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事毕,听得鸿老对苏祁所询问的一番话,叶法氍嘴角一抽,没等苏祁有所表示,便是赶紧凑上前来,一改平日严肃高冷,满脸堆笑道,“鸿老闭关许久,我等实在是想念的紧,早早的备下上等的贡酒。前几日齐老爷子还托人来信,说是等您老出关,就及早的与他小酌几杯,您看马车随从随时待命,明早可是去千丝斋一叙?”
上等的贡酒对于这个老酒鬼来说自然是比叶法氍的地位更有份量,当下老者就不知不觉地咂了咂嘴,眸子里的高冷都少了几分,似是沉吟了许久,但还是咽了咽口水,摆摆手道,“明日不行,老夫与这小子还有事商谈,唔,时辰不早了,你且先回去休息吧,明早派人知会老齐一声,老夫忙完了手里的事,自然会带着美酒去寻他”,继而话锋一转,对着苏祁道,“这个小子我很中意,明日让鸾儿带着他去寻我。”
“小子,你先随老夫走。”
说完也不待其回答,便是自顾自的朝向岸边踏浪而去,苏祁闻言叹了口气,脸上尽是不情愿,但碍于老者恐怖的实力,只得向着叶法氍拱了拱手,紧随其后,留下无尽感叹的叶法氍。
“看来鸿老对这司徒小友很是中意啊,不过他来到叶府不过半日,应该不可能被选中吧……”
岸上众人多数自然平日难以见到这等身份的叶家祖宗,见得叶法氍的反应,呼朋唤友间,不禁开始了激烈的讨论,毕竟这可以说是关系叶家今后命运的大事,热闹程度远非方才可比,一时间,四下各处竟都是有些吵闹:叶家自叶元逝去后自然是以叶法氍为尊,然而眼前的事竟是告诉他们,已渐露颓势的叶家依旧还存在与叶元同一辈的祖宗,惊愕之余自然是欣喜叶家竟还有这等不显山不露水的强者,想来是并不该绝啊,有这等实力的人号召,叶家重回当年巅峰,绝不是不可能的事!
人群在熙熙攘攘中早已分列两侧,中间留出一条甬道,这内心放荡不羁的老爷子撇撇嘴,丝毫没有被这肃穆的氛围影响到。
冷不丁有一小女娃子从人群中冲出,直向叶懿鸿,老者微微皱眉,等得看清了来人,竟是十分欢喜,脸上第一次泛上了笑意,“是鸾儿啊,方才爷爷还念叨你呢。长这么大了啊,来让鸿爷爷抱抱……”
话毕,这就张开手臂迎上了来人,将要抱上叶云鸾之时却是被其躲闪而过,从其手臂之下灵巧的钻了过去,留下与叶法氍一样在风中凌乱的叶懿鸿。
叶云鸾倒是不以为意甚至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心思已经完全放在面前经历了“生死大战”的苏祁身上,她数着苏祁胳膊和腿的数量,眉头好似搅到了一起,担忧的俏脸含着一丝愠色,
“司徒,你和堂哥逞什么强?”她可不认为苏祁能接住云鹗堂哥的最强一击,毕竟苏祁游历时的种种表现依旧历历在目,虽然看着他风轻云淡的样子,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发问,“有没有哪伤着?”
苏祁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用手轻轻捏了捏叶云鸾的脸蛋,并未解释什么,将躲过此劫的功劳尽数归于横空出世的花胡子老头,这才使得她注意到前方苦吱吱默不作声的苍老背影。
叶云鸾呀然一惊,这才想起湖中收尾的一幕,是老者将此招尽数挡下,可谓是最大的功劳。这才脸上泛起笑容,咯咯地跑向后者,那叶懿鸿也是个人老成精的主,怎的会如此好脾气,当下便是轻拂衣袖,头也不回向前走去,两人急忙跟上,一路上充斥着叶云鸾的撒娇声、老者的“斥责”声……
叶府占地极广,今日湖中的热闹景象自然是牵动了整个叶府的神经,故而半晌后,三人才走至一处偏僻之所。
鸿老咳嗽一声,却是首先发话了,
“小友明日可是有空闲?上午时分可否借予老夫,到这后院走一遭?”他向来是个直性子的人,对这后辈也未曾有半分颐指气使的意思,“当然,若是小友有什么难处,老夫自然不会强人所难。”鸿老捋着花白的胡须,暗夜之下,眸子却是在偷偷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以他的阅历,自然是看出了苏祁有着常人所不知道的隐秘,故而才有了今晚的这一次出手。
“鸿老哪里话,方才湖中幸得您老解围,这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又岂敢有半分架子,既然在下有这般荣幸,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鸿老连声大笑,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是都知道其中的状况,叶懿鸿的实力在湖中便可看到冰山一角,一击便可轻描淡写地击退叶云鹗,实力自然是极为恐怖,若是他想让苏祁做什么事,对苏祁来说,那必然是容不得拒绝的。
鸿老话锋一转,对着叶云鸾嘱咐道,“既然是这样,鸾儿,本是让你父亲通知你的,既是在这遇到了,便由鸿爷爷嘱咐你罢。你的身体鸿爷爷自然是知晓几分,明日也是随司徒小友来这后院,对你有莫大的好处。切记得带着当初送你的雪魂丹,不可忘却,否则鸿爷爷可是要将你赶了回去。”
“鸾儿定不会忘”,说完还不忘朝着苏祁狡黠一笑,表示有自己撑腰,自然是不用害怕,这倒是让苏祁安心了不少……
湖中的情况就不如这边的和谐了,随着摇舟人挑着夜灯收拾湖中的残局,岸边的人在熙熙攘攘中三三两两的离去。
说不尽兴倒也没有太多遗憾,再说叶云鹗何许人也,怎的能轻易善罢甘休?往常也有人不知趣,拂了面子,即便缺胳膊少腿都是天大幸事。想是这么想,谁也不能此时摇旗呐喊,类似给个赏钱让他们再打一场,或失落,或庆幸,也就四散离去了。
[浮鳞阁三层]
主人公叶法氍和叶云鹗早已隐匿于塔中三层一处密闭房中,不大的房中略显昏暗,只有几只残烛幽幽地燃着,夹杂着细微的爆裂声。
当检查完叶云鹗的伤势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不起眼的小盒,咂了咂嘴,摩挲了一会后还是放在桌面。叶云鹗知道,那是自西域流世菩萨处求得的金丹,总共三颗,有筑基塑骨、起死回生之效,平素每逢叶家有客,二叔总会“不经意”拿出来夸耀一番,并以此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先前堂妹病重,已经是用去一颗,如今……
望着侄儿失措的神情,叶法氍摆了摆手,示意并无要紧,见得他唯唯诺诺地收下,这才将话题引向今夜湖中的对碰。
叶法氍随父亲混迹官场多年,如今经营叶家,群狼环伺之中也没有明显的捉襟见肘,自然也是有着他的手段,怎可能因为司徒祁与女儿有交情便是可以无条件的信任?
“鹗儿,今日为何如此鲁莽?”,他压低声音,没有斥责这下狠手的侄儿,却是温和道,“平素你可不会毫无征兆地对付一个陌生人。”
叶云鹗顿了顿,在叶家掌权的中年男子面前平日的跋扈还是有所收敛,他叹息道,“确实是这样,叔父也知道,侄儿平素所练阴噬功是邪功,因此对一些邪秽之物的感觉尤其敏锐,自从各位医家齐聚,府中淫秽之气便是陡然间升高不少,侄儿突然下手,也是感应到了这邪气便是与此人如影随形。”
“你是说这司徒祁也是邪教中人?”叶法氍眯起眼,他自然知晓叶云鹗的机缘,若是这司徒祁果真是邪教中人,对现在的叶家来说倒不是可以忽略的存在。
“叔父倒也不必太过担心,且听侄儿慢慢道来”,叶云鹗咳了几声,脸上的苍白之色更甚了几分,他捂着胸口强笑道,“侄儿当时也不太敢确定,方才试探,这司徒祁出招时并未有邪气缭绕,且煞气轻微,并不像千云宗的作风”,又重重地咳了几声,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接下冥瞢剑诀之时隐隐的一股煞气和侄儿唤来的魔尊十分相近,甚至煞气更纯粹,这倒很是奇怪。因此这才痛下杀手。”
听到这,叶法氍沉吟了许久,司徒祁即使非邪教之人也是与邪教有这莫大的关联,叶家自父亲叶元逝去,已经不是当初称雄一方的那个叶家了,瘦死的骆驼也不一定真的比马大。或许当时的叶家不惧,但这几年自从刘松露执掌邪教,一度如日中天,甚至于北地一些个老牌势力都避让三分,若是又提起当年的恩怨,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鹗儿,邪教势大,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自然也是知晓几分,司徒祁一事,既然不是千云宗一贯的行事风格,便是不要去招惹便是,莫要让人抓到了把柄。”
叶云鹗愣了一下,显然是对叔父的反应感到极为错愕,但当下还是重重地应了一声,“侄儿谨记。”
“另外,今日鸿老并非要重伤于你,劲气外实内松,即便我不出现也只是皮外伤而已,多半还是你痴迷邪功之故,毕竟当年……你不要记恨他。”
“叔父哪里的话,侄儿岂是不明事理的人,万不会去记恨鸿老。”
好像有什么避讳,见得叶云鹗点头,叶法氍这才松了口气,“今日在此休息吧,这天池寒玉总归对你有好处。”
叶云鹗望着叔父离去的背影,感受着胸口传来的阵阵剧痛,眼中抹过一丝狠厉。
房中烛光摇曳,寒蛾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