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奚君停住步子，讶异看着眼前的一切，莫名有些心慌意乱。
只见叶子衿缓缓站起来，拿出医药箱中的小刀，挽开自己右边衣袖。
喉咙太疼了，像被利刃割了无数刀，刀刀入骨见血，叶子衿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如老妪：“薇薇安……的伤，我……还……”
话说着，叶子衿执起刀，从手肘处划下，直直刺至手腕。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血液像未拧紧的水龙头哗哗往下流。
擦!痛死老大爷了!
叶子衿脸霎时变得苍白，身形止不住晃了晃，刀子哐一声掉在桌面，叶子衿直视他，咬牙开口道：“你，满意，了，么?”
见此达奚君眉心皱了皱，不知为何心头堵得厉害。
就好像放在心尖尖的臻宝快要消失了的不安，心不知为何突兀空了一大块。
这样的情绪转瞬即逝，达奚君看着叶子衿，心中隐隐有有些慌乱，可下一秒便被一股子莫名的巨大杀意替代。
他想杀了她——这个害了薇薇安的女人。
残存的理智告诉达奚君不能滥下杀手。
压下异样，达奚君继续往外走：“有自知之明，记住，离薇薇安远点。好自为之。”
行至门口，达奚君顿了顿，开口道：“以后，盟主府，别让我再看见蔷薇。”
“……好。”叶子衿艰难应下，紧握拳头抑制笼罩了整颗心脏的悲伤。
桌上有一盆今早叶子衿才小心收进来的蔷薇花，那时她觉得这花亭亭开放的姿态是真美到动人心魄，看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叶子衿抱那盆花在怀里，跌坐在地，长发落下，遮住了她的面庞，她哑声道：“十三，可以，把，监视，器，屏蔽，一下，么？”
十三沉默着依言照做，身为系统这种事抬抬手指的事，还是很容易的。
十三的虚影出现，坐在叶子衿旁边，倚着沙发，眸中的担忧之色掩饰不住：“小，悠悠……你……”
“我没事!”叶子衿快速应道，用沙哑如破风箱的嗓音道，“我没事的，本该如此的，咳!小说里不是说了嘛，咳……男主，最后一次崩溃黑化，咳咳咳……”
叶子衿身体曲在一起。
疼，太疼了。
痛感像被放大了无数倍一般。
“别说了，你……”十三实在听不下去她现在的嗓音。
叶子衿强迫自己直起身来，艰难呼吸：“真正让男主黑化的，不正是，薇薇安被异族杀害后，的事么，咳咳咳!”叶子衿咳出了眼泪，拿手轻轻拭去，“她，是他的白月光，我?咳哈!完全不属于书中的人物，就连叶，青青，也不过是书中出现字数不超两万字的炮灰，今天，早该预料的……”
叶子衿喃喃：“对啊……注定的事，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零零散散说了这些，却不知是在安慰还是自我欺骗。
叶子衿抱着花埋头，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
小说里薇薇安一死，男主便屠了异族全家，但凡与杀害薇薇安有关的人都死了，后来更是差点毁了整个世界。最后服了毒药，了却此生，追随他一生的白月光。
叶青青，一个比背景还背景的角色，能提前见到男主，并且在伤了薇薇安后还活着，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话虽如此，叶子衿还是忍不住难过。
当初她唤作九哥的那个人。
那个对她予取予求的人。
那个对她温柔以待的人。
如今想杀了他，要毁了她的花。
甚至他的笑……
再不属于她。
她知晓他识不得她，她认他的冰冷相对。
可是……
十年，太长了，长到她发现九哥不再是九哥了，他终于成了真正的达奚君，成了那个命中注定的金发碧眼的女孩的哥。
十年，身边只一女人。
十年，只对一人温柔浅笑。
叶子衿终于知道为什么十年后再次出现她会如此惧怕暴露身份。
原来不只是害怕再见达奚君绝望的双眼。
她更怕，若她以真实身份出现，九哥，是否还是她的九哥，悠悠，是否还是九哥的悠悠。
“十三，我没有哥哥了，我没有家了……咳咳咳!”叶子衿哭着道，“十三，我好疼啊！咳!脖子疼!手好疼!咳!咳咳!十三帮帮我好不好，你知道我最怕疼了!”
叶子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十三，药呢？”
十三叹气，将医药箱递给她。
叶子衿小心将花放到地上，自己从箱中拿出一剂止痛剂，注射一只，仍痛。
十三表情忽地僵硬起来。
叶子衿又注射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够了!”十三抓住叶子衿的手，制止她的动作。
叶子衿脸上仍挂着眼泪，笑道：“好神奇啊，十三!咳咳咳……以前不是一针打下去便不疼了么？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药过期了？不咳会啊，我前不久，才从商城里换出来的。”
十三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叶子衿一脸埋怨：“这商城也真是的……咳!咳咳咳!咳咳!”
她好一阵咳嗽，让人怀疑内脏都快被她咳出来了。
叶子衿扶着脖子道：“怎么，卖快过期的……这不是，咳咳咳，欺负消费者么？十三，咳咳，快再换一些药来，咳……我快疼死了。”
十三闭眼，喉咙动了动：“换不了，药没了。”
“这咳咳咳也能断货?那换速复剂，我想快点修复伤口，我看咳咳咳了，没咳咳咳断货。”
“不行。”
“咳咳为什么。”
“它副作用太大了。”
“这些我又不是不知道，咳咳咳别忘了我用过。”叶子衿笑道，顺畅说完一段话，“可我不是完成任务了便回去么？这肉体介时跟着死亡，有副作用又能怎么样？”
十三抿唇：“不行就是不行。”
“这样啊……”叶子衿低头哝哝道，声音有些飘忽，“十三，我到这具身体有一个月了吧。前两次你说灵魂附于肉体上该肉体会被同化，容貌、体征都会进行改变直到与灵魂同似，所以但凡超了三个月，那身体便长得越来越像我，变得痛感是常人数倍，受了伤极不易痊愈，哪怕只是扎伤也会血流不止，并且药石无用，所以我总用速复剂，那时你并未阻止我……”
叶子衿轻声道：“可是十三，为什么这次你不让我用了呢？为什么才一个月这肉体便被同化得如此彻底?为什么，这肉体一开始便与我本来都容貌无二……”
“十三，你说呢……”叶子衿抬眼看十三。
十三只静静看着她，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叶子衿扯扯嘴角：“我明白了。”
——
叶子衿坐在浴缸内，任由莲蓬头的水冲洗自己。
她还是没能买到速复剂，十三给她找了一种治疗仪器，她只治了脖子，手上的伤没让管，只说想看它何时结痂。
叶子衿才喝完一剂供能液，将瓶子扔在一边，自动清理装置将其收拾好。
水哗哗往下冲，血顺着手流到池内，失血过多，她的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黑色长发披散漂浮在水面，眼尾的红在惨白的脸上显得更加妖冶，水被鲜血染成猩红，她似被送上祭台的祭祀少女，居于血池，绽放在黄泉彼岸，开出一室荼靡。
“十三，我才发现我一直都错了。”叶子衿掬一把血水，“从一开始便错了。”
叶子衿苦笑：“任务是让我拯救黑化的男主，可见黑化是既定的事实，其实从始至终我要做的便只是护他平安顺遂，一直活下去便行对吧。”
“可是你看。”叶子衿自嘲笑笑，“可我多异想天开，竟妄图阻止他的黑化，阻止故事的发展，还叫他九哥。与男主攀亲，呵!我这是多大的脸!”
叶子衿低声道：“十三，男主黑化值是多少。”
十三道：“90%。”
“又上升了。”叶子衿轻笑，“既是如此，那便任其发展吧。我，只要护他活着便成。”
叶子衿从血池中起身，换掉水，冲洗全身。
血仍在不停地留，蜿蜒成河。
就像当初她因受重伤不得不肉体死亡离开男主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