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从屋檐处传来的声音,暂时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此刻,躺在床上的玉琴冉,仍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
自入了松州城松宜县的焚苼阁后,她便风寒侵体,已病了小半月不见好转。
容煞玦从长廊而来,手里端着刚煎好的药,一手推开了房门,一边又迅速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以免冷风吹了进来。
“冉儿,起来喝药了。”轻轻的唤了一声,没两步便走进了内间,但见玉琴冉还昏昏沉沉的睡着,一时间不知该叫醒她,还是让她多休息一阵。
那沉沉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平日里最难瞥见的安静,倒是与众不同。
之前若不是那伙人来势汹汹,不得不加快脚程赶来此处,也不至于让冉儿病了这许久。容煞玦将药碗放下,坐在桌边,不由得焦虑起来。
小半月前,他传信与父亲,问及了那伙人的来历。可,父亲同样不知,传信询问其他阁主,亦是不知。
尽管如此,容煞玦还是没有放弃,让各处的人加强防范,并调查那伙人。但,皆是毫无所获。
这伙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无法查询。
前两天,有阁主提议,传信与神女,向神女求教。可,前不久信使大人才提过,神女如今在修炼,不能打扰。
若是向信使大人求助,信使大人一向不喜欢、不相信凡人,是不会理会他们的。
如此一来,还是只能依靠各处焚苼阁的人了。
紧蹙的眉间,抹不去的担忧。为何,为何他们会知道,冉儿的身世?
连初华,这个名字,几乎都要被容煞玦彻底的忘记了。
当年,若不是他一时口快,也不至于让冉儿改名换姓的生活在他们身边。
到底,还是孽缘?
骤然间,玉琴冉枕边那里闪过一道金光,强烈的很,容煞玦都一时间无法反应。
再一睁眼,金光消失,玉琴冉也醒了。
她醒来时,脸上没有疲倦,眼中也逐渐有了生气,缓缓坐起。“阿玦,你在看什么?”
容煞玦登时起身,端着药碗,缓缓走去:“冉儿,你可有什么不适?”
那药碗刚靠近了些许,那印象中苦涩的味道便随之而来,叫玉琴冉有些厌烦,蹙起眉头来:“这药也喝了这么久,效果不过如此,不喝了。”
瞧着玉琴冉此刻的精神气,确实和这半个月来大相径庭,更令容煞玦怀疑此前消失的那一道金光。
“好,不喝也罢。
冉儿,你,可感觉好些了?”容煞玦挨着床边坐下,追问道。
玉琴冉“嗯”了一声,偏头去瞧那屋外,竟还是个阴天。
“你病了许久,我也没有机会问你,那日你被掳走,是如何逃回来的?”容煞玦并不拐弯抹角,只想尽快查清那伙人的来历,好保护她。
玉琴冉低眉之际,便有些犹豫不决,抬首时,决定了隐瞒。“说来也奇怪,他们好像认识我,没有为难的意思。
只是客气的问我,想不想知道我的身世,我说不想,他们能告诉我的,你也能告诉我,于是他们就放我走了。”
这番话,漏洞百出,可是却直白的表达了一个意思,容煞玦不能拒绝的意思。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了解你的身世?”那掩饰不住的惊讶和紧张,竟在玉琴冉的眼底,表露无遗。
玉琴冉隐隐的感觉到,这身世不管是平淡无奇亦或是悲天悯人,和他们家的焚苼阁一定息息相关。
“你以为呢?纵然今日你可以瞒我,他日我也照样可以去寻别人得到答案。”横眉冷对,气愤之意随即涌动。
雨声逐渐止了,窗外的天气也晴了起来。
面面相觑的两个人,却没有了以往的温馨和关怀,剩下的皆是猜忌和忍耐,孤独和不知所措。
“好,你想问的,只要我知道,我都会毫不保留的告知。”不经意间手一抬,本要不顾一切的坦诚相待,却忘了手里的药汤,直接泼在床上,也溅在了玉琴冉的身上。
玉琴冉愣了片刻,最终挤了一丝笑意:“记得,赔我一件,新衣服。”
容煞玦点点头,默默的收起药碗,迅速起身,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个房间。
待玉琴冉沐浴更衣,用了点茶点后,二人这才重新坐下来。
“我为何会被你父亲带进焚苼阁?”玉琴冉并没有客气的寒暄,最直接的开口了。
容煞玦一边回忆,一边也在思量,如何解释。“我,我记得是你五岁的时候。
爹说,有一个人签了契约,契约内容是要连家灭门,无一生还。可是,爹还说,连家有一个小女儿,命不该绝,乃是天意。
于是,爹匆匆忙忙的出门了……”
那一年,贺庆二年。
天色昏暗,待来人匆匆离去之后,容霖萧与小容煞玦仔细交代一番,也紧随其后。
那夜星象本无异常,但就在连家失火的那一刻,诸星移位,有天翻地覆之巨变之象。
从已不可挽救的火势之中,容霖萧找到了已经昏迷的连初华,以及守在她身边的兄长,连习故。
“孩子,这是你妹妹连初华对吧?”
容霖萧很清楚,再多片刻,这里便将化为灰烬,可这两个孩子和他的儿子年纪一般大,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连习故年纪虽小,此刻却显得尤为冷静:“你是来救我妹妹出去么?”
尽管已是灰头土脸,却遮不住他的剑眉星目下,不染世俗的稚嫩和坚定。
容霖萧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张契约:“孩子,如果你签下这份契约,我就会救她出去,保她一世无忧。”
“你是,焚苼阁的人?”连习故的小手将那契约接过,匆匆阅后,不由惊讶。
容霖萧同样惊讶,这孩子居然知晓焚苼阁的存在?
火势越发的猛了,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高。看着妹妹那昏睡的脸,连习故不再犹豫,他一狠心,咬破了手指,直接按了下去。“我签,但求妹妹一世无忧。”
瞬间,容霖萧带着连初华与契约消失不见。
随风而来,随风而去。
连习故那平静的脸上,落下了两行泪。“妹妹,你要好好活着。”
那是这孩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连家的希冀。
骤然间,原本混乱的星象,皆恢复原位,一切亦如寻常模样。
当容霖萧抱着昏迷的连初华回到焚苼阁,却见本该入睡的小容煞玦坐在房门口。
“她就是那个命不该绝的人?”那是容煞玦第一次见到连初华,软糯糯的手上、脸上还有身上,全是灰尘。
“阿玦,她对你来说也会是非常重要的人。”
“当年,爹只说你会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可不知为何,要你做了我的护卫。”容煞玦每多说一句,都让玉琴冉觉得更痛一分。
哥哥,连习故,连家,这些记忆,她统统没有。可是那隐隐的心痛,却仿佛还在感受着当年的灭门之仇。
“那为何改我姓,换我名,甚至拿走我的记忆?”玉琴冉的质疑,如剑般直刺进胸膛,闷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