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久了，边跑边聊。
时媛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说相声的潜质，她是提问和捧哏的那个，“是吗？”“北京又是怎样的？”“暖气管里装的是水还是气？”这些幼稚又幼稚的问题。总也问不够，就想了解更多。
16.2公里。差不多了，时媛指了个大致方向，现在要绕回去。若恒体力真是好，跑得不慢还能偷出空来聊天。
时媛不喜欢跑重复的路，于是把若恒带到李公堤那边，沿着湖边慢跑的感觉非常好。湖水黑漆漆的，时而泛出银白的的反光，打在岸边的石头上，发出海浪的声音。湖中央传来湿漉漉的风。过了九点，景观灯都关了，怕太亮扰民。只留一顺溜脚下的嵌在石头里的星星灯，路灯总是有的，但是沾了夜雾，不那么明朗。慢慢地，谁都不再说话，只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和呼吸，出奇的和谐，时媛步子刻意稍微大些，才能跟得上，若恒也是稍微放得慢了些，怕她跟不上，不然脚步声那么乱听上去踢踢踏踏的，多尴尬。
时间久了，气氛也尴尬。
“那个……”若恒打破僵局，“前几天喝醉了的事，还是要谢谢你背我回去的。”
“客气，客气。”
两个人呼吸相合，时媛又想起他狂乱不稳的气息，有点心乱。心一乱，步子就乱了。脚下一个不注意，“唉哟”一声，扭了一下。
若恒扶着她先坐到湖边的石头上，把鞋子脱了检查了一番，“肿了一圈，还好，能动。”不过正好是在脚踝外侧，硌着跑鞋的缺口处，脚步一弯就钻心疼。
若恒叉着腰环顾四周，小路也没个车子经过。不禁好笑，“我才说谢谢你背我回去，现世报就来的这么快吗？真的不是故意的？”
时媛红了脸，“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我证明给你看，我还能走。”说完就要站起来。
“哎哎哎，我开玩笑的，”若恒连忙拦住她。
看了看记速表和距离，“大概还有6公里的样子。”
若恒说道，“今天第一天跑，还是不应该跑得这么远，热身要循序渐进的。怪我。”
“这样吧，来，我背你回去。”他指了指石头，“站上来。”
“啊，那怎么好意思？”时媛摆手，“不要了。我慢慢走可以的。”
“靠你两步一停三步一歇的，天都亮了。”若恒不容置疑地说道，“快上来。”
时媛扭扭捏捏地站到了石头上，爬到他背上。
看上去挺精瘦的一个人，常年锻炼的缘故，瘦却不弱，背还蛮宽的。
若恒开口道：“我觉得你可以吃少一点。”
“……”时媛一滞，口里却立刻说出讽刺的话：“我又没让你背，你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上次拖着你就像拖了个两百斤的大麻袋。”
若恒说，“我是无所谓。我替你男朋友担心。”
时媛反驳过去，“我没有男朋友。”
“条件也不差，怎么会没有男朋友？”若恒奇怪，又转眼恍然大悟“哦～是因为太凶了。”
时媛想反驳他，转念回忆起几次见面的情景，可以说不是吵架就是打架，实在没有资格说什么。于是蔫了。
夜渐渐地深过去，因着跑步的缘故，穿的很少，时媛渐渐地感到一阵阵回冷，忍不住打起喷嚏来。
“阿嚏～”
“冷啊？”
“还好。”
“等一下。”若恒找了个台阶，把她轻轻地放下来，脱下自己的薄外套给她“穿上。”
时媛急忙摇手，“不冷的，不用了。”说完又是一个喷嚏“阿嚏！”
时媛“……”
“还是穿上吧。”若恒递过来，“快点儿。我背着你走路就当是力量训练，热的很。你刚刚跑完吹了风回凉要感冒的。”
时媛真的不好意思了，又拿人家外套又让人家背的，咬牙穿上。
不知是外套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时媛觉得果然暖和许多，趴在他的背上，暖暖的，觉得自己的五感都被无限扩大了。
若恒的小臂一直紧紧箍着她的大腿，外套是防雨绸质地，时媛穿上还很大，垂到了大腿，有点打滑，走一段路就要往上托一托，他一直用着绅士手，除了已经碰到的地方，绝对不往旁边挨一分毫。步子也跨的稳稳的，一点不颠簸。时媛眼皮有点打架……
“下雪了。”
“睡着了？会着凉的。”若恒转头看了看，提高了音量“快醒醒，下雪了。”
“啊……？下雪了？”过完立春怎么会下雪呢。
真的。一朵一朵玲珑的雪花飘下来。
风也没有那么冷，雪花轻轻地打着旋儿落在他肩上。
“真的下雪了！”时媛开心地叫道。
她伸出手去，接着小雪花，冰冰凉凉，刚落到手心就融化了。
“好神奇啊，你们南方的雪。”
“北京不下雪吗？”时媛问。
“极少，最近几年都没有下雪。虽然气温零下但是从来不下雪。空气状态太干，下雪的条件要有足够的湿度，北京周边的山和河北省都是缺水的地儿，没事很少下雨，南方的暖湿气流还没到就已经消耗光了。很长时间里，北京都没有雪。”
“这里的风不一样。”若恒淡淡地说道，“在北京冬天，没什么特别的事儿我都不出门。太冷了。风太大。呼呼呼地扬起来，过了立春也是刀子似的，割得脸疼。”
“你看看这儿，”他腾出一只手去，伸到时媛眼前，黑色的手套上一层水汽，“这雪跟雨差不多，一沾上就化，地上也积不起来，俗话说的烂雪就是这种。”
“南方的雪才不是烂雪。”时媛不高兴，“我们的雪下的都很诗情画意。”她指着远处，“苏城只要一下雪，就秒变姑苏城。你没有见过雪景里的拙政园，残荷落雪，妩媚极了，园子里飘着沁人心脾的腊梅香，一线线直钻进心肺里。”
若恒抬起头来，暖黄的路灯里，一片片的雪花安静的落着，伴着时媛的吴侬软语，不急不缓。悄无声息地直下到心里面去。
是很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