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说,语言是人类进步的必要工具,却也是多少次激发矛盾甚至战争的催化剂。当你有一句话没说明白的时候,也许他人会以为已经说明白了,从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百越与西戎两国,地域不同,民族的语言也不尽相同。
百越国民众虽然也有较多使用汉语的,但百越皇族却并非汉人,是以,跟完全用汉语交流的其它地区汉人沟通起来存在一些障碍。
大臣们各自两两相对,碰杯换盏,以掩饰尴尬的表情。
酒入咽喉,却都不约而同的想:今日国宴,竟还能有此意外发现。从来都只有顾侯遭旁的女子倾心,怎么顾侯新娶的夫人也这般抢手,来抢的还是不远千里而来的异国使节。
云芊芊起先虽然有些名头,但并没有多少人认为她是适合娶回家的人选。毕竟是商贾人家,云芊芊还从小总览家中财政大权,在各国间走动,好说不好听。
这时却有别国的使臣誓与顾侯一争,反而叫人们重新审视云芊芊。以为她的过人之处定然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理解的,也只有顾侯眼光独到,才趁早娶回家了。
云芊芊做为当事人之一,却在第一时间猜出对方那句牵肠挂怀绝对是口误。要是真有人对她各种觊觎,百般谋娶,她又何至于直到定居渠邑才碰上顾若朝来上门提亲。要知她将将十八岁才嫁人,已不算年轻了。
她极想伺机向周围解释一番,可根本没人听她说明。
三婶带她入座以后就在某一刻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如今坐在云芊芊身边的几位,方才互通过姓名的有上官家的两位媳妇秦氏和戚氏,罗家的大儿媳也就是罗立的妻子许芹心,以及他的一位堂妹罗琬澄。
这些人都只是泛泛之交,此时俱将目光齐齐向她刷来,露出一道道“钦佩钦佩”的眼神。
云芊芊不多言语,乖乖的回以一个“好说好说”的表情。反正能“红颜祸水”也算是自己的本事,别人要怎么看便只管别人随便看去,她心底还微微值得高兴呢。
只是那徐二郎,生怕事情不闹大一般,站在灯火辉映的宴席中心傻兮兮的抓着衣袂愣了一会儿,忽有一刻出手迅速拉住一道身形,叫邻座之人清晰可闻的说到,“李兄啊,祸事啦!”
刚刚擦完佩剑入席回座的李星辰并没有听到之前那一段对话,微愣道,“什么事,百越国对我们宣战了?”
“这怎么可能。”徐二郎慢了一霎才发现自己这边太过夺人眼球,拉着李星辰坐回座位,压低嗓音道,“百越国和我国之间还隔着西蜀和江陵王的地盘,宣战也打不到。”
李星辰瞟了一眼徐二郎湿滑的下襟,不愕反笑,“那是什么祸事?瞧把你急得,口水流了满地。”
“这哪是口水,你当我是水做的么?只是洒了些酒出来而已。”他才不会说是经受不了刺激从嘴里喷出来的。
李星辰无惊无乍的拿起筷子夹菜,徐二郎与他窃窃私语,把刚才席间发生的事夹杂着自己的见解尽速说了一遍。
李星辰听罢,目光投向那位与区同渊一起入邑都的百越国使臣。见到区同渊对他耳提面命,怯怯说着什么,态度颇为恭敬。
这位少年使臣身份神秘,至今还未能打听出在百越国内是什么官阶。但以区同渊对他的态度来判断,想必身份不会低,极有可能是某位亲王。亲王访问邻国,选个王妃回去倒也不是什么奇闻异事。
李星辰边自饮酒一边答话,“小事而已,顾兄有能力解决的。”
“是解决掉还是解决了啊?”解决掉的意思是把人解决,解决了的意思是被人解决,媳妇被抢,这事情同样算作解决。徐二郎拍桌兴叹,又不免引来数道目光。
李星辰耸然道,“徐大人,你今日的表现太过慌张了。旁人不知内情,还以为你也倾慕侯夫人,这是看不惯被人抢了先呢。”
徐二郎急忙敛了敛紧张的神色,回首再说,“李兄,顾兄可是咱们的自家兄弟啊,现在大嫂都快被抢了,你怎么还能稳稳当当的在这里喝酒?”
李星辰又倒了一满杯,继续若无其事的道,“今晚的国宴不就是来喝酒的吗?为此我还不惜放低身价舞了一回剑呢。”
徐二郎忽然脸色一阴,“对,你的剑呢?等我联系今晚在宫门口值守的罗立,待那些百越国使臣出宫门时,咱们一起去给他们来一下狠的,叫那小子再不敢觊觎顾侯家的妻室。”
“这算是给顾兄助涨声势?”李星辰酒杯一挪,袖子掩住外人的视线,笑问,“徐大人,你确定你是本朝的礼部尚书,而不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吗?”
徐二郎噘嘴呸了一声,转脸向百越使节那一桌看去,见一老一少两人交头接耳,觉得事态紧急,“瞧那些百越国使臣的嘴脸本官就不爽,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儿,还敢直接跟顾兄宣战,这不是趁着他人不在吗?我敢绝对的打包票,他们就是在密谋劝嫂子改嫁,以此来削弱我西戎国的士气。”
人才呀!
李星辰未料到徐二郎有“说书唱戏劝人方”的潜质,当个礼部尚书都算屈才了。
“莫要听风就是雨。”李星辰将目光投向远处一副怡然自得的云芊芊,便似看到了画中女妖般惊艳,语声清雅的判定道,“若是嫂夫人水性杨花,心有别属,不必他人来谋,我都要劝顾兄休妻另娶;但若只是那百越人独做非分之想,就是嫂夫人魅力所在,我等防也防不住,只交代顾兄小心提防就是。”
徐·杞人忧天·二郎,弱弱的说到,“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百越国使节团顶多驻留一个月,何来千日那么久?”李星辰脸上一笑,又话音一转,判若两人般暗暗说到,“倘若他们在期间行为过激,触及陛下的底线,虽为使臣,我等也不是没办法将人一刀杀了。”
“李兄,如今又不是在战场,咱们读书人怎么能擅提刀兵。”
“你不提,或许有人先提呢?”李星辰话音调转时,面色已然变了。
这句反问的话问出的同时,宾至阁外任多少女子神魂颠倒的身影已然照入湖中,那便是他得以解脱的希望,徐二郎在耳边的嘤嘤低语实在不是什么下酒的好菜。
“哈哈,某家来晚了。”一声豪气干云的笑声率先充入人耳中,戎装不解,入宫一路畅行无阻的顾若朝毫不客气的夺过就近的一碗酒道,“各位同僚既宴席未散,某家自罚三碗,权当赔罪。”
许多少女脸都红了,要不是今夜受邀的女宾大多已嫁为人妇,此时只怕会有充满倾慕的尖叫声响起。
方才还在替这位心忧内宅安宁的徐二郎嗛了一声,“我以为他娶妻以后就不会这样子受欢迎了,哪知非但未如我所愿,更像是变本加厉了。”
李星辰畅快的饮酒道,“顾兄魅力不减,成为少女怀春的首要对象,嫂夫人亦有推波助澜之功。人家夫唱妇随,你在这里担忧个什么劲。”
若没有顾若朝在前面挡着,每次出门被人拽破衣袖,家中被说亲的媒婆踏破门槛的便会是他李星辰自己。而顾若朝成亲之后依然吸引万千少女的注意力,对他来说就是人生得意须醉酒的好消息。
区同渊虽然老眼昏花,但瞧见顾若朝在群臣间的受欢迎程度,不必外人介绍,一眼就猜出这就是旁坐的少年使臣左等右等的西戎顾幽武。做为客人,也毫不内敛的第一次起身敬酒道,“听闻顾侯军务缠身,今能特意赶来相见,实感荣幸。”
“区国使?”顾若朝旋即把此人认了出来,但却分外惊讶,“哦,想起来了,今晚不就是宴请百越使臣的晚宴么。区大人不辞辛劳,远到而来,顾某再敬一杯。”
话虽充满敬意,但区同渊一开始还以为顾若朝是特意来见他的,得了这一番话,极像被打了老脸。酒水喝入腹中,火辣辣的烫。
而身后由他率队的其余使臣们非但未出声替他把脸挣回来,一个个以星星眼望向顾若朝,炯炯的目光提醒着人们春天到了。他们可是一群男人打扮的小厮,区同渊非但丢尽了老脸,简直想当做自己从来没来过。
顾若朝入席之后尚未找到自己的座位,实际也并未安排。顾若朝向来注重军务,连西戎天元帝都没想到他今晚会抛下军务来参与这等宴会。并非说两国使臣交接的宴席不上档次,而是顾若朝根本没必要来,他既非礼部也非兵部现任第一重臣,完全可以撇了干系,在家清闲。
很快,顾若朝也确实把这干系撇了。不管百越使臣们如何问话,自把目光往席宴上方游移,在主位的空座上停留一下后,又去寻找其他目标,身前人等均被视若无物。
那少年使臣迎向顾若朝,泛着醋意道,“顾侯爷是来接夫人的吧?瞧她不就在那儿么,自顾吃着美食,抬眼见了你也不过来相迎,倒也不像…啊……”
徐二郎大力拍他的肩头,截下话说,“你还待怎样?顾兄夫妻二人感情深厚,喜欢隔着人群吃着美食交流眼神,你是羡慕吗?羡慕归羡慕,可不要另做他想。”
少年回头,摆了摆肩膀,声调弱了一截,“你不是西戎国的礼部尚书吗,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
“本国臣子,与体统人说体统话,与蛮人说疯话。”这位百越国少年从一开始就未显露身份,徐二郎直把他当成比自己年龄稍小的晚辈教训,转头指使顾若朝,“顾兄,方才这百越国的少年使臣向你请教枪法,你看若是可以,不如现场教一教。”
“请教枪法,这个时候?”顾若朝兴趣欠奉,一句话推掉,并指名云芊芊,“芊芊,你替我去吧。”
这是今晚他夫妻二人的第一次眼神交流,哪知交流的根本不是情爱,是直接甩来了一口锅。云芊芊愣都来不及愣,马上起身回嘴,“我哪学过顾家枪?”
围观的群臣目光凝固,一众小姑娘们却是目光闪烁了一下,之后又各自暗淡了下去。这夫妻二人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多好,但看起来很牢固。
嗯,能当着众多外人的面反呛自己相公,倘若关系不牢固,是随随便便做得出来的吗?
一点虚名,顾若朝根本不在乎,他要办的事情比这些急切多了,笑对云芊芊道,“嫁入顾家门,便是顾家人,只要是你舞出来的枪法便是顾家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