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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秦家往事

清平侯共四个儿女,除了秦镇外,其余三个都是陈姨娘所出。

不是他不想再生嫡子,而是白香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宿在陈姨娘屋里的头一夜,白香就利落地把自己的衣物整理好,抱着秦镇,跟随侍的两个丫头一起住到了西跨院。

陈姨娘出身大户,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女,相貌一等一的好,性情也温柔。清平侯看惯了红玫瑰,乍遇到个白莲花,男子雄风顿时蓬勃开来,折腾了大半夜,第二天身心愉悦地回正房,发现人去屋空。

清平侯没当回事,按他的想法,女人绝对惯不得,越惯越矫情,冷上三两天,白香自己就麻溜溜地回来了。

没想到,清平侯恣意玩乐了半个月,白香还没有回头的迹象。清平侯一见不好,借口看望儿子,去了西跨院。

白香没阻拦人家父子亲近,让西兰抱着秦镇在门口站了半刻钟。清平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儿子是其次,让白香回正院才是真正的目的。未达目的,岂能回去,清平侯拿出战场平乱军的气势闯入院里。

白香站在院子当间,手持长矛,清清冷冷地说,她从来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嫌脏。

清平侯也是心高气傲之人,长那么大,何曾被人如此说过,一时恼得面皮紫涨,转身就走。

老夫人听闻清平侯在白香那里碰了钉子,又劝儿子休妻。

清平侯对白香是又爱又恨,依然不肯休妻,架不住老夫人三天两头念叨,没法子,就自动请缨去了四川。

两年之后再回来,清平侯发现家里面目全非,下人辞的辞,逃的逃,少了一大半。

管家苦着脸说,账面上的银钱早就花光了,外面还赊着好几百两银子的东西。

老夫人是卫国公夫妇捧在手心长大的,从不知道柴米贵。加上,初次当家掌权,要显显当家主母的气势,逢人必赏,赏的还都是碎银,一两、二两、甚至五两都有。

下人们见状,有事无事就往老夫人跟前凑。有些人老夫人在银钱上散漫,又不通经济庶务,就与管事串通,以次充好,以少充多。还有的知道老夫人是个惜老怜贫的慈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老夫人面前哭诉自己的悲催往事,哭一次就能到手十几或者数十两银子。

管家提过几次,可老夫人听好话听多了,根本听不进去,劝的次数多了,老夫人就抬出规矩来。

管家没办法,他担不起忤逆主子的罪。

结果,才大半年,账上的银子就花了个干净。

临到年关,管家捧着账本找老夫人,跪在地上,一项一项指给她看报给她听。老夫人傻了眼,她真不知道自己平常用的一汤一水,穿的一针一线,甚至发脾气时扔的青瓷碗都是要银子的。

账上没钱,老夫人也犯难,她让魏妈妈找白香,白香说她是山沟里长大的,没人教养不懂规矩,管不了家。

又去找陈姨娘。

陈姨娘大字不识几个,可脑子好使,寻思着自己就是个小妾,干嘛去操当家主母的心,所以也不怕露怯,直接说自己不认字,看不懂账。

眼瞅着没人揽这烂摊子,老夫人咬牙收拾出一箱子金银锡器来,当了几千两银子,硬撑着先把年过了,然后府里大小主子的衣食不能缺了,至于下人的月钱,能拖就拖能欠就欠。

下人们先前捞够了,见秦家没什么油水,呼啦啦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大多是家生子,从祖上就跟随历代清平侯,延绵好几代都依附着秦家。也有几个是赤胆忠心的,觉得秦家眼下是难关,不能雪上加霜落井下石,虽然月钱给得不及时,好歹也能凑合,并没有赖账,也留了下来。

清平侯自四川回来时,正值深秋,他站在荒芜的院子里,看着满地杂草,满园落叶,打从心里累。

他一个大男人,天天忙着朝政,还得处理这摊子烂事。

京都的勋贵中,大都是女子主持中馈,老爷们当家的就顺义伯一人。可人家顺义伯管家跟治军一般,家里紧实得滴水不漏。清平侯没这个劲头,也没这个兴趣,跟管家一商议,索性采取无为而治的方法。

开春把一年的年例银子分发到各处,大家各人管各人。

至于打理花园、接待客人什么的,侯府没有撑得起门面的女主人,不可能在家里摆酒宴客,那些就全免了,也省得耗费银钱。

二十几年过去,清平侯从不到别人家应酬,也不宴请别人,平白落得个清闲自在,还保持了极高的神秘度。

街头上有关于秦家的传言大都是清平侯散布出去的,清平侯想造什么势就放什么风,反正也没人知道真假。

如果不考虑儿女的话,清平侯的日子过得是相当顺心。

可眼下,秦铭已经二十二、秦钧十九岁,秦钰也快十五了,都是该婚嫁的年龄,却都是八字没一撇。

正经八百的侯夫人白香天天窝在小院不是舞刀弄枪就是鼓捣药草,从不出去应酬,她也不爱应酬,她跟那些内宅女子没话说。老夫人爱应酬,清平侯不放心她出去,而且老夫人看中的闺女,说句不好听的,是一定不能娶。剩下一个陈姨娘,放眼京城,还真没有姨娘出门应酬的,清平侯不想开这个例。

清平侯脑筋一转,打起了刚过门的宋青葙的主意……先观察两天,要是行的话,就把家里这堆烂事交给她。反正这处府邸早晚也是他们的,就该着让他们出钱出力!

清平侯为儿女的亲事着急,陈姨娘心里只有比清平侯更着急。

其实,她比谁都盼着秦镇早点成亲,因为上头的两个女主子都靠不住,只能把赌注押在秦镇的媳妇身上。

可惜秦镇婚事不顺,先后蹉跎了好几年,他自己倒不觉得如何,真把陈姨娘给急坏了,偷偷让秦钰到三圣庵替秦镇上了好几次香。

秦镇终于又成亲了,陈姨娘是打心眼里高兴,尤其,看到秦钰带回来的见面礼,雅致不俗,显然新媳妇是动过心思的。

有心思可动,就说明新媳妇有脑子,不至于满脑子浆糊拎不清。

陈姨娘不认字,可她很聪明,她的聪明表现在很能看清自己所处的情势,以及准确地估计自己的斤两。

她未出嫁时,在家中姐妹中算是长得出挑的,但她一直本分老实,从不仗着自己容貌好而轻视其他庶出的姐妹,也不去垂涎嫡女所受的优待。

有天官媒上门,说清平侯想找个性子软和守规矩的闺女当姨娘,嫡母指定了她。

对这个结果,陈姨娘还算满意,因为清平侯门第高家世好,而且他还很年轻,才二十出头,比起嫁给半入土的老头当妾要好太多。

到秦家后,她继续恪守自己的本分。老夫人是白香的婆婆,轮不到她去孝敬,所以从不到瑞萱堂去献殷勤。白香是她的正经主子,可进门头一天,白香说不想见到她,她就不去西跨院讨人嫌。

每天只守在自己的偏院,清平侯若来,就尽心尽意地伺候,清平侯不来,她也不四处去找,更没有提着点心茶水杀到书房的逾矩之举。

在子女的教育上,她打他们懂事起就叮嘱,秦镇是嫡长子,府里的一切都是他的,秦镇给你们一星半点儿,是他的情分,要是不给,也没话可说。

你们要有本事,就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要是没本事,就穿布衣麻鞋吃萝卜白菜,反正冷不着饿不着。

你们要怪只能怪你们的命不好,托生到姨娘肚子里了。

你们要是不服气想争一争,那姨娘只有一句话,你们再怎么斗,外人看着还都是秦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辈子甭想撕掳开。

这二十多年,陈姨娘也过得顺山顺水,就只儿女的亲事让她忧心。

看着秦钰懵懂无知的样子,她叹着气点拨,“你嫂子刚进门,没人说话,你去陪她聊会天解个闷儿。”

秦钰摇头,“我们不熟,没话说。”

“多去几次就熟了,你平常那么多话,唧唧喳喳地没完没了,这就没话说了?上次你嫂子绣的香囊你不是挺稀罕,去问问她针线。”

秦钰又摇头,“我是稀罕上面的花和底下的坠子,嫂子的绣工比我强不到哪里去,还不如姨娘的针脚细密。”

陈姨娘气了,这孩子简直就是块木头,怎么点拨就是不开窍,索性将话挑明了,“你不多去看看嫂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秦钰仍是不明白,看嫂子跟嫁人有什么关系?

陈姨娘点着她的脑袋,无奈地说:“成亲满一个月,你嫂子回娘家住完对月以后就能四处走动了。你跟她要玩得好,她还能带上你出去见见人,要不,京城谁知道秦家还有你这个未出阁的姑娘?”

秦钰总算听懂了,看着外面炽热的太阳,道:“现在太热了,我身上倦怠得很,等日头落了再去。”

陈姨娘咬着后槽牙总算忍住了气,“你要是去,就在辰正到午初去,这个点儿爷们一般不在家,你跟你嫂子说话方便,再晚点就该吃午饭了。过了晌不行,兴许你嫂子要歇午觉,晚上别指望,你大哥在家,去了净给人添乱。”

秦钰没办法,戴上遮阳的帷帽,带着丫鬟月芽,磨磨唧唧地往望海堂去。

宋青葙正对着窗口做针线,秦镇果然不在家,清平侯找人把他叫去菱花轩了。

碧柳见到秦钰,忙迎出去,“大小姐来了。”

宋青葙隔着窗子笑道:“大热的天怎么这个时辰来?”放下手中的针线下了炕。

秦钰摘下帷帽递给月芽,勉强笑道:“想着嫂子嫁来这么多天了,不知道惯不惯,就来看看。”

宋青葙打量她一眼,秦钰穿件七成新的葱绿色小袄,梳着家常的双环髻,眉宇间带着几分倦意,好像没睡好似的。

也不知她来干什么?

宋青葙暗自猜测着她的目的,一面笑着吩咐碧柳将冰镇过的西瓜端上来。

秦钰看着西瓜皱了下眉头,不太敢吃。

宋青葙便道:“刚从井里汲上来,太凉了,稍等会再吃,妹妹先喝口酸梅茶去去暑气?”

秦钰松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因瞧见炕上剪裁好的布片,问道:“嫂子是给大哥裁的衣服?”

宋青葙笑笑,“闲着没事,打发时间。”

秦钰抖开看了看,“大哥穿,怕是有些长,再短两指正合适。”伸手在布片上比划两下。

“妹妹会看人裁衣?”宋青葙讶异不已,“我看不准,怕裁短了,特意留长了些。”说着,拿起剪刀按照秦钰比划的尺寸剪了下去。

秦钰有几分得意,“这两年经常给二哥三哥裁衣服,稍微有点数。”

宋青葙忙道:“我这还是头一次做男子衣衫,妹妹可得提点提点我。”

秦钰正愁找不到话题,忙不迭地答应了。

两人一边做针线一边说着闲话,倒也不觉得尴尬。宋青葙套过几次话,秦钰要么没听出来,要么就说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

没多大工夫,秦镇喜滋滋地回来。

秦钰忙起身告辞,宋青葙亲自送她出门,再三叮嘱道:“要得闲就常来坐坐。”

秦钰笑着点头。

秦镇就问:“妹妹来干什么?”

宋青葙犹豫片刻,道:“她没说,不过我估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要不她不会不好意思说。”拾起秦钰才刚缝好的地方,指给秦镇看,“妹妹针线活儿比我强,针脚细密又平整。”

秦镇没心思比较,望着宋青葙傻傻笑道:“父亲说后天开祠堂,把你写在族谱里,还有,这两天上折子替你讨诰封。”

宋青葙眼波流转,问道:“父亲没说有什么事吩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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