的粮草消耗,就要一万石。”
“不错。”年子仇负责全府文书,知道田如水所言不谬。
“按我大辰的补给,一月补给高远城一万石,虽非不能,却也竭尽全力。这西戎地方,补给之能,断然不及我大辰,若是草草估计,能有六七成至多了。”田如水做了个简单的计算。
“由此说来,你也觉得余应该固守城外,坐等西戎退兵?”姬影轩往后一靠,问田如水。
“若是固守待退,半年之内,西戎必退。”田如水肯定地说,“不过。。。。。。”
“不过?”赵云鲲,年子仇同时问。这不过两个字,可分量不清,这一个小小的士兵,竟然有其他计策?
“何为不过?”姬影轩来了兴趣,他一早就看重田如水,不单单觉得他谈吐非凡,更因为只有他和朱杳迹,韩云知道,田如水本是姓雨,国姓之人,岂是寻常?大有拉拢之意。
“若是我军答应了宇文风的借粮要求,高远城一月之内,必然完璧归赵。”田如水轻轻松松抛出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你可知自己所言为何?!”年子仇被这句话惊得风度都没有了,急急转身面向姬影轩:“副帅,此人在此场合,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依律当斩!”
姬影轩摇摇头:“子仇,切勿杀心太重,且听如水详细讲讲,或许他有他的道理。”
“是啊,你倒是讲讲,为何借出粮草,高远城反而会回归大辰?”赵云鲲也高声问道。
“宇文风固守坚城,带了多少人马?”田如水进入状态,掌控了场上的节奏,他以一个问题开始,解释他的理论。
“四万左右。”年子仇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他倒要看看,这个普通士兵,有什么惊天的理论。
“朱老将军,请问当时你驻守高远城,有多少人马?”田如水面向朱杳迹发问。
“一万有余,后来断龙潭退兵又有数千充入高远。是故最多之时,不到两万。”朱杳迹回答道。
“这些人马,无法都在高远城内驻扎,是以驻在城外,为西戎夜袭,险些破营,是也不是?”田如水转身问韩云。
“不错。”韩云回答道,“所幸城外大营紧贴城墙,城内及时增援,又有城墙上的射手压住西戎,这才略保平安。”
说道此处,田如水顿了一顿,望向姬影轩。
副帅看着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田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