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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空城

第十节 迷梦

上海市东郊,还是那栋四层公寓的顶楼,又是一个寂静无声的清晨,万籁俱寂。

同样的一声闹钟铃响,划破了宁静的晨曦,把梁毅从睡梦中硬生生地拉醒。

梁毅还是像过去那样发出一声抱怨的咕噜声,继续赖在被窝里,企图回到刚才的好梦当中。他才作梦和妻子女儿一道游富士山,从那皑皑白雪覆盖的山顶向下望,望着美丽的大地。

梁毅仍然像往常一样,眼睛也不睁开,继续赖在床上。

只是这次身旁的床上再也没有动静,也没有那熟悉的清脆声音叫他起床。

梁毅已经记不得他在这儿熬了几天了,也不记得昨晚是何时睡下,或如何睡下的。他只记得每次都把那用电池的闹钟调到固定的时间,叫他起床。唯一的希望是当闹钟叫醒他时,连带地也把他从过去的恶梦中拉回现实。他希望闹钟响时,一切又恢复正常,姜艳媛媛和多多再回到他的身边。

梁毅已经在他的家里窝了十来天了。他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饿了就吃,累了就睡,什么事也不想做,什么地方也不想去。他也不用再吃安非他酮了,反正睡得着睡不着对他已经没什么差别。

他不记得那天晚上是如何从高桥公园回到家的,也不记得整晚他在家里做了什么。他唯一记得的事,是他在公园内没看到姜艳和媛媛的鞋子,这给了他一丁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回到家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找来一个塑胶盒子,将多多遗留下来的红尘,连同它的项圈放了进去。然后他就呆坐在阳台上,看着上海市的灯光。

梁毅头两天还转着电视,但来来回回七八十个频道没有一个有画面。收音机也一样,头一天还有音乐的电台也没了声音。网路一开始还通,但所有的网路新闻都是过期的,完全没有更新,两天后网际网路也断了。打任何电话或手机一开始还有录音,到后来连嘟嘟声都听不见了。

上海市的电力维持了三天,到第四天就完全断了。这几天晚上,梁毅看着上海市的灯光,慢慢地熄灭,每次熄灭都是一个大区块。先是西区,离他所在的东郊最远,接着是南区,北区,市中心区,最后连东区也都没电了。于是一到夜晚,整个大地便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亮是远处不知何处的几堆野火,就这样无止境地烧着。梁毅所在的东北郊工厂林立,也有一两处冒着不小的火苗。梁毅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烧,也不知道烧出的烟雾是否有毒。

梁毅住的公寓也跟着断了电,梁毅也不在意。他发觉电对他已经没有用处了。反正电视电台网路电话都失去了功用,有没有电已经没什么差别。晚上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漆黑,点不点灯对他也没什么意义。他知道公寓大楼都备有临时发电机,他也学过如何操作,只是他一点也没有欲望去发电。

家里的水龙头里还流得出水,只是除了压马桶,梁毅已经懒得好几天都不洗澡了,于是水的功用也没那么大了。冰箱里还有足够的水和饮料,喝了十来天还有剩,梁毅也不怎么在乎。

其实梁毅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已经毫无眷恋,他的整个人生也已变得毫无意义。这些天来他甚至连吃喝都懒得去管,成天醉生梦死,扑朔迷离。他显得自暴自弃,完完全全地失去了生存的欲望,有时甚至想从阳台一跃而下,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噩梦。他也弄不清楚自己的忧郁症是不是回来了,他常常时哭时笑,自言自语,有时还会对着镜子骂人。但他也不在乎忧郁症是不是回来了,也懒得吃安非他酮。他累了倒头就睡,有时一下子就给惊醒,有时又可以沉睡好几小时。总而言之梁毅的作息统统乱了套,晨昏颠倒,凌乱不堪。

不过这些日子来,梁毅的脑子始终没有闲着。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胡思乱想,但偶而也有清醒的时候。他最常想到的,就是一连串的问题,一些他始终找不到答案,且不知道如何去找答案的问题。

红尘到底是什么?它怎么来的?从何处来的?

红尘是如何毁灭整个大地的?

为什么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为什么他锺爱的人都不见了?这些人去了哪里?

这世界还有其他人活下来吗?他们在哪儿?

他脑子里天天转着这些问题,他也常常回想红尘降临那天的情景。他唯一理解到的是,那天在地下保险库内,因为库门突然关上,将他与外界隔绝,因而没有被红尘给消灭。只是他不明白,这到底只是巧合,还是天意?

梁毅成天无所视事,有时神智清醒,有时糊里糊涂。过去常做的事他现在一样也不做了。书橱内堆着的成排集邮册,钱钞本,电话卡收藏簿,他统统不看了。他曾有日日写日记的习惯,现在也不写了。至于家里一本本的生活相册,他更是怕触景伤情,从不碰触翻看。偶而抬头看到客厅墙上挂着的那桢全家福的大照片,梁毅的心总是要刺痛一下。

如此又过了不知多少日子,梁毅把家中所有储存的食物饮水都消耗掉了,连罐头食物都吃完了,剩下一袋米,梁毅也懒得生火煮饭。

然后他什么也不做,静静地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脑里转着一个问题:饿死或渴死的滋味到底是什么?

又过了几个昼夜,梁毅滴水未进,体力越来越虚弱。但他的心情却一点也不受影响,反而有种就要解脱的期待。他虽然不是信上帝的,但此时却企盼着,他很快能够和自己心爱的家人团聚。他的神智渐渐变得模糊,感觉全身轻飘飘地,周遭的一切似乎已离他远去。

然后他真的见到了姜艳和媛媛,他走上前去将她们搂得紧紧地,迫不及待地告诉她们,自己是如何地思念着妻女,如何期待和她们团聚,她们在他的心中又是如何的重要。

姜艳和媛媛围绕着他,和他玩捉迷藏,躲猫猫,老鹰抓小鸡,这些他们过去常常玩的游戏。他还特地为媛媛在画板上画了许多凯蒂猫,猫的表情有笑有哭有生气,还有一个睡着了正打着呼噜。梁毅突然觉得,这些过去他为了哄女儿玩腻了的游戏,居然是这么的有趣。

梁毅还没玩个够,姜艳却牵起媛媛,和梁毅道别道:“咱们该走了,你也该醒了。”

梁毅心中大惊,心中一连串的疑惑。他想要开口问,可是却发觉自己的嘴巴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听姜艳继续说道:“活下去。你心中还有许多疑问,活下去,去寻找你要的答案。”

梁毅一惊而醒,发觉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随手抓起了身旁的枕头,将头埋在枕头里,失声痛哭。

第十一节 死寂的大地

当闹钟再一次响起时,梁毅却是醒着的。他懒洋洋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任由卧房内的闹钟无止境地一直响下去。梁毅不记得自半夜从梦中醒来后是否再睡着过,反正他觉得整个人无精打采地,根本不想起来,不想去面对外面的世界。他知道这是典型忧郁症的征兆,他以前就经历过。只是现在,忧郁不忧郁对他而言实在也没什么差别了。

卧房内的闹钟响了一阵子,终于停了,好像没力气再叫醒梁毅似的。梁毅还是没动,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沙发上,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过。时间对他也没什么意义了,一秒一分一小时没什么太大差别,反正他也用不着去把握时间,因为他也不想去做任何事情。

梁毅一边躺着,一边望着窗外的天空。天空现在万里无云,一片蔚蓝,晴朗得令人心烦。他脑里一直回转着午夜做的梦,不断想着这梦境的意义。梁毅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他本人又是学科学的,压根儿就不相信托梦这档子事。只是他现在宁可去相信这是姜艳托梦给他,要他去完成他该去完成的事。他又反过来想,说不定这样的梦境是在反映他潜意识里的想法,他心里本来就有这种去追求真相的渴望。只是他心中非常怀疑,所谓真相到底是什么?是否可能找到真相?找到了又能如何?他可能改变什么吗?

不知不觉日正当中,梁毅的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一开始确实饥饿难耐,但过了一两天后,饥饿感已经麻木了。他口干舌燥,根本没有食欲,挣扎了半天,爬起来想要找水喝。突然间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一软又跌倒在地。梁毅终于醒觉,自己的体能已经消耗殆尽,再不补充就真要变成一具干尸了。

梁毅再度挣扎着爬了起来,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努力集中精神思考着。他不断地在想半夜的那个梦境,企图寻出那个梦所含的深意。想着想着,不经意地抬头看到墙上挂的那桢全家福大照片。相片中的三个人笑得多么开心!多么真挚!梁毅看着照片中的自己,那一脸幸福满足的表情。突然又不禁悲从中来,直想大哭一场,却发觉自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梁毅就这样瞪着照片又坐了许久,顿觉口干舌燥,摸摸身旁丢满一地的水瓶子都是空着的。梁毅勉强挣扎着爬了起来,走到浴室开水龙头,就着水流咕嘟咕嘟地灌了一肚子生水。蓦然间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梁毅吓了一大跳。

梁毅瞪视着镜中的自己,发觉简直认不出来了。镜中人比自己起码老了十来岁,双颊凹陷,两眼发红,一脸一嘴的胡须渣子,一头蓬松的乱发,鬓边更是一撮撮泛白的发丝,额头满是皱纹。梁毅看了半天,突然凄凉地笑了起来,笑声带着哭腔。他突然明白什么叫做苍凉,什么叫做憔悴,什么叫做不堪回首!

梁毅喝了一肚子水,精力稍微恢复了些,也就在那一瞬间,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求生的意志。他想无论梦境有无意义,自己毕竟逃过了一场空前大劫,先不管这是巧合还是天意,与其就这样自暴自弃灰飞烟灭,还不如活下去看看将来如何。他想自己既然活了下来,应该也有其他的生还者。若是能够找到其他的人,说不定能够一起面对这一切。

主意既定,梁毅知道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家里粮食已告罄,便应该到外头去找。于是梁毅穿好衣服鞋袜,带了两把手电筒,抓起汽车钥匙出了门。由于公寓大楼已经停电,梁毅便循着楼梯下楼来。因为好几天粒米未进,下楼梯时梁毅觉得双腿发软,好几次都差点撑不住扑倒在地。几经挣扎下得楼来,出了公寓大门,跳上门前停着的瑞福四,向最近的超级市场飞驰而去。

超市离家不远,开车几分钟就到。这是梁毅自从红尘那天起第一次出门,沿途整个世界都是静悄悄地,除了瑞福四的引擎声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偶而一阵风吹过,抄起路树上的叶子,发出一点悉悉沙沙的声音,如此而已。整个世界没有鸟叫虫鸣,没有鸡鸣狗吠,显然除了人类,所有的飞禽走兽也都被红尘消灭殆尽了。

超市门前自然是静悄悄地,地上几双鞋子,已经不见多少红尘。梁毅算算日子,在家已经窝了将近一个月,外头风吹日晒雨淋,原来一地的红尘已经飘散得不见踪影了。梁毅来到超市门前,发觉超市的玻璃自动门是关着的。梁毅用手抵着门向旁推去,门却丝毫不动,显然这门也是靠电操作,没了电用人力是开不了的。梁毅想了一想,回头在人行道旁捡起了一块保护树木的大砖头,用力往门上砸去,砸开了一个大洞,玻璃碎片散得一地都是。梁毅继续用砖头将破洞砸大,直到足以容身,便从洞中钻了进去。

超市内一片漆黑,虽是大白天,但阳光只能透进超市几公尺,再往里头就是黑漆漆地。梁毅亮起了手电筒,往超市内部寻去。梁毅心想一个月没电,冷藏冷冻的食物一定不能吃了,于是专找干粮。梁毅找来一部超市的手推车,看到干粮之类的食品就系数扫到推车内,反正现在不用付钱,要多少拿多少。

梁毅走着走着,来到超市的熟食部前,抬眼瞄了一下架上的熟食,鸡腿香肠卤蛋红烧鱼摆满了一架子。梁毅心想经过这么久了,这些东西肯定早就坏了馊了。只是梁毅看着这些食物,光鲜亮丽地就跟刚出炉时一样,一点都不像是腐坏了的样子。梁毅抓起了一根鸡腿凑到鼻边一闻,居然还香气扑鼻!梁毅大感惊讶,张口咬了一块,竟然香酥脆爽无比!梁毅摸不着头脑,只能猜想红尘不但杀光了所有的生物,连细菌都一并消灭了,这些食物才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如初。

梁毅一口鸡腿肉下肚,食欲就像爆炸一样地扩散开来,再也抵挡不住。于是他狼吞虎咽,三两口吃完一整根鸡腿,又将架上的香肠卤蛋红烧鱼一一抓来,毫不考虑地都塞入了五脏庙内。这些食物每一样都美味可口,除了不是热烘烘的外,就像刚出炉一样的新鲜。梁毅大吃一顿后,觉得精神体力恢复了不少,继续生存下去的毅力也油然而生。

梁毅将架上的熟食全扫入推车内,又从放饮料的架子上搬下了各种饮品,汽水果汁啤酒样样俱全。接着他又从生鲜蔬果处抓来不少水果,苹果橘子龙眼哈密瓜,还有一颗大西瓜,每样看来也都新鲜得很。他瞄了一眼蔬菜,想想这些东西还得煮,于是放过。尽管过去姜艳常叮嘱他,多吃蔬菜对健康有益,但现在都世界末日了,还管它健康不健康?至于生肉生鱼部门,同样因为还得煮,梁毅也没去光顾。临走前他又去看了看冰淇淋,很不幸因为没电,统统化掉了。

梁毅将食品装满了一推车,走出了超市。眼看日头又将偏西,于是把食品装上了瑞福四,便开车回家。来到公寓底楼,发觉那么多东西要走楼梯扛上楼实在费事,若是有电梯多好,于是便想到了公寓的发电机。

梁毅提着手电筒,摸索着来到公寓地下室的机械房内,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一架像是发电机的东西,上面布满了灰尘。梁毅记得这栋公寓四五年来好像只停电过两次,用了两次发电机,所以这发电机上布满灰尘并不奇怪。

梁毅用手电筒在发电机上摸索,因为以前在美国实习时玩过发电机,知道必须先把油路打开,让油灌入机身才能发动。梁毅找到油路的阀门,将它转到通的位置,然后抓着发电机的绳头开关向外拉,拉了两下发电机就轰轰隆隆地转了起来,地下室灯光瞬间点亮,整座大楼的电灯也相继打开,一片光明。

梁毅为了节省发电机的燃油消耗,又将公寓大楼的电源总开关匣子打开,除了水塔电梯的供电之外,其他的电源一律切断。但他无法辨识哪一个开关控制自己家的电源,于是只有把其他楼层的电源切掉,保留了四楼的电路。他想红尘发生时是大白天,这些家里除了冰箱电脑外,应该没有其他用电。反正燃油用完了,想办法再补充就行。

最后梁毅用电梯将所有的食品搬上四楼,再抬回自己的家中。如此一顿忙碌,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梁毅扭开了客厅的大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这是近一个月来第一次又有了电的世界。

梁毅坐了一阵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地,满怀希望地打开了电视,收音机,和手提电脑,但仍然什么都没有。

然后他进了浴室,用电动刮胡刀将一脸胡须刮个干净,再狠狠地洗了个热水澡。只是热水器太久没用,等热水足足等了十来分钟。洗完澡后又将一头乱发梳理了一遍。梁毅往镜中看去,镜中人总算看来精神多了。

但当夜幕低垂时,梁毅的忧郁症又回来了,那种孤独寂寞无望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梁毅将室内所有的灯光熄灭,还出门将四楼走道上的灯关掉,回来径自坐在阳台上看着黑漆漆的大地。天空中繁星点点,配着一轮新月,但整片大地却看不到半点亮光。几周前那几处野火也不见了,看来能烧的都烧完了。而且除了一点点风声外,整个天地听不到半点声音。

梁毅就这样在阳台上坐了一夜,看了一夜黑暗的大地。他心中凛然意识到,当文明被毁灭时,整个世界就是如此地一片黑暗,一片死寂的黑暗!

第十二节 红色的尘屑

当闹钟又一次响起时,梁毅不再赖床了。他一股碌地爬起来,盥洗完毕,吃完早餐,便迫不及待地整装出门。他将尘封许久的一副高倍数望远镜带在身边,另外准备了许多钻子起子槌子刀子绳子等工具,统统堆到他的瑞福四上。他还带上了纸笔地图和一台尼孔的照相机,并事先给照相机的两组电池充了满满的电。他的手机虽也有照相功能,但没有尼孔相机的性能好。

梁毅跳上瑞福四,发动引擎,沿着张扬北路往东南方向开去。这条路就是他当初从陆家嘴开回家的路,一路上他都将挡路的汽车移开过,所以这次沿原路南下应该不会遇到任何阻碍。

梁毅已经决定,不管这世界上是否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都要想法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死得不明不白,就算他最后也难逃一劫,也要搞清楚红尘的前因后果才甘心。他想到要探索这一切,还是从最原始的地点,也就是商业银行的地下保险库开始最为洽当。因此他今天吃饱穿暖,装备齐全,第一站就是要回陆家嘴那儿。

梁毅驱车道上,一路下来都是死寂寂的,除了一点点风吹树叶的声音外,整个大地只有他车子的引擎声。原先在道路上挡路的车子,此刻也都耗光了汽油,死得一点动静也没有了。梁毅开得很快,他即不用担心行人,也不用管速限,更不必在乎红绿灯,一路往东南飞驰而去。

只是开出家门没有多久,梁毅就遇到了第一个难题:车子的汽油快用完了!梁毅左右来回眺望,看附近有没有加油站,但一时之间却找不到。眼看汽油的指示线条快要归零了,心中难免有点发急。他拿出带着的地图,但这地图是上海市的街道路线图,标明了各条马路,地铁路线及公车路线,但没有指示何处有加油站。

正苦恼之际,梁毅灵机一动,打开了车上的卫星导航系统,调到地图的显示画面。人造卫星虽然失效,导航系统无法导航,但原来存在系统内的地图资料还在。梁毅是搞电脑的,知道这些搜寻软件都有处存记忆,当网路中断时,搜寻软件就从记忆中撷取资料。这些资料可能有些过时,但网路一旦修复,资料就会及时更新。梁毅要找的是加油站,尽管网际网路已经中断了个把月,但系统中原来储存的加油站位置不可能搬家。梁毅先在地图上找到自己现在的位置,再输入搜寻加油站的指令,果然发现隔两条街就有一家加油站。

梁毅来到加油站,却又发现另一个难题:这些加油泵都是用电力操控的,现在没电了,无法加油。梁毅在加油站四周和内部搜寻了半天,也不见发电机之类的装置。梁毅来到加油站的储油槽旁,发现这储油槽为了安全理由,是建在地下的,槽口通油的开关又是加了安全装置的,也是得用电力才能操作。梁毅无可奈何,生气地嘴里忍不住骂出三字经。

正自无法可想之际,梁毅想起了电影中的偷油情节。他立刻到加油站内找来了几个油桶和一根橡皮管子,然后四处搜寻停在加油站附近的车子。当然那些堵在路上已经耗光汽油的车子不在考虑之列。梁毅将找到的车子加油孔撬开,利用虹吸管的原理,将里面的汽油吸出来。如此前前后后搜集到好几桶汽油,拿来将自己的瑞福四加满还有馀。

梁毅再度上路,这回汽车后座又多放了几桶汽油和两条橡皮管子。梁毅高兴地发现,他再也不用找加油站了。整个上海市停放的汽车现在都是他的加油站,随时有现油供应,而且完全免费。

车行约半个钟头,梁毅回到了商业银行的大门前。整个广场还是和当初离去时一样,一地的鞋子手机等物件。只是经过多个日子来的风吹日晒,原来的红尘已经飘散殆尽了。

梁毅推开大门走入商业银行,里头的情景跟当初离开时没有两样,因为室内无风,一地的红尘都还在。梁毅穿过大厅,走到那扇用电子控制的门前,发现门是半掩着的,猜想是当初自己离开时没有关上的缘故。梁毅走了进去,来到向下的台阶前,看到那双浅灰色的高跟鞋还搁在台阶口,里面仍盛满了红色的尘屑。梁毅心中一凛,脑里浮现出那个女经理美丽的容颜。他瞪着那双鞋子看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来到地下保险库的大圆门前。

梁毅看到大圆门还是敞开着的,门前散了一地的椅子和凌乱的椅腿。梁毅犹豫了半天,又跑上阶梯去搬了几张椅子来,塞在圆门前的地上,直到确定这千斤重的大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关上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入了保险库内。

保险库内一片漆黑,梁毅打开了随身带的手电筒四下照看。库内完好如初,梁毅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唯一的结论还是这扇千斤大门救了他一命,将红尘挡在门外,让他逃过一劫。至于这门为何会突然关上,梁毅还没找出定论,只猜想可能红尘肆虐之时起了大风暴,造成保险库内外空气压力不平衡,导致大门适时关上。

梁毅在保险库内转了半天,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转眼看到自己的保险匣子还放在隔间的桌面上。梁毅上前打开匣子,里面的证件和邮票专册完好无缺。想想现在将这些东西放在保险库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干脆把它们带回家吧,于是伸手将里面的证件专册一一取出。然而才取出一半,梁毅忍不住笑出声来,何必多此一举?于是将东西又搁回匣子,伸手将整个匣子抱了起来带走。

梁毅转身要出保险库,转头看到库内大大小小的保险柜,蓦然间想到这些柜子里存放的可都是黄金白银骨董字画等价值连城的玩意。可是转瞬间又突然领悟到,这些过去的奇珍异宝,现在可有任何用处?连自己怀中的红印花当五圆倒盖,此刻不也只是一张废纸吗?整个世界文明毁于一旦之后,这些传统价值已经彻底无用。现在就算自己想要红印花小一圆,到上海邮政博物馆内取来便是。要住汤臣一品,任何一个楼层随便挑,也没有人跟你争,或向你要一分钱。此时此刻,过往那些所谓的极品珍品,还不如一块面包或一支手电筒来得有用!

梁毅忍不住摇头叹息,对着一排排保险柜大声地喊到:“讽刺啊!讽刺!”说罢转身出了保险库。

梁毅走上台阶,又看到了那双女人高跟鞋,心头又起了阵阵涟漪。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么漂亮的一个俏佳人,怎会突然就灰飞烟灭?化成了一堆尘屑?

梁毅瞪着那双高跟鞋看得出神,忍不住弯下身去,将手上的匣子和手电筒搁在一旁,用双手捧起了那双晶莹剔透的鞋子。梁毅看着鞋内红色的尘屑,脑里一直在想着,这难道就是那个漂亮女人留下的残渣?

梁毅低下头去将鼻头贴着鞋缘,轻轻地闻着,也闻不出那红尘有什么特别的气味。梁毅心想,如果红尘真是人体留下的残渣,应该会有一些特殊的味道才对。梁毅端详着鞋里的那摊红色的尘屑许久,终于鼓起勇气,用手指捏了一点尘屑,放在舌头尖舔了舔,感觉尝起来没有任何味道,既不甜也不咸,就好像黄浦江岸的沙子一样,淡而无味。梁毅不禁怀疑,这红尘到底是什么?若真是人体留下的残屑,为何一点味道都没有?

梁毅捧着鞋子,心想一时之间大概找不到答案,本想将高跟鞋放下,却又觉得把它们放回原地不太妥当,又不知道该将之安置何处。想来想去,梁毅小心翼翼地捧着鞋子,走回通往大厅的长廊,在长廊两侧的办公室内进进出出。蓦然间来到一间办公室,看到桌上摆着一桢相片,正是那个女经理的。梁毅仔细端详照片中的人影,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活生生一个大美人儿!梁毅长叹了一口气,将那双高跟鞋连同里面的红尘,轻轻地放在办公桌上。临去前看了一下女经理的名片,上面写着“段菱菱”三个字。梁毅这才知道那女经理的名字,心想人如其名,这名字取得真是美妙。

梁毅走出办公室,回过头来将放在地上的匣子和手电筒拾起,出了商业银行。上了车后,将车开到曙光公司所在的大楼前,将车直开上人行道,停在大楼的玻璃大门前方。梁毅随手拿起手电筒,望远镜和照相机,打开大门进入大楼。由于大楼已经没电,所以便走楼梯,一级一级地向上爬,来到第十二楼。

梁毅又回到了逼兔,会议室内丝毫未变,仍是一地整齐的鞋子,一桌整齐的文具电脑,和一嘬嘬整齐地撒在每张椅子上的红色尘屑。梁毅看了半天,决定还是保持原样,不再干扰,算是对往生者的一丝尊重。

梁毅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望着窗外的上海市容。不远处就是巍峨的东方明珠塔,周围堆满了高楼大厦。再过去就是黄澄澄的黄浦江,像一条宽阔的黄色带子一样横在那儿,江面上停泊着几艘大船,可能已经下锚了,就在江心停着不动。对岸就是上海有名的外滩码头,昔日熙来攘往的旅游胜景现在自然是一个人影也无。整个天空仍是万里无云,蔚蓝得显得单调无比。所有的街道也都是静止的,梁毅把通风的天窗打开,听到的也只有风声。梁毅看着整片上海市,就像看着一副静止的画像一样,死寂寂地完全没有一丝生气。

第十三节 探索

梁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待了一阵,觉得窗外的景色始终一样,看久了顿觉百般无聊,于是站起身来,沿着长廊绕着楼层走去。走到楼层的另一端,撇眼看到萧辰的办公室就在面前,便走了进去。梁毅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桢萧辰的照片,大大的眼睛,甜甜的酒窝,显得格外亲切可人。梁毅忍不住长叹一声,坐在萧辰的办公椅上,向窗外望出去。这里的窗户面朝西南,一样可以看到远处的黄浦江。这黄浦江由南向北流,在浦东地方来了个大转弯,所以梁毅所在的办公大楼,有三个方向都可以看到黄浦江。

梁毅看着这边的市容,同样是静悄悄地,和方才那头的情景没什么两样。突然间梁毅看到邻近江面的一栋大楼上,插着一个三角形不知什么的庞然大物,由于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楚。梁毅想起了自己随身带的望远镜,于是跑回办公室,拿了望远镜回到这头,对准了远方大楼调整镜头的焦距。等望远镜将目标物清楚放大后,梁毅不禁大惊失色。那赫然是一架大客机的尾翼,倒插在那栋大楼的顶层,机身已经一部份插入楼层内部,一部分撞击得支离破碎,散在顶楼四周。梁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想红尘来袭,飞机上的人员瞬间化为粉屑,飞机失去了控制,因而坠毁。仔细看那尾翼上的标志,红白蓝三色横向标志,像是俄罗斯的客机。

梁毅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揣揣不安,感到震撼战栗不已。待心神甫定,仔细一想,上海是个大都会,东西各一个机场,天空中飞机无数。红尘发生时,天上恐怕不只一架飞机。梁毅于是绕着大楼的长廊,从每个办公室的窗户外望,没多久果然又发现一架较小的客机,坠毁在黄浦江的另一边,就在吴淞江口靠近外白渡桥旁边,机翼和半个机身浮出水面。梁毅看不清楚这是哪一家航空公司的客机。从机身大小来看,比刚才插在大楼顶上的客机要小许多。梁毅不禁难过地想到,通常较小型的客机都是飞国内航线的,这恐怕是国内的客机。

梁毅在大楼的长廊上绕了一圈,经过逼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内,便又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望着窗外的市容发呆。他脑里不断地在翻转着这些日子来的点点滴滴,从那个漂亮的段菱菱开始,仔仔细细地回想着,企图理出一点头绪来。整个世界静悄悄地一片死寂,只偶而一点点风声,从通风窗口传送进来。

正当梁毅聚精会神地思考着问题时,突然有一种隆隆的声响从远处传来,一开始声音很小,但很快地音量就迅速加大。梁毅还没来得及回过神,这声音突然变得轰然巨响,从头顶上一掠而过,然后又迅速向远方飞去,一下子又变得细小下去,终至微不可闻。梁毅大惊,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迅速奔向窗边向天空望去,但看不到任何东西。由于声音来去太过迅速,梁毅分不清楚是从何方而来,又向何方而去。梁毅冲出办公室,跑到楼层另一端的一间办公室内向外望,也看不到天上有任何东西。他又跑到萧辰的办公室内向外望,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只这么个来回,那声音早已消失不见,无迹可寻了。

梁毅百般惊骇中勉强让自己定下心来,努力搜索记忆刚才一瞬间听到的声音。这声音来得太快去得太快,就算是一般飞机也没有这种速度。梁毅第一个想法是,这是不是外星人的飞碟?他一直认为红尘是外星人搞的,将地球消灭了,这声音说不定就是飞碟,因为只有飞碟才可能有这种速度。只是他印象中,科幻片中飞碟声音都是咻咻咻的,不像这种高度机械化的声响。

梁毅依稀记得,他听过类似的声音。那是半年多前,他和萧辰到无锡参加电脑资讯大展。那时天空还未出现红光,他俩是坐京沪高铁去的。回来时在无锡车站月台等车,有一班不停无锡的特快车从那儿飞驰而过。梁毅印象很深刻,当时他和萧辰正在愉快地话家常,四周鸟语花香,配着不太嘈杂的人声。然后突然间就从远处传来隆隆的声音,一开始很小声,但不过一两秒就惊天动地,然后一辆特快车就从月台前轰轰隆隆地飞驰而过,整个月台都随之震动起来。接着那声音迅速远去,一两秒内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梁毅印象特别深刻,对这种超高速的交通工具产生一种敬畏的感觉。

梁毅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了半天,还是无法理解刚才是何种声响。当然他知道空中不可能开高铁,外星人的飞碟又太虚无飘渺,唯一的可能是飞机。但他始终无法确定,什么样的飞机能有这样的速度,来无影去无踪。他想会不会是美国或俄国研发的超高速无人机,在红尘过后飞到中国来一探究竟?

梁毅想了又想,觉得在办公室内看不到整个天空的全貌,于是决定上到大楼的顶层去看看。梁毅所在的办公大楼高三十层,从他现在的十二层楼,还要向上爬十八层。梁毅主意打定,拿了望远镜和照相机,便从大楼的楼梯一步步向上爬。这十八层楼说长不长,说短也实在不短,梁毅爬了足足十来分钟才到达顶楼,已是气喘如牛。

梁毅打开了通往顶楼阳台的门,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梁毅心中一凛,仔细端详这道门,发觉它是标准的安全门设计。这门分左右两扇,从内可以按下横杆就打开,但从外只有一个把手。若是内部横杆锁死了,从外就按不下把手,非得用钥匙不可。这一来梁毅可不敢大意,万一出了门给反锁在阳台上,怕是要困死在那儿了。尽管梁毅可以确定这横杆没有锁死,但以防万一,他还是不敢贸然行动。梁毅于是退回门内,到顶楼的办公室内抬了两把办公椅来,将左边一扇门打开后,把椅子放倒,卡在左门和右门之间。梁毅试了半天,确定左门无论如何都关不上后,才小心翼翼地跨过椅子走上阳台。

三十层的办公楼在浦东根本不算什么高楼大厦,左邻右舍全是比这栋楼高出许多的大楼。不过站在阳台上,东西南北四方的天空都看到了。梁毅用望远镜看了许久,还是看不到任何飞行器的踪影。天空万里无云,也没有任何飞机飞过留下的白色痕迹。梁毅颇感失望,但他还是不敢在阳台停留太久,便迅速回到楼内。下楼时就把办公椅留在那儿,任由安全门开着。

梁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收拾好随身带的东西,准备离去。经过逼兔时,梁毅隔着玻璃,看着会议室内的一景一物,难过得掉下了眼泪。他心中默默地想着,既然自己侥幸活下来了,一定要想法探索红尘的秘密,也算是给逝去的好友们一个交代。

梁毅循着楼梯一层层下到底楼,跳上了瑞福四,向家里开去。开着开着,他突然想到在这个无人世界里,他可以随处停留,不必回家,爱住哪儿就住哪儿,就是想住进汤臣一品都没有问题。但是他就是有一种冲动,觉得所有的感情全都留在那东北郊的家中,回家带给他一种希望,一种动力,一种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梁毅想到此处,更觉归心似箭,猛踩着油门,高速向家中飞驰而去。

那一晚梁毅又像往常一样,关掉了所有的灯,一个人坐在家中的阳台上,望着点点繁星和一片漆黑的上海。在这寂静的无人世界里,梁毅平心静气地整理自己的思绪,并计画着第二天的行动。虽然现在毫无头绪,但他相信总有一天能够理出一条思路,进而揭开红尘的秘密。

就在梁毅对着夜空出神时,蓦然间发现远处出现一道移动的光影。梁毅瞬间从椅子上跳起来,凝神向光影望去。那光影远在天边,梁毅一开始以为是流星,但光影的位置很低,跟天上的星星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而且那光影移动的速度很慢,而且也很平稳,从北到南缓缓地移动,偶而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但一会儿又在另一端出现。

车灯!

梁毅兴奋地大叫起来,那是一辆正在行驶中汽车的车头灯!

有汽车就表示有人,而且是活人!

梁毅没命地对着那灯光大叫,叫了半天才醒觉距离太远了,对方根本不可能听到。

梁毅飞奔入屋内,拿出了手电筒,对着那移动的灯光,将手电筒一开一关,企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只是那车子距离太远了,而且是横向行驶,始终没有机会看到这边手电筒的灯光。没多久那汽车似乎转了一个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梁毅判断那车子的所在地在东方,距离起码三四公里,快到长江边了。梁毅几乎有冲动想要驾着瑞福四去追。但想到天色漆黑,道路状况不明,沿途又有许多抛锚的车辆挡道。就算勉强到达那附近,那辆车子也不知开到哪儿去了。心想还是过了今晚,到了天明再去探索吧。反正既然知道有人,迟早可以找到的。

这一天对梁毅而言收获颇丰。天空中的飞机,远处的车灯,虽然都还没有确认证实,却是一个多月来最重大的突破。梁毅过了几十天无人的日子,现在终于发现了有人的踪迹。

梁毅望着夜空,心中燃起了无限希望。

第十四节 追寻

第二天天一亮,梁毅就起了个绝早,盥洗完毕,匆匆吃了早餐,便迫不及待地上路。他跳上了瑞福四,循着昨晚的印象,择路向东飞驰而去,过了外高桥直奔长江边。从他家往东,基本上已属于上海外围的半郊区,人口房屋都已不像市区那般稠密,路上抛锚的车子也少了很多。梁毅一路奔到江滨,中间也只下来一次,将挡道的车子移开。这些车子已经失去了动力,梁毅只需把排档换到空档,用手将车子推开即可。

然后他就沿着靠江的燕塘路由北朝南开去。他无法确定这条路是否就是昨晚那辆车经过的路线,但只能凭记忆大致猜测。这燕塘路事实上是从西北向东南延伸而去,道路不宽,而且弯弯曲曲的,路两旁都是仓库和工厂,少有住家。燕塘路到底了就接上随塘公路,梁毅一路开到尽头,也没任何发现,心中难免失望。他绕了个圈,再从原路回家。

此后的几天,梁毅大清早就从家里出发,往东行来,在滨江附近的道路上瞎转悠,但始终无所获。梁毅心想,他找不着人家,或许可以让人家来找他。于是到了夜晚,梁毅就将公寓内所有楼层的灯光都打开,心想整个天地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此处独一无二的光亮应该可以引起注意。他唯一担心的是公寓楼层太低,光线怕被其他较高的建筑物挡住。但他转眼一想,那天他既然能在自家阳台上看到对方,对方也就有可能看到他。他也因此晚上睡觉都不安稳,常常警觉地醒来,静听四周动静,看是否有人来访。只是连续几天下来,还是没有结果。

公寓大楼的发电机连续跑了几天,燃油就用罄了,大楼的电力又中断,晚上又是一片漆黑。公寓的发电机本来就是只用来应急,注满了燃油也就最多撑上三四个晚上。梁毅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去哪儿补充燃油。发电机用的燃油和汽车用的汽油是两码子事,不能随便混用,梁毅短时间内还是无可奈何。

梁毅每天还是开着瑞福四出门,一方面看看能否找到发电机用的燃油,一方面也四处逛逛碰碰运气。他想对方上次出现在长江之滨,但并不表示人家就一定会待在那儿,有可能四处游移,所以他追寻的地区也不再限于该处,而是扩及到整个浦东地区。上海市区幅员太大,浦东只是一小部分。但黄浦江隔在中间,梁毅的瑞福四一时之间还找不到方法渡江。

这一天梁毅又来到陆家嘴的商业银行,他在银行门前伫立良久,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进去,再去看看那美女经理段菱菱的高跟鞋。他想了半天,觉得逝者已矣,何必再去打扰亡灵?踌躇了半晌,最后还是没进去。他又来到曙光资讯所在的办公大楼前,也曾犹豫是否还要再去拜访那间会议室。但想到那里一地的鞋子红尘,好像许多冤魂停留在那儿一样,心中难免感到忌惮畏惧,终于也打消了上楼的念头。

梁毅又跳上瑞福四,开着它向东方明珠塔行去,蓦然间看到右手边一家名车专卖店,门前排着一辆辆法拉利,蓝宝基尼,玛莎拉蒂,奥斯登马丁,甚至还有一辆劳斯莱斯。梁毅停下车走上前去,看着一系列名车,心想这些车子过去连作梦都买不起,顿时玩心大起。梁毅看到一辆敞篷的嫣红色法拉利,引擎开关是用按钮而非钥匙的,于是走上前去试试,果然一按就动。梁毅看了一眼标价,三百万人民币!

梁毅跳上车子,开着它冲上了大马路,沿着陆家嘴东路向东冲上世纪大道。然而梁毅没开过这种名车,不习惯法拉利瞬间加速的特性,还没开几里路就失控擦撞上停在路旁抛锚的汽车。梁毅觉得只是轻轻地一点擦撞,但没想到法拉利为了达到瞬间加速的能力,整个车身都是用超轻的铝片制成的,脆如薄纸,一个擦撞右边车门就陷下一个大凹洞。梁毅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来个紧急煞车,轻巧的车身瞬间打滑,砰然一声就撞上了路中央的安全岛,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梁毅给撞得满头金星,好在系了安全带,车子旋转时没给抛出车外。

梁毅挣扎着爬出车子,定睛一看,整个车头已经给撞瘪,一辆三百万人民币的超级跑车就这样报销了!梁毅看着车身,心头顿起鸡皮疙瘩,想到这回惨了,把全部身家包括房产老婆和红印花当五圆倒盖都赔上了还不够。想着想着,突然醒觉到这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撞烂了法拉利是不用赔的,心中不禁莞尔。梁毅叹了一口气,想想还是自己的瑞福四好,于是便沿着来路徒步走回去。

路上梁毅又看到一家专卖名牌机车的车行,店门口除了一辆庞大的哈雷1200重机之外,还摆满了许多较小型但设计新颖的摩托车。梁毅已经撞坏了一辆法拉利,自己又不曾骑过机车,想想还是别暴殄天物吧!于是绕过车行,回到自己的瑞福四身边。

梁毅开车来到东方明珠塔,弃车步行走到塔下,仰望着巨大的高塔,心中起了不少涟漪。这东方明珠塔梁毅带着姜艳媛媛来过好多次了,他记得从主要观景台向下望黄浦江面,壮阔雄伟,令他想起宋朝蒋捷“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的名句。他还记得全家人走上那玻璃回廊时,他和姜艳都觉得目眩腿软,站立不稳,而媛媛却一点也不怕,还在上面蹦蹦跳跳,吓得姜艳花容失色。如今塔在人亡,昔日人潮汹涌的观光胜地,此刻只剩下零零星星的鞋子手机散落一地,梁毅感到不胜唏嘘。

梁毅坐在塔下,望着凄清的四周,正自感叹,突然听到远处似乎传来规律的撞击声。梁毅瞬间精神抖擞,站直身子侧耳倾听,觉得声音似乎是从黄浦江那头传来的,于是立刻跳上车往江边开去。

梁毅来到滨江路的观光码头,循声向江面望去,觉得声音似乎是从对岸传来。这撞击声相当规律,每隔三五秒就一下,好像是有人用巨大的工具敲打什么对象似的。梁毅极目向对岸望去,发现岸边停泊了许多游船,但看不到人影或任何像车船一样移动的东西。梁毅仔细一想,该不会是有人被反锁在什么地下通道内,用敲击发出声响来求救吧?

梁毅心生一计,奔回车上,将车头对着江面猛按喇叭,心想如果对方听到了,或许会做出回应。然而按了一阵,对岸撞击声的频率和音量都没有变。梁毅心想,无论如何得探个究竟,而唯一的办法,就是渡江到对岸去。

梁毅查了一下地图,发觉到对岸去最近的路就是延安东路隧道。但他想到隧道内抛锚的车子一定将路堵死,而且隧道内空间狭窄,恐怕很难移动车子,替他的瑞福四开出一条通路。另外隧道内因为停电而不再抽风,当初成堆车子在隧道内塞着,引擎一直空转直到汽油耗罄,不知释出了多少有毒气体,积在隧道里面,贸然进去恐怕会有相当的危险。

梁毅再次检视了一下地图,若要绕开隧道,则得多走好几公里路,从内环高架道路的过江桥上通过。不但多走许多冤枉路,桥上车挤车的情况恐怕比隧道内好不了多少。左思右想,突然想到刚才路过的机车专卖店,心想机车体积比汽车小很多,钻过车阵应该容易不少。

主意既定,梁毅立刻飞车来到机车行前,在一排排名贵轻重机车前徘徊。但他并没有挑哈雷重机,而是选了一辆特轻的山叶机车。只是为了找钥匙,梁毅几乎翻遍了机车行,最后终于找着。骑上了机车,梁毅在前往隧道途中,还特别拐到曙光办公大楼旁的一家氧气吧内,从里头抓了一瓶氧气筒背在身上,再拿了一根氧气管和一个吸气罩,这才朝隧道疾驰而去。梁毅拿氧气装置只是以防万一,如果隧道内氧气不足或秽气太重,氧气瓶可是救命的装备。

梁毅打开车灯骑车进入隧道,发觉走的是东向道路,他的机车是反向行驶。不过现在全上海只有他这辆机动车,用不着遵守交通规则。果然行不远处,前面一排车子纠结在一起挡住了去路,同时梁毅觉得隧道内果然空气迟滞,呼吸起来很不顺畅,不过倒是没有太多二氧化碳之类的气体。梁毅猜想大概车子空转一两天就耗光了汽油,但市区的电力则是维持了三四天才断,所以抽风系统还是把大部分废气给抽出了隧道。

梁毅下车观察了半天,喜见隧道一边有一排高起的人行道,大约一米宽度,挤塞的车辆基本上被挡在人行道外。梁毅于是将机车骑上人行道,一路开行下去,走了约一半距离,感觉隧道内空气越来越混浊污秽,于是罩上了氧气罩,打开氧气瓶开关,顿觉全身脱胎换骨,精力充沛。梁毅继续前行,快到对面出口时,遇到一辆大巴横在人行道上。梁毅发现大巴的另一端是一辆小货卡,背面贴着大巴,车头顶着隧道的另一端墙壁,把所有的通路全堵住了,而且看这架式,车子给卡住,转空档也无法移动。梁毅想了一下,发现小货卡没有载货,而且整个货架离地面不高,于是一鼓作气将小山叶举起,放上货架,自己再跳上货架,再把轻机车从另一边放下,如此轻松地过了关,没多久便驶出了隧道。

梁毅一出隧道,转上中山东路,便将机车引擎关掉,侧耳倾听。这回那声响震耳欲聋,就从外滩的观景步道另一头传来。梁毅兴奋莫名,跳下机车,冲上观景步道,就着栏杆向黄浦江面望去。

然后他就失望地僵在原地。

他发现了巨大声响的来源,但却不是人为的。只不过是一艘观光的大游船,缆绳没有系紧,被江面的水流冲击着,撞上码头的声音。由于船体巨大,撞击的声音几里外都能听见。

梁毅就这样望着江面,看着对岸的东方明珠塔和上海中心大厦等高大建筑,觉得失望沮丧到了极点。他花了那么大的劲,追寻过那么多的地方,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他不禁开始怀疑,这世界是不是真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那天听到的引擎声,看到的车灯,是否都只是自然现象造成的错觉?

梁毅就在外滩一直待到夕阳西下,才又起身骑着机车,由隧道穿过黄浦江底,回到浦东,再开着瑞福四往回家的路上驰去。望着空荡荡的市区,梁毅感到身心俱疲,对未来又充满了怀疑。

第十五节 惊鸿一瞥

接下来的几天,梁毅还是继续他的探索之旅。他仔细地研究上海地图,然后将地域从近到远分成许多区块,每天就找一个新的区块去探索。他先从黄浦江东岸之地开始,北至滨江森林公园,南至中环高架道路,一块一块地去寻去找,并将经过的道路在地图上做上记号。之后他经过好几次的努力,终于将跨越黄浦江上的内环高架桥打通,进入浦西之地。

这一天梁毅过桥来到浦西,先走中山路,经过外滩直到外白渡桥,看到那架栽在吴淞江口的民航机,就在人民英雄纪念塔的旁边。梁毅看清了确是国内一家航空公司的班机。之后他又拜访了南京路的步行街,街中央横摆着一辆双层观光巴士,两旁豪华奢侈的商店前散着一地鞋子手机。然后又来到城隍庙的小吃街,当然也是空无一人。

梁毅走进一家专卖各式小吃的商铺,架上摆的各式小吃看来仍新鲜可口,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梁毅毫不顾忌,抓起一只旭蟹吃得津津有味,接着又捡起了鸡腿香肠鱿鱼等物,都觉美味可口。唯一不同的是像猪肚汤之类有水的食物,因为水分蒸发了,所以看来不怎么好吃。当然任何冰点之类都化成了水,自然也难入口。梁毅对所有的食物都无顾虑,唯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炒田螺。那田螺又黑又大,每颗有巴掌那么大,看起来实在吓人。梁毅记得小时候在河南老家吃妈妈炒的田螺,一粒粒不过拇指大小,吃起来又香又嫩。这儿的田螺跟花园内的大蜗牛一样,梁毅终是敬谢不敏。

从小吃铺走出来,经过哈根达斯冰淇淋专卖店,梁毅忍不住探头进去。哈根达斯是最高级的冰淇淋品牌之一,梁毅特别喜欢它的巧克力加花生口味。只可惜店内各个装冰淇淋的桶子里,现在都是一滩滩汁水。停电以后,所有的冰淇淋都化了。梁毅不禁想到,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冰淇淋?

就在梁毅转身准备出店之时,他突然听到柜台后边有悉悉唢唢的声音。梁毅顿时好奇心大起,绕过柜台一看,发现地上有两只小老鼠,正舔着流了一地的冰淇淋汁,看到梁毅,便一溜烟地不见了。梁毅大为惊喜,这是自红尘以来,他第一次看到有生命的东西,虽只是惊鸿一瞥,仍够让他高兴好一阵子。

梁毅结束了第一次浦西之旅,循原路又回到了高桥公园旁的家中,看着夕阳西下,颇有意兴阑珊之感。

第二天梁毅又整装出发,他开着瑞福四,将车窗摇下,听着风吹树叶的声音。不多久突然听到天上有吱吱的叫声,梁毅抬头上望,看到不远处几只不知名的小鸟从空中飞过。梁毅忍不住笑了,他发觉这世界被红尘摧毁殆尽,但终有漏网之鱼,就像他自己,冰淇淋店中的老鼠,和现在飞翔的鸟儿。虽然只有一丁一点,但似乎代表着生命中顽强的毅力,正一点一滴地从废墟中发芽复苏。

梁毅心中虽喜,但想着至今还是没看到另一个活人,又感到有些丧气。

梁毅边开着车边望着四周街景,脑里不断思索着问题,蓦然间看到街边有个招牌写着“光明煤油行”五个字。梁毅高兴极了,立刻停车,心想这名字取得真好。梁毅在煤油行内翻箱倒柜,挖出了几桶煤油,猜想这大概就是公寓发电机需要的燃料,便将之抬上了车。

接着梁毅又来到一家超大的好市多商场,进去补充食物及日常用品。经过光盘部门时,看到架上中外电影光盘琳琅满目。梁毅过去本就喜欢看电影电视,对中外的女明星特别熟悉,从恶灵古堡的米娜乔娃维琪,古墓奇兵的安琪琳娜裘莉,星际大战的娜塔莉波特曼,到孤方不自赏的杨颖,军师联盟的刘涛唐艺昕张钧宁,鬼吹灯的徐璐张艺上,可以说耳熟能详。这回看到一架子的影视光盘,梁毅想反正不要钱,便统统搜刮了来。

于是这天晚上梁毅将公寓大楼的发电机灌满燃油重新开启,公寓不但重见光明,梁毅也能再刮胡子和洗热水澡。吃完晚饭后,梁毅便将抱来的光盘一一取出,放入光盘机内看个过瘾,藉以打发无聊的漫漫长夜。

第二天早晨,梁毅起床盥洗完毕,发现干净内衣裤用完了。梁毅过去换下衣物就随手丢入浴室的洗衣桶内,堆满了姜艳自会拿去清洗。如今梁毅只好自己动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就把所有的衣服袜子全倒入洗衣机内,胡乱加了洗洁精,也不晓得该加多少,就启动了开关,听着洗衣机转了起来,便径自吃早点去了。

不到一个钟头洗衣机叫了,梁毅于是将衣服从洗衣机内拿出来,一看乖乖不得了,白色的内衣裤都给染色了!梁毅这才想起姜艳过去洗衣服时,浅色的和深色的衣物得分开来洗。梁毅看着染了色的衣服,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怎么办,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丢进烘干机内去烘。几十分钟后衣服烘干了,但染的内衣裤还是没褪色,梁毅不得已,随便捡了一件染得不太严重的穿上,反正这天下也没人看他穿衣服,只是自己觉得不太爽快。

梁毅又跳上了他的瑞福四,展开新一天的探索之旅。出门没多久,途经一间高级的大百货商场,看到商场前挂着大幅男女模特儿,穿着各色服饰,还有的只穿内衣。梁毅突然灵机一动,心想衣服褪色染色了,换新的不就得了?于是停下车来,进了百货商场,因为商场挺大,梁毅顾虑到阳光照不到深处,于是就随身带了手电筒进去。

百货商场楼高八层,一二三四五楼全是女装和女用化妆品,梁毅便一路往六楼上来。但在五楼上六楼的电扶梯前,梁毅注意到一个打扮得极度奢华的人体模型,摆在一个上了锁的玻璃展示柜内。这模型从头到脚都穿着闪闪发亮的衣物,从头上的帽子,身上的内外衣服裙子,到脚上的高跟鞋,统统缀着亮晶晶的珠子。模型前的标示牌上,说明这些珠子都是货真价实的珍珠。梁毅瞄了一下牌上的标价,乖乖不得了,三百五十万人民币,比那天被撞坏了的法拉利还贵!

梁毅摇了摇头,这种天价衣服现在一文不值,送给他都不想要,于是径自上了六楼。第六楼起是男装,从西装休闲服到男用内衣裤应有尽有。梁毅向来对西装不感兴趣,便随手推了个手推车,径自挑选休闲服饰和内衣裤,连袜子一起,装了满满一车。接着又往七楼逛去,因为不能用电梯,手推车上不了楼,梁毅也不在意,就把推车留在楼梯口,空手上楼。到了楼上又拿了个手推车,心想到时要下楼时,把手推车从停止的电扶梯推下即是,手推车就算摔烂了也无所谓,反正衣服是摔不烂的。

七楼多是高级男装,包括顶级西服,衬衫,领带,还有男用化妆品。梁毅对这一概没有兴趣,就又上了八楼。这最顶楼原来是餐饮部,除了一间挺正式的高级餐厅外,一边是糕饼点心专卖铺,另一边则是一间酒吧,吧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名酒。梁毅不善饮酒,公司的聚餐也很少喝酒,交际应酬则很少轮到他这个技术职位。梁毅倒是记得萧辰酒量很好,酒品也不错,酒后唱歌的歌喉更是绝佳。梁毅看着这些名酒,想起昔日红颜伙伴,心里不免伤感。于是他胡乱打开一瓶洋酒,斟了一小杯品尝着,回忆着过去在曙光资讯的快乐时光。吧台后就是一大片玻璃窗,视野很好,望出去可以看到大半个市容。

梁毅一面品着酒,一面看着窗外静静的街景,突然间全身紧蹦,一下子跳了起来。

隔着约七八条街的一条马路上,一辆黑色的大型休旅车正横向驶过!

梁毅兴奋地大叫,看着休旅车逐渐远去,梁毅丢下酒杯飞奔下楼,连奔带跑地连下了七个楼层,冲出百货商场的大门,跳上瑞福四,向着休旅车的方向疾驶而去。只是从八楼跑下底楼,再冲出商场上车,中间已经耽误了一两分钟之久,等梁毅驾车追过七八条街,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休旅车早已不见踪影。

梁毅顺着休旅车行去的马路,直追出好几公里,还是没追着。梁毅又从来路奔回,每隔一条交叉路口就向两旁看去,还是没有休旅车的踪迹。梁毅沮丧万千,心随电转,举起手来狂按喇叭,希望藉此引起对方注意。但按了好几分钟,还是没有结果。梁毅叹了一口气,这休旅车惊鸿一瞥,到头来还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梁毅沮丧地回到百货商场,上楼去把扫货的结果一股脑儿统统往楼下扔,再到底楼去捡起来抱上瑞福四。此时还不到中午,但梁毅游兴已失,便打道回府。

整个下午到傍晚,梁毅都在想着那台休旅车。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梁毅看得出那是台相当高级的车系,从车型看应该不是路虎就是揽胜。梁毅在买瑞福四前对各款休旅车做过研究,知道路虎和揽胜是同一厂牌的两种类似车系,后者比前者还要高级些,价格在百万人民币之谱,不是他这个科技小虫可以负担得起的。

梁毅虽然没追到车,但心想既然同在附近,迟早总会遇到。他现在终于可以确定,这世界除了自己还有其他的人活存下来。经过了近两个月的一人生涯,他现在非常渴望能够见到其他的人。起码自己不再孤单,不再是独自面对整个世界。

这天晚上梁毅又将公寓上下弄得灯火通明,但始终没有人来访。梁毅一整晚都在想,那个开休旅车的人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甚至在想,那人会不会是像段菱菱那样的大美女?他又想,能开路虎或揽胜的漂亮女人,一定长得很不一样,很特别。

整个晚上,梁毅都在幻想着一个开路虎的绝色美女。

梁毅不记得是何时进入梦乡的,但他清楚地记得,梦中确实看到了那个像段菱菱的美女,开着黑色的路虎,从他面前呼啸而过。

第十六节 柳暗花明

如此又过了几天,梁毅仍是天天继续着他的探索之旅。他也不特意去寻那辆路虎或揽胜,心想只要在上海,迟早总要遇到。他总是先入为主地认为开车的是个漂亮的女人,虽没什么根据,但梁毅宁可如此假设,这样让他更快乐些。这个世界都已经毁灭成这样了,若是有个人像梁毅那样也活了下来,是女人不是比男人有意思得多吗?

一想到对方可能是个漂亮美女,梁毅突然觉得自己的穿着是不是太邋遢了?他平时最恨西装领带,上班时不能穿得太随便,就勉强穿件衬衫,也不讲究品质的好坏。这些日子来过着一个人的生活,穿着自然能轻松随便就轻松随便。就连那一天到百货公司去挑衣服,梁毅也是尽挑些松松垮垮的衣裤,连个像样体面一点的衣物都懒得选。现在突然觉得,要是碰到这个美女,这样穿着岂不是会给人家一个挺差的印象?

既然想到这儿,梁毅觉得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于是这天一大早出门,就将瑞福四又开回了那家百货商店,一方面想挑几件像样的衣裤鞋袜,一方面想是否运气好又能再撞见那辆休旅车。

梁毅来到百货商场门口,将车停下,还是照例带了个手电筒进去。一二楼的模样摆设和他上次来时差不多,梁毅也不怎么在意。可是当他从停着的电扶梯爬上三楼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住了。

三楼的女装部一片狼藉,衣服鞋子化妆品散了一地,几乎所有的化妆品专柜都被撬开,有的玻璃柜子还被打破,里面的东西散得到处都是。一些高级的女用衣服裙子还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梁毅上到四楼,情形也和三楼差不多。这楼层卖的主要是女性内衣及必需品,梁毅看到一地都是女人的胸罩底裤,还有些一整包的面膜及卫生棉被扯开包装撒了一地。梁毅看得一头雾水,他确定自己那天逛这家商店时,这些楼层都整齐如一,丝毫没有异样。

梁毅又上了五楼,这层楼是高级的女用皮包大衣等物,却完好如初,丝毫没有被破坏的迹象。可是当梁毅要上六楼时,发现原来在电扶梯前的玻璃展示柜给打开了,里面那个原来穿着一身珍珠衣裙鞋帽的人体模型,现在竟然一丝不挂,所有的珍贵衣物统统不见了!

梁毅看着这些情景,心中更加确定那个开休旅车的是个年轻美女了。因为只有年轻漂亮的女人才会对珍珠衣裙有兴趣。至于三四楼为何被弄得那么乱?梁毅猜想大概是那女人穿了那么珍贵华丽的衣服后,以为自己是这世上唯一留下来的人,一身美艳无人欣赏,所以才把脾气发在那些剩下的衣服化妆品上。

梁毅越想越觉得他的推论有理,甚至高兴地自言自语道:“大美人儿别生气,我梁某人肯定会欣赏您的美丽。”

如此一来,梁毅更加精神抖擞地上到六七楼的男装部门,好好地替自己捡选了几件像样的服饰。七楼的高级男装里,更有十来万的西装衬衫和长裤,梁毅这回毫不吝啬,替自己狠狠地挑了几件上好的衣裤。

梁毅高高兴兴地下了楼,临出商场大门时突然灵机一动,心想这个大美女说不定还会来这儿光顾,何不给她留个信息?于是他又跑回楼上,找到了一张大纸板和几根女人用的口红,在纸板上用口红写了几个大字:“高桥公园,梁毅”将它放在商场入口处的柜台上。心想自己住在高桥公园附近,让那个女人来找他岂不很好?后来又担心这样做不太周全,万一那个女人到公园来时他不在,或正在睡大觉怎么办?于是又在大字底下加了几个小字写道:“按喇叭。”他想只要在公园附近按喇叭,他在家里一定能够听到。梁毅本想留下地址,但想到如果这个女人对他家附近不熟,按地址找不如按喇叭来得有效,于是作罢。

梁毅出得商场,看看天色还早,于是驾着他的瑞福四在附近瞎转悠,想碰碰运气,但没有结果。

梁毅本来又想到,自己的瑞福四比起美女的路虎或揽胜,在等级上差了一大截,于是有冲动再回到陆家嘴的超跑专卖店,去换一辆蓝宝基尼或劳斯莱斯来开。可是回头一想,这瑞福四跟着他这么久了,怎么可以为了美女就喜新厌旧?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还为自己的这项决定很得意,认为自己是个念旧的人。只是回到家猛然看到客厅墙上的全家福照片时,突然又觉得自己为了美女而一时忘了老婆感到惭愧。只是梁毅惭愧了几分钟,又找到充分理由安慰自己。心想现在已是世界末日,有美女总比没有强,便不再往牛角尖上钻了。

如此又过了几天,算算自从红尘降临,迄今已近两个月了。梁毅虽然每天出门到处乱窜,却始终没机会再见到那辆休旅车。梁毅也拐回商场去看过,但自己留的纸板还在,店里的陈设还是跟上次来时一样。梁毅每天兴致勃勃地出门,但总是败兴而回,待在家中也始终没听到外头有人按喇叭。到后来公寓的发电机燃料又烧完了,公寓又变得一片漆黑,梁毅显得心灰意冷,无法决定明天是否还要去“光明煤油行”提油。梁毅意兴阑珊地起身坐到阳台上,对着一片星空发楞。

然而偏偏巧得很,就在此时,梁毅看到远方一辆车子疾驰而过,车灯在黑暗的夜空下显得格外耀眼。梁毅目测这辆车所在地点和上一次看到的相近,他立刻奔回屋内,拿出望远镜,将它用三脚架固定在阳台上,调着焦距仔细地盯着这辆车子,直到它在某个转角处消失为止。梁毅就将三脚架和望远镜留在阳台上。

第二天大清早,梁毅拿了一张地图来到阳台上,就着望远镜昨晚所调到的聚焦位置看去,然后将所看到的周围地貌和地图比对,大致确定了目标处。之后梁毅好好地洗了个澡,由于公寓没了电,洗的是冷水澡,不过好在是六月天,不至于冻坏身子。然后梁毅好好地吃了顿早点,盥洗完毕,压完马桶,挑出了前几天从商场抱回家的一套高级服饰,打扮完整了才出门,这身行头就好像要和情人约会一样。

梁毅按照地图的指示,又来到了东区滨临长江的工业区,在一排排工厂仓库间来回奔波。如此过了两个多小时,这一带的大街小巷几乎都走遍了,还是没见到那辆休旅车的踪影。

梁毅正自心灰意冷之际,突然从汽车的后视镜上看到那辆黑色的休旅车横向走过,就离自己不到几条街的距离。梁毅精神大振,立刻调转车头追了过去。可是等到他开到刚才休旅车经过的路口时,又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梁毅连按了几下喇叭,猛踩油门追将下去。这里的路弯弯曲曲地,梁毅驾着瑞福四拐了几个弯,忽然眼前似乎是条死巷,没有路了。梁毅正自狐疑,心想这休旅车总不会凭空消失吧?等他开到巷子底,才赫然发现右手边有一条小路。梁毅精神大振,立刻转上那条小路,心想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如此又转了几个弯道,突然间眼前豁然开朗,瑞福四驶出了一片旷野,远方就是壮阔的长江!梁毅顿觉心旷神怡,举目四望,那辆黑色休旅车就在左方不远的小路上缓缓前进。

梁毅兴奋地大叫起来,猛按喇叭,加足油门追了上去。眼看就要追上,那辆休旅车却也加足了马力,向前飞奔而去。

梁毅立刻跟上,一面猛按喇叭一面猛挥手,示意对方停下,可是前方的车子却置若罔闻,仍然全速猛冲。梁毅看清楚了那是一辆路虎,也发觉路虎的马力比瑞福四高出了不只一个等级,很快地就将梁毅的车抛在后头。梁毅顿觉沮丧无比,不明白对方为何要逃走,也后悔没将瑞福四拿去换辆马力超强的蓝宝基尼。同时梁毅也从车后看清楚了,休旅车上坐的不只一个人。这一群人为何要躲他,梁毅想破脑袋也弄不清楚。

没多久那辆休旅车就在前方路口拐了个弯,等梁毅追上去时,休旅车又失去了踪影。

梁毅沮丧极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们,却又失去了。梁毅已经过了两个月的无人生活,此刻非常希望有人作伴。梁毅现在已不奢求车上有美女了,就算是一堆丑男也行。只要能找到几个共度患难的朋友,总比自己一个人挣扎求存来得强。

梁毅正自心绪低落,开着车往回家的路上走去,没想到拐了一个弯,却看到那辆休旅车就停在前面,车旁站了四个人,三男一女,面无表情地望向自己。

梁毅高兴得几乎要哭出来,他立刻将车停住关上了引擎,走下车来。他本想立刻冲上前去拥抱他们的,但想到刚才对方一昧逃跑,或许对自己的企图有所误解,便放缓了脚步。

梁毅抑制着心中的激动,慢步走上前去,高声说道:“我叫梁毅…”突然发觉自己声音颤抖,几近哽咽。

梁毅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自己悸动的心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找你们找了很久了。”

第十七节 仓库

梁毅一面说话,一面观察着眼前这四个陌生人。梁毅发觉他们都是年轻人,最前面的一个约莫十九二十来岁,长得壮硕魁梧,身高和梁毅差不多,但肩宽体胖,看上去足足有八九十公斤重。他旁边站着一个瘦弱的青年,差不多岁数,也差不多高,只是瘦骨嶙峋地,顶多也就四五十公斤,和那个壮硕的青年形成强烈的对比。他两后面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个头挺矮,顶多一米五几,看来也就二十来岁。女的长得眉清目秀,一脸稚气,还是个小女生,大概十四五岁左右。

这几个人穿着都不怎么整齐,除了那个小女生外,其他人的装束简直可以用邋遢破烂四字来形容。四个人望着梁毅,眼神里充满了戒惧和敌意,显然不把梁毅当作善类。

梁毅看这情景,心想这几个年轻人经历了红尘带来的剧变,很可能身心都遭受到极大创伤,因此才对自己这个突然出现的外来人充满敌意。梁毅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他认为自己比对方大了十几二十岁,毕竟世面见得多些,慢慢来总会赢得对方的信任。

于是梁毅又重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说道:“我叫梁毅,梁山伯的梁,毅力的毅。”缓了缓,见四个人仍然没什么反应,于是慢慢说道:“我住在高桥公园旁边,就在地铁港城路站附近。”

梁毅看四个人仍是冷冷地瞪着他一句话都不说,于是想了想,斟字酌句地解释道:“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只是自从这个…这个世界毁灭以来,一直都没见过别人,今天看到各位同是生还者,心里非常高兴。”这几个人还是半个字不吭,静静地站在原地。

梁毅停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也失去了家人好友,我的妻子女儿…”说着说着有点哽咽,停了一下又道:“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了一想又接下去说道:“我只觉得人多可以互相帮忙,譬如说我知道如何利用发电机发电。”

梁毅讲了半天,见这几个孩子还是没什么反应,心想也急不得,于是无可奈何地微微一笑说道:“我想你们大概还不太相信我,这样吧!我过两天再来这里,如果你们觉得我们可以互相帮忙,就在这儿等我。”

梁毅说完这话,本想无奈地离开,却见那个大块头看了身旁的小瘦子一眼,小瘦子立刻开腔问道:“你,你会发电?”

梁毅见对方终于开口说话了,心中非常高兴,脸露微笑地回答道:“是的,我还会很多其他的事情。”

这小瘦子似乎动心了,又望了那个大块头一眼,然后支支吾吾地说问道:“那你,你,你帮我们么?”

梁毅听了很爽快地说道:“当然!”

这四个人互相对望了几眼,只见那个大块头对众人点了点头,就径自跳上了那辆路虎,坐在前排驾驶座右边的座位上。小瘦子立刻对梁毅道:“那你跟着我们的车!”说完便自行坐上路虎的后座,那个矮个头的男子则坐上驾驶座开车,小女生也坐在后座。

梁毅看这情形,似乎那个大块头是众人的头头。见对方发动引擎,便迅速坐回自己的瑞福四上,跟在路虎的后面。

路虎在前领路,只不过转了几个弯,就在一间大仓库前停住。见众人下了车,梁毅猜想目的地已到,这仓库就是他们的窝,于是也将车停在一旁,熄火下了车。梁毅见这仓库前还停了好多车子,甚至还有一辆军用的大型吉普车,心中不免诧异,猜想这群年轻人还真有点本事,连军用车辆都给弄到这儿来。

众人见到梁毅下了车,便往仓库大门走去。梁毅叫住他们,很客气地问道:“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各位?”

众人停住脚步回头,仍是那个小瘦子,似乎犹豫了半天,才嗫嚅地说道:“我,我叫大陈。”梁毅听了不觉好笑,这个人身材瘦小,却偏偏叫大陈,不过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可笑的表情。

大陈又看了众人几眼,见大伙儿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指着那个大块头对梁毅说道:“他,他叫黄尚。”又指着那个较矮的男子道:“他叫江钧。”梁毅也搞不清楚是哪个江哪个钧。

最后大陈又指着那个女娃儿,支吾了半天才说道:“她,她,她叫葛歌。”梁毅差点没笑出来,这发音就像哥哥,她明明是个女娃儿,名字却听来像哥哥。

梁毅终究忍住了笑容,很有礼貌地说道:“大家好。”然后便跟着众人进入了这间大仓库。

这仓库占地相当大,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看起来很像港口仓储的转运站。仓库四周都有通风的窗户,阳光从窗户中透进来。但因为仓库实在太大了,光线只及到周遭的地方,越往中间走就越显得阴暗。

梁毅随众人来到仓库的中央,看到那儿腾出了一些空间,上头放着几个破烂的床垫,几张大办公桌及一堆椅子,显然这儿就是众人蜗居的地方。梁毅见桌面地上摆满了罐装饮料及一包包的饼干坚果等干粮。有些饮料食物已经打开,凌乱地散得到处都是。除此之外,不见任何其他的蔬果或肉类食物。

梁毅随手捡起了一包干粮,问众人道:“你们一直都吃这个?”心中顿生同情之感。

大陈代表众人点了点头,梁毅又看到床垫上都是些凌乱的毛巾衣物,连个像样的枕头被套都没有,叹了口气道:“真难为你们了。”说罢满面笑容地道:“回头我给你们带些好吃的东西过来,还有一些像样的衣物被褥。”

众人听了,眼睛都为之一亮,梁毅打铁趁热道:“鸡腿排骨玉米香肠,还有上好的蚕丝枕头蚕丝被。”

几个人一听,都露出了笑容,那个女孩葛歌小声地问道:“新鲜的吗?”显然问的是鸡腿等物。

梁毅拍着胸脯大声说道:“保证新鲜美味!”

众人听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梁毅看在眼里,心中恻隐之心大起,想到这些孩子们两个月来都靠干粮度日,真难为他们了。

梁毅看着阴暗的仓库,问众人道:“知道这里的发电机在哪儿吗?”

此话一出,众人大眼瞪小眼,显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可能连发电机这个东西都没想过。

梁毅看了,也不为意,轻松地说道:“没关系!发电机应该都在仓库后方的厂房内,我应该可以找到。”说完便径自向仓库的后进行去。

梁毅走到仓库的后方,见左右都有一排房间,正想往右手边方向行去,却见大陈忙上前道:“那,那边是厕所。”然后就挡住了前往右边的通路,见梁毅似乎面露狐疑,连忙解释道:“没,没水了,都,都堵住了。”

梁毅这回听懂了,堵住的厕所是什么样子,他可没有勇气去探寻。

梁毅于是到仓库左手边,看着一间间房间上的标示寻去,来到一间标着“机械库”的房门前,伸手打开了门。

机械库内都是一具具大型器械,梁毅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台类似发电机的大机器。仓库的发电机不比一般公寓,体型大出许多不说,操作也不一样。梁毅就着机器研究了半天,这里拨拨那里扳扳,陡然间机器发出怒吼,一阵抖动后,机械库里所有的机器都动了起来,整个仓库也瞬间大放光明。

梁毅在许多机器之间来回研究,发觉有的是通风设备,有的则是车床器械。梁毅把目前没用的机器如车床等关掉,一方面节省发电机的燃油,一方面以策安全,免得这些大机械生出什么意外来。

梁毅得意洋洋地回到仓库众人聚居的地方,见整间仓库一片光明,葛歌和江钧面露喜色,黄尚则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梁毅也不介意,欣喜地对众人道:“有电了一切都好办,水塔充水了就有自来水,可以冲马桶。”梁毅想到堵住的厕所就觉得恐怖,所以特别强调一番。接着又说道:“热水器能动了就有热水可以洗澡。”梁毅说着瞧了葛歌一眼,发觉这小女孩果然眉开眼笑,显然女生比较爱干净是事实。

梁毅又说道:“我现在回去给大家带补给品来,吃的穿的用的。”想了想又道:“我还得去替发电机找些燃油来,现有的燃油恐怕撑不了一天。”之后看了看手表说道:“这一来回怕要好几个小时…”想了想道:“天黑前我会回来的。”

梁毅转身正要离去,瞥眼看到黄尚的右手臂上有一条挺长的伤疤,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于是关心地问道:“你受伤了?”说罢伸手指着那条伤疤,手指虽离伤疤很近,却没有要碰触的意图。

没想到黄尚粗鲁地把手一抬道:“真没事!”

梁毅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心想这家伙不知好歹,自己好心被蛇咬。不过想想这个大个子本来就沉默寡言,他既然说真的没事,也就算了。

梁毅对黄尚笑了一笑道:“没事就好!”便转身出了仓库。

梁毅驾着瑞福四飞快离去,临行前特别在导航系统的地图上标出这间仓库的地点。他心中高兴极了,经过了两个月的无人世界,梁毅终于找到了一群伙伴。虽然这些人对他仍怀有戒心,但梁毅有信心,凭着自己的经验和耐力,可以赢得这群年轻人的信任,共同面对未来的难局。

第十八节 秘密

梁毅驾着瑞福四回到了他的公寓内,心情愉快极了。他迫不及待地翻箱倒柜,将家里留下的补给品一一挖出来。梁毅发觉这些吃穿用品仍然不够,于是干脆再度下楼,跳上了瑞福四,向离家最近的超商开去。

梁毅将超商内所有熟食都搬上了车,这些熟食在那儿躺了两个月,除了一些汤水已经干涸外,都还新鲜可口。梁毅还嫌不够,又开到了好市多,搜刮了足够的美食蔬果。接着他又开到一间大型蚕丝被专卖店,抓了几套上好的蚕丝被及枕头。最后又拐到“光明煤油行”,连续装满了好几大桶煤油。整辆瑞福四的后车厢和后座都塞得满满的。

如此确实花了好几个小时,从正午直忙到傍晚,眼见日头已偏西,梁毅便往江滨的仓库驶来。到达仓库时,见里面灯火通明,心里着实高兴。梁毅熄火下车,先抱了一大堆食物进了仓库,来到仓库中央,见四个人还在那儿,便满脸笑容地大声地说道:“小朋友们,好东西来啦!”说罢就把满怀食物往最近的一张办公大桌上放。

几个人看见一桌子的鸡腿排骨香肠卤蛋,眼睛都瞪得直了,显然两个月来从未尝过这些美味。只是他们眼睛虽在流口水,身体却一动不动,大陈江钧和葛歌都一起望着黄尚,似是在等头头的命令。只是这个大块头瞪着美食,却一脸狐疑地看着梁毅。

梁毅看在眼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坏!没有毒!”说着自己便捡起了一根鸡腿啃将起来。梁毅从早上追车开始,也折腾了一整天,肚子真是饿了,三两口便将一根大鸡腿啃个精光。

这一来不得了!黄尚率先上前抓起另一根鸡腿大嚼起来,其他三人也蜂拥而上,抢着桌上的食物狼吞虎咽。葛歌毕竟是女孩子,没其他三人那么馋像毕露,但也吃得气都来不及喘一下。梁毅看着这群年轻人的模样,恻隐之心大起,连忙安慰他们说道:“东西有的是,别噎着了!”但这话说了有如白说,这些人显然都已饿坏了,只顾着猛吃,将梁毅的话当耳边风。没多久江钧真的吃噎了,咳了好久才缓过气来。

梁毅也不介意,跟着众人一道吃着。待大伙儿都大快朵颐后,便招呼着众人说道:“我车上还有许多好东西,一起来搬吧!”说罢就领头向仓库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东西挺多,若有手推车最好。”众人犹豫了一下,最后大陈和江钧走了出来,江钧还真推了一辆大型的平板推车出来,黄尚和葛歌则留在里面。梁毅看了心中颇不以为然,葛歌是小女生也就罢了,黄尚个头最大,看来他一个人的力气比瘦小的大陈和江钧加起来还多,却偏偏不来出力,这个头头也未免做得太差了。

出得仓库,梁毅将一车的东西全搬到推车上,一趟就统统运了进来。众人看到除了鲜蔬水果外,衣物鞋袜被套枕头应有尽有,各个眉开眼笑。梁毅领着众人把床垫等大件物品搬了下来,汰换了原来在那儿的破烂床垫,并将蚕丝被褥和枕头在新床垫上铺好。然后梁毅又将衣物鞋袜分送给众人,葛歌更分到了一些特别的女用衣鞋,让她欣喜地连声道谢。这期间黄尚始终坐在一旁一动不动,梁毅着实看不惯,但也没有理会。

等一切分配完毕,推车上只剩下几桶燃油,梁毅于是推着板车向仓库后进走去。没走几步就见大陈匆匆跟上来问道:“你,你要去哪?”神情似乎挺紧张的样子。

梁毅瞪了他一眼,微哂说道:“给发电机补充燃油。”见大陈仍是满脸狐疑,便耐着性子解释道:“仓库这么大,发电机燃油很快就用完了,需要随时补充。”

梁毅来到机械房,将燃油往发电机里补充,并将其他几桶燃油放在发电机旁,来回检视一番才走出来。大陈并没有跟进来,但梁毅发觉这个瘦子一直守着往右手边的通道,似乎那儿隐藏着什么秘密,害怕梁毅发现似的。梁毅颇感奇怪,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故意伫足在通道口向右边那儿望着。

果然大陈神情紧张地说道:“厕,厕所不通。”并用身体挡住前往厕所的通路。

梁毅疑心大起,猜想他们一定有什么不愿让他知道的秘密,当下也不点破,便径自回到仓库中央众人聚集之处,大陈自然也跟在后面。

梁毅见众人喝足吃饱,葛歌忙着试新衣新鞋,江钧则在一台手提电脑上玩游戏,只有那个大块头黄尚,还是向神像一样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面无表情地瞪着他看。

梁毅见天色已晚,这个带头的黄尚并没有留客的意思,便很识趣地朗声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们。”说罢便转身离去。

葛歌连忙高声说道:“谢谢梁,梁,梁…先生。”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梁毅,觉得称呼大哥太年轻,称呼叔叔又太老,到头来选择了最通用的“先生”二字。

梁毅听了,回过头来微笑着说道:“不客气,美女。”梁毅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葛歌,觉得叫她小妹太暧昧,叫小姐太危险,因为中国有些地方“小姐”是指酒吧内坐台的女公关,不能随便乱叫,最后选择了最通用的“美女”二字。这两个字在现在非常流行,管她长得美不美,叫女人美女总不至于得罪人。

梁毅走到仓库大门,想到大陈刚刚神经兮兮地紧张模样,突生调侃之心,回头对里面大声说道:“水箱现在有水了,厕所堵住,想法弄通吧!”说罢便跳上他的瑞福四扬长而去。

一路上梁毅一直回想着刚才的情景,他觉得黄尚这个人阴沉沉地,有点奇怪。而大陈那紧张神秘的表情,更让他觉得其间必有蹊跷。只是梁毅想不通,这群年轻人在仓库后头到底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梁毅第一感是他们在那儿藏了什么贵重物品,毕竟是偷来的,不好意思让他知道。梁毅猛然想到那天在百货商场看到的场景,八成是这些小朋友干的,那整套珍珠衣物大概也是葛歌给拿的。梁毅想到刚刚在仓库没见到那些珍珠衣裙鞋帽,那肯定是给藏在那儿了。只是梁毅想不通这些珍贵对象为何要藏在厕所里?仓库这么大,后面厂房这么多,大可藏在一间房内再上锁啊!

梁毅旋即又想,大陈说厕所不通也八成是真的。没有水冲的马桶是什么可怕的模样,梁毅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尤其这几个小男生用的厕所,梁毅年轻时自己也有这种体验,男生都不怎么爱干净,厕所就算有水冲也是给搞得污秽不堪的,何况是没水的?

梁毅想另一种可能是那儿真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珍稀物品。说不定这些人跟他一样,从银行的保险库内偷来了什么红印花小一圆的稀世珍宝,也或许这些人弄来了什么可怕的武器。仓库门口停了一辆罕见的军用吉普车,表示他们真的闯过什么军事基地,偷来一些枪枝弹药也不无可能。

梁毅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开到了家门口。这个家很好认,此时天色已全黑,大老远就看到公寓的灯光,全上海都会区独一无二,像一盏灯塔一样地照亮整个宇宙。梁毅回头往东望去,却不见仓库的灯光。梁毅上到自家门口,从阳台望出去,也看不见仓库的灯火。梁毅猜想大概仓库位置较低,灯光被周遭的建筑物挡住了吧?否则大地一片黑暗,距离几公里外的灯光应该是显而易见。既然从这儿看不到仓库的灯光,就表示从那儿也看不到公寓的灯光,也难怪这些日子公寓虽然点灯,他们始终未能找上门来。

当晚梁毅睡得很安稳,心情踏实了许多。第二天一大早,梁毅就有冲动,想要再去拜访他们,但旋即想到截至目前为止,他们似乎对自己仍怀有颇大的戒心。除了那个小女孩葛歌对自己还算友善外,其他三个好像都不怎么欢迎自己。尤其是那阴沉沉的黄尚和神经兮兮的大陈,梁毅想来就觉得很不舒服。于是他按耐住心中的冲动,决定等上几天再说。

但接下来的这两三天梁毅也没闲着,他不但继续四处搜寻美食,甚至开到浦西城隍庙的小吃街内,将那天没吃的食物统统扫了过来,包括他始终不敢尝试的炒田螺。他又来到南京路上的高级百货店内,替葛歌挑了几件名牌服饰皮包及女鞋,如普拉达高跟鞋及爱马仕鳄鱼包等,还弄了些香奈儿及雅诗戴兰的高级化妆品。

接着他又到港汇恒隆广场的微软旗舰店,弄来了一堆平台系列及XBOX游戏机,再到邻近的漕溪北路百脑汇二期的戴尔旗舰店,搞来了最新款的外星人桌上型电脑。梁毅将这些电脑游戏机先载回家里,花了两天时间将它们架设连接成一个完整的游戏网路平台。梁毅本身就是学电脑的,对这些玩意可说是驾轻就熟,也知道年轻人多少都喜欢玩游戏。梁毅挑选的都是最高级的组件,这些电脑软硬件加起来,在过去总要几十万人民币才能搞定,这些孩子们肯定没见过。虽然现在网际网路已经没了,但几台电脑架成一个区域网路,彼此间仍然能够玩起网路游戏。

梁毅架设完这些电脑和游戏机,又特地跑到附近一家专卖线上游戏的商店内,将店内所有的游戏产品全数搬回家,再根据最新网路游戏的排名选出了一二十件产品。网际网路虽断,但网搜如百度等过去的搜寻结果都还在,选出排名不是难题。这些游戏有的梁毅也听闻过,如“上古世纪”就是一部动画制作格外精细的冒险游戏,“全军破敌”和“尸流感”则是男生爱玩的动作游戏,后者更有恐怖血腥的画面在内。

梁毅花了几天时间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无谓是想收揽人心,和这几个年轻人建立交情。他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特意等太阳高挂空中之后,才将这些精心装置的礼物系数搬上他的瑞福四,再度朝江滨的仓库驶来。梁毅满心希望,他的一番心血能够得到回报,赢得这群年轻人的信任与友情。

梁毅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打开了通往地狱的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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