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二师父聊完签算子的故事，就已经到晚饭时间了。吃了晚饭，二师父把我叫到他的禅房。他沏了一壶茶，给我也倒了一杯，边品茶就边聊起了牧童的故事。
“签算子种下的恶果，由牧童来收获。牧童本也是个可怜人，若不是凭着他的坚持，他大概就在那生活的穷山村里，生活，老去，死去。之前跟你说过，自从昆仑协定之后，术士学派内部内耗很大，一大批术士出走，去偏远之地寻找一方净土。留下的术士们也就姑且过活，并无大的成就。这个时期的人很奇怪，对一些晦涩的小聪明津津乐道，而对生活切实可行的道理却嗤之以鼻。
当年，青甲虽年近古稀，但他还是明白的。所以在昆仑协定之外，还设立了一个昆仑榜。该榜每年都会举办一次，从农，渔，林，商等四个大主题里，选出农人们希望得到答案的话题，供所有的术士来依自己的理论猜变化。猜中者即可登上昆仑榜，昭示天下。
后来，以三年为期，同一个主题，强化这种竞争的效果。比如这三年以农业为主题，预测丰收，干旱等，以植物生长荣衰为本业的术士们就会参与预测，来验证自己的预测能力。而下一个三年，以渔为主题，这不是他们的工作内容之内，他们一般不会去参加。而另外有研究这个主题的人，就会去参加。一般来说，一个术士或术士学派，在同一主题之下，连续三年预测正确，也就是三年连续登上昆仑榜，那他就是该领域的智者了。他就可以不参加其他的预测比赛，而被世人认可。若再去连续参加，若预测错误，那就前功尽弃。
绝大多数的术士，只会连续三次参加这个赛事，连续三年预测正确就收手。这成为一个术士们心中的不成文规定，少有人去打破，除了牧童。
当年，牧童不被青甲后人认可，被劝走之后，他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他再出现时，就是昆仑山陷落的时刻。群虻派的术士们流传，说牧童被青甲拒绝后，悲痛欲绝，在一个深山老林里，遇到了天眼神。天眼神见他是有缘人，教给他开天眼之法。再后来，他靠着这个天眼，在黑夜里帮助一富人躲避了盗贼的迫害。富人为了答谢他，给了他千两黄金。靠着这些黄金，牧童建立了自己的群虻组织，收纳了几百个术士做门徒。
这些都是台面上的话，明眼人都知道，这些话不可信。那千两黄金哪来，说不定是牧童偷来的呢。但他靠独自一人，拉起一个好几百人的门派，还是有能力的。群虻派里，有一个叫顽童的。这个术士，也就是个二流子，不学无术之人。他平时在村里，赌博为业，家底输得精光。但荒诞的是，顽童就是靠着赌博猜大小，战胜了他们村里本来的术士，成了一名术士。
为什么提到顽童这个人？因为顽童就是那个连续十年登上昆仑榜的术士，号称千古第一术士。一听，你就觉得这故事有多么奇异。一个赌博的浪子，却成为第一术士，这就知道术士有多水。当初，天眼神还是对的，有些人不配拥有知识。
因术士大门一开，在昆仑山备案登记的术士数量庞大，难去一一核查。当初，青甲后人想每两年举办一次，或者索性五年举办一次。但这个提议被术士们一致地反对。因为若是没有昆仑榜，就难以去证明自己预测能力，在跟农人沟通时，没有说服力。不得已，青甲后人只得把昆仑榜一年年地举办下去，但之后每年的昆仑榜也只是走个流程。一般，在春天选定话题供术士猜变化。公布话题一个月后，术士们前来登记信息，登记自己的预测结果。等到秋天时，统一放榜，公布话题结果和昆仑榜。只要猜得正确，都会写在昆仑榜的那个名单上。那是一个数量庞大的名单，有时甚至会有上万人在名单上。其实，术士们不会去关心别人有没有上榜，只关心自己有没有上榜。而且这像一场赌博，赌赢了，意气风发，昂首挺胸；赌输了，垂头丧气，懊悔不已。当初我和你的另外三个师父参加时，就觉得索然无味。
顽童连续九年登上昆仑榜，没有一个人察觉。甚至，连续十年登上昆仑榜，也没人知道。在第十次昆仑榜公布的那一天，也就是二十年前的事，猜胜，昆仑榜上有名的术士们都聚集在昆仑山顶，准备迎接这人生乐事的时刻。我和你的两位师父当时也在那里。我已经记不清楚那次预测的话题是什么，但好像很简单，登上昆仑榜的人很多，密密麻麻的，都站满了整个广场。
当昆仑榜公布出来之后，牧童带着他的几十个门徒，包括顽童，敲着锣鼓走近昆仑榜，用朱砂墨圈出了顽童的名字。在场的术士们都在指责牧童的行为，想要把他赶下来时，他说了那段石破天惊的话，‘顽童，这个名字你们或许之前都不知道，也记不住。但我希望你们之后能记住，因为顽童，这是唯一的，连续十年出现在昆仑榜上的名字。’
顿时，广场乱成一锅粥，术士们一时间都难以接受，觉得这不可能。以往，最多只有连续三次登上或昆仑榜的人，不会有人连续十年登上昆仑榜。去干这种事的人，太傻了。众人统一要求核查牧童的言论，顽童连续十年登上昆仑榜是不是真的。青甲后人，只得从书阁里把往年的昆仑榜都拿出来。往期的昆仑榜从书阁拿出来时，上面还沾满了灰尘，如果不是有这么一出事故，大概它们会永远尘封在书阁中，像以前很多年的昆仑榜一样。
青甲后人从最新的昆仑榜开始，一个个地核查昆仑榜上是不是有顽童这个人的名字。去年有，前年有，前年之前的还有，青甲后人每公布他找到了顽童的名字时，广场上的术士们脸上的表情各色各样，愤怒，沮丧，生气，失落，悲伤都有。当青甲后人公布了最后一份昆仑榜，宣布顽童是那个连续十年登上昆仑榜的术士时，整个广场就混乱。术士们的信仰，在那一刻崩塌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内心的痛苦让他们愤怒。于是，他们把气都撒在青甲后人和牧童身上。他们一拥而上，撕毁了昆仑榜，试图否认十连榜的存在。他们甚至殴打青甲后人和牧童，让他们改口。这件事持续了整一天，后来牧童和青甲后人偷偷退场，术士们没有攻击的对象，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你大师父总是喜欢说语言的魔力，灵感就是来自于经历的这件事。本来顽童的十连榜，是不可反驳的事实，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但这件事，经牧童在那样一个场合，在那样的一个时刻，整个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使得顽童的十连榜事件，成为了术士职业的命门，昭示了术士们都是不学无术的浪子，否认术士们的所有经验与成就。所以术士们失控，出离地愤怒，去攻击牧童，去毁灭昆仑榜。
其实，术士们经这一战，并不是全无还手之力。只是经昆仑协定之后，术士们已经没了领导者。青甲后人已经没再从事术士职业，昆仑榜的发布，对他们只是遵守青甲的遗言。节草，对斗法没有兴趣，自昆仑约定之后，退隐山林。签算子出版了几年的书，后也音信全无。
第二天，术士们断断续续地离去。一部分有识的术士，聚在一起，探讨顽童十连榜是如何实现的。如此讨论了一个月，术士们也没有想到破解之道。加上，昆仑山顶的原始资料都因那场混乱付之一炬。对真相无法进一步研究，所以剩下的术士也陆陆续续离去。
自此以后，昆仑山成为术士的伤心地，已经没人去了。昆仑榜也没再发布了。大多数的术士，经此一战，大多都转型了，去扮演别的角色，不愿再提及自己术士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