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约是也是有条款的。”护士长显然已经早有准备,“合同条款里第27项,如果乙方住院期间对甲方造成重大责任事故损失,甲方有权终止本合同,并由乙方完全赔偿所造成的一切损失。”
“……”杨丹完全没有想到合约里的这一条用在了这里。
“杨丹啊,说实话。”护士长说道,“你儿子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你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做不了这个保证的。他的病例很特殊,自闭症再加‘间歇性狂躁’,给他带来很多暴力影响。我们收这个病例时也有部分医师持保留意见。”
杨丹低下头默默饮泣。是的,她比谁都了解儿子的情况。为了儿子的病,她们已经跑遍了全市所有的康复中心,看到他的病史,所有的康复中心都拒绝了他们,最后才找到了这里。这里每个月的疗养费高达3万块,她咬着牙拼命工作就是为了给他找个安全的港湾,她不再担心他会不会突然拿头撞墙,或者突然的暴起打人,一年多来,医生护士们都看得比较紧,原来住双人房,后来因为他对别人的影响太大了,不得已调整到更加贵的单人间,24小时两个护士轮班照看。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又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要她怎么接受。
护士长看着杨丹陷入沉思,也没有太步步紧逼,“医者父母心。我很能体会你的心情,但是医院的规定是死的,为了堵住记者的嘴,我们院长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实在对不起。”
“没有,是我对不起你们。”杨丹摇头。她哪有资格让护士长来说对不起。“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吗?一点儿都没有吗?护士长,您帮我说说好话呢,我求求你了……”
声音渐渐大起来。
走廊上陆陆续续聚集了十几个家长,他们都看到了台上的那一幕,看这个情形也大概明白了,同样都是自闭的孩子,对家长的难处更认同一些,对杨丹母子的遭遇很同情,有一两个稍微相熟的,也开口求情道,“护士长,你也再想想办法吧。太可怜了,啧啧啧。”
“护士长……你让我们现在临时转到哪里去啊,要不是有你们收留,我们家睿睿早已经不成样子了……”说着说着,杨丹不禁又悲从中来,“你们医院的名誉是很重要,但是如果强行把我们赶走,我们也可以曝光你们,到时候法院还不一定判定谁赢谁输呢。”
护士长很为难,早知道让睿睿待在房间里就好了,就没这么多事发生。后悔药是买不到的,她一咬牙,“我也很同情你们,这样……”
她把杨丹单独拉到一边,靠近走廊尽头,正好时媛坐在那里,现在是进退两难。时媛:“……”干嘛要走过来说??
护士长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永嘉慈善理事会的成员基本上都是荣氏地产的高层,是他们名下的子产业之一,如果你能有本事找到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个事情么,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杨丹听了记在心里,荣氏地产的名头只要是圈内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这个建议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她认识的无非是项目经理的级别,还有点竞争的意思,现在去求人办事找高层,难度可想而知。
荣氏?荣氏地产?装睡的时媛霍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了看天上,不,是走廊的顶上,有没有馅饼什么的正好掉下来砸到她,馅饼还挺重的说。就像是个九连环套一样的游戏,一环套一环,要完成A任务,又莫名其妙碰上了B任务,得先完成B任务拿到关键的key,才能完成A任务,然后才能去领导那里复命。啊,任务好复杂。世界又好小。
时媛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到,因为这个原因找荣二爷,他的下巴会不会都要合不上了吧,想到这儿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杨丹转过脸来:“……”
护士长:“……”
时媛内心: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这位小姐,你笑什么?”护士长一副就要为民除害的样子。“你是哪个病房的家属?看上去很面生啊,有没有填写访问单?怎么进来的?”
“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个……?”时媛忍不住问道。
杨丹好像有点反应过来,脸色接连变了几变,但是她没有开口,就这样看着时媛。
“你说凑巧不凑巧,当真是巧巧的妈生了巧巧这么巧,可不是么正好遇到杨丹你的嘛……”时媛被她咄咄逼人的眼神看得害怕,说话语无伦次的。
杨丹勃然大怒,“果然!我就看你面熟,你是那个什么什么设计院的是吧?有没有搞错,还有没有隐私权了,你竟然跑到这里来找我,怎么?是想通关系?还是想问内幕啊?我们公司谁把我出卖给你了?我回去不扒了他的皮?告诉你,想来我这边走后门,门儿都没有!”
“……那个,我是问的陈秘书。”队友是干嘛用的?出卖的啊!死贫道不死道友的道理不知道吗?
陈秘书的官比杨丹大,杨丹气的猛吸一口气,费了好大劲儿把后面的狠话咽了进去。
“就算是恒总介绍的也没用!公事公办,没有什么交道可以打!”杨丹很快从一个无助的母亲切换成职场精英女强人,无缝对接。
护士长见她们两个认识,也就不再说话,只是拍了拍杨丹的肩膀就走了,意思是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去想办法吧。
杨丹神色黯然,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对时媛说的公事公办,其实是在打自己的脸,之前自己不是还让护士长通融通融想办法吗,从本质上来讲,她和面前的时媛有什么区别?
时媛见她缓和了几分,知道她心情不好,单刀直入地跟她说,“先前活动的时候我也在场,看到了你家…发生的事情,护士长说的我断断续续听到一些,杨经理,我真的很同情你的处境,想要帮你。”
“不用了,不需要。”杨丹也没有走,她缓缓地坐了下来,显得疲惫至极。“你走吧,我没什么能帮到你的,也许过几天我从远城辞职,就更加和你没关系了。”
时媛看着她,精巧的盘发已经乱了许多,发丝间偶然露出几根白发。作为母亲,她确实承担了太多。
“还有个凑巧的,”时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诚恳,“我正好认识荣氏地产的二公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去找他说一说。这个事情本就不大,就是一场意外而已。”
杨丹忽地转过脸来,她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采,“你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