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忙忙碌碌,转眼就到秋天了。天气逐渐变凉,而山里,凉意来得更早,树叶也黄得早。一入秋天,山里的雾气就起得浓一些,一场接一场的大雾,使得整个寺庙里都潮湿得很,有时得到下午,雾气才开始慢慢散去。
农田里的大宗作物,水稻已经收割,打下,入仓库储存了。今年是个好年景,虽不是大丰收,但收成大多数人都是满意的。农人忙完了,就有了很多闲时光。来庙里还愿的很多,也有来庙里感谢我的三位师父的。农人们都觉得我的师父们懂知识,德高望重,好的收成很大的功劳都是归于我师父们。上山时,农人带了很多的农产品来,堆了一小半间厨房。
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三位师父的私塾也又办起来了。这次,因为三位师父的名声在外,能力有目共睹,农人把他们的孩子大的,小的,都往寺庙里送。以前,农人都是把八岁以下的孩子送来,学习走个过场,能写两个字就当学成,之后就省了学费不再去上学。而如今,只要是未成年的孩子,都被其爹妈送来学习一番。农人们都期望他们得孩子能够跟着三位师父能学个一技之长,之后无论是在干农活方面,开始像三位师父做术士,能够更优秀,成为人上人。
来私塾上学的小孩,最后有两三百人。三位师父只得把原来的两间客房打通,再区隔成三间,成了三间课堂。有了三间课堂,每一个课堂的人还是很多,于是就让每个课堂只上半天。如此就相当于把学生分成了六个班,每个班四五十人左右。但问题并不会因为如此分班就能完美地解决,孩子们因为年龄不同,常有打架不服管教的情况。师父们只得按年龄来给他们分班,然后时刻监看他们的行为。之后是教学问题,因不同的学生基础不一样,教什么内容也让三位师父很为难。最终没办法,三个师父只得一班分三个组来讲课。第一组到第三组分别是基础,中级,高级的内容。当第一组教课时,其他的两组学生就做练习或自我学习。
当三位师父在私塾这件事上,忙进忙出,焦头烂额之际,我也开始忙碌起来。我除了依旧做着简单的事,清扫落叶,现在有时需要帮三师父去做做斋饭。其余的时间,没香客的时候,在寺庙门口闲庭信步;有香客的时候,就在大厅里招待来供奉香火的客人。如今,学生上课有了上午班和下午班,学生上下山的安全问题就落在了我的身上。每次课程结束,我就在院子里,在两棵银杏树之间画一条线,让他们站队,清点人数,然后带队下山。这些孩子正是玩性大的时候,有时候走着走着就丢了一两个,跑到山里去采野花野果,去玩游戏之类的了。因此,我按各村来站队,以最年长的小孩在前面带队,我走最后做监视。
如此忙碌了一个月,身体开始熟悉这个流程,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那群学生们叽叽喳喳,沿着砖石小路下山,步伐慢。这正给了我观看沿途风景的机会。路两侧的树林,一天一个样,黄色的,金色的,棕色的,红色的,色彩斑斓,让人心旷神怡。正是在这样美丽的时节,我又碰到了村牧。
那天,我如往常一样,带着那帮上午班的小学生下山,一路慢悠悠地欣赏风景。村牧从下面走上来,跟我打招呼,我才回过神来。“小和尚,你怎么在这?”村牧微笑着。“这不,带这群小孩下山。”我指了指前面一大群人,“你怎么有闲上山来玩?”我问道。
“哦,事情都忙活完了,就有闲时间了。你们三位师父在不?我想找他们聊聊。”村牧说道。
“现在这档口,找我的师父们可不容易,他们一整天都在教书,忙得很。你看,我也被招呼来帮忙了。今年,私塾招的人太多了。”我跟村牧笑着说。
村牧听着,微微一笑,看他有些心不在焉。这时,我才注意起他来。从上次相见,他又黑了不少,人也瘦了不少。只是脸黑,瘦就看不太出来。村牧依旧是一副农人的打扮,短上衣短裤的,脚上穿着草鞋。胳膊和小腿上,还有被草木刮出的外伤。衣服上还有风干的泥垢,似乎好久没洗了。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就让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情景,不由得有点想笑。
我沉默了半饷,等村牧先开口。村牧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尴尬,目光四处看风景,脸憋的通红。我正想打破这诡异的氛围,远处的学生们的吵闹声吸引了我。学生们的队伍在半路上停了,都围在一起凑热闹。
“下次再聊吧,那群学生再不管就要出事了。我的三个师父都在寺庙,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他们。”我跟村牧说完,就匆匆往下赶。
我走下来,挤过层层包围的人群,跟他们说,“队长呢,都管好自己的队。孩子们,都站好,不要凑热闹。”学生们听见我的声音,就安静了不少,自动地给我让开道。在人群中间的,是两个男孩扭打在一起。两个人僵持着,躺在地上,相互揪着对方的衣服,怒视着对方,满脸通红。
他们看到我来了,还不松手,反而有再干一架的打算。我二话不说,往他们头上各用力打一下,把他们从地上拉起来,用手把他们的纠缠的手拉开。其中一个孩子哇地一下哭了,用手擦泪。另外一个孩子,强忍着眼泪,眼神里还有怒气。我让他们一个在前面,一个跟我在后面,继续随着队伍往山下走。
送完各个学生回了各自的家,我就上山回寺庙。回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傍晚了。太阳在山的另一边,通红地悬浮在空中,几缕彩云似有似无,如薄丝一般缠绕在其周围。每次看到这样的图景,我就会想到鸡蛋的蛋黄。
在上山的羊肠小路上,我又碰到了村牧。他低着头,匆忙往下赶路,快经过我身旁时,都没有看到我。我一把把他拉住,“这么匆忙,要往哪里去?”他先是一怔,然后抬头看是我,微笑道,“原来是小师父啊。”说罢,头往身后看了看,似乎在看什么。“是不是偷了东西,跑这样快。”我拍了他一下,让他回过神来,说笑道。“没有没有。”村牧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见到我师父没?你之前说的,要找我师父们做什么?”我见他还是心不在焉,就跟他聊起来,试图让他集中注意力。“小师父,我今天还有事,家里有事,先走了。”他还是强意要走。我就让他走了。
忙碌一天,晚饭时,三位师父和我才有休息的机会。我跟三位师父说了中午回家途中,两个学生因为走路踩到脚后跟而打起来的事。三位师父都觉得这很正常,学生小打小闹很常见。然后我跟他们聊了见到村牧的事,我还谈到了村牧的奇怪行为。
“他的事,有些香客跟我说过。说他欠了一些人的钱。他的最初设想是成功的,只是别人没有给他足够的费用,导致他没有钱周转。人都需要经历这个阶段,被人打击到人生低谷的阶段。”大师父说道。
“怪不得他欲言又止的那种状态,原来是舍不下脸来借钱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半开玩笑地说。
“或许,我们可以抽空去看看他。毕竟都是同道之人,还是给他留点脸面比较好。等他上门,有些侮辱他了。”三师父说道。
“这是人生应该经历的步骤,我们谁没有经历过人生的低谷。人只有触底,经历过最困难的时候,才能对生活更热爱,才能更好地生活。即使万人所指,也能坚持。”大师父还是在坚持自己的看法,他以前就经历过人生低谷,才会这么说。
“现在有点忙,从早到晚,都没有闲时间。等过了这半个月,我们就去看一趟。”二师父说道。
然后大家就这么商定了,吃完饭后,各自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