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宁越冷声质问。
裴萝一头雾水,但由于从未见过这样处于盛怒之中的宁越,她下意识有点害怕,后退了一步双手背后扶在椅背上,讷讷地问了一句:“什么为什么?谁惹到你了吗?”明明出门的时候还心情不错的样子啊。
“A大。”声音冰冷而愤怒。
宁越逼近一步,“这就是你暑假去北京的原因?还是因为暑假去了一趟北京,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改了志愿?”
裴萝又想闪身躲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他的力道很大,手上骨节凸出隐隐发白,青筋尽起。裴萝抿了下唇,忽然就不想再逃避,转过脸来直视着宁越,正色道:“我从来没有说过会留在本市。”
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宁越的心就在不停地下坠,下坠,仿佛心上破开了一个无底洞,有什么在往深不见底的地方一直坠落下去。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刻——好像什么理智什么冷静什么优雅什么思考都消失无踪,只想像这样,抓着她,用尽全力地抓紧她,去问一句“为什么”。
他以为,她像自己一样不会舍得离开这个家,不会舍得离开她的那些朋友,不会离开——他。
他的表白让她逃避,但却不是拒绝,他已经在开始有了一种久远的喜悦,笃定她最后必定会被他点醒,回应自己的喜悦。
下午回来就出去取了一些一定会让她开心的东西,结果在想要去感谢老师的时候,却赫然发现——一切都是自己太过自以为是,耳边依旧响着李老师的话,但他脑中似乎在那一刹那有什么崩断了,全都是嗡嗡杂响,吵得他想要怒吼,想要大叫,想要用任何可以发泄的方式去发泄。
她太厉害,竟用了最无声的方式、最有效的方式来告诉自己——她的确只能逃避!因为她根本没打算回应他的感情,一切都是他太过想当然而已。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再问,甚至不该再见她,可是这一刻,他的冷静理智、自制力全都消失不见,身体在这一刻只依靠着感情来行事。
于是他还是回来,途中丢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他只想当面问问她——如果不打算回应,为什么不早说?如果没有喜欢他,为什么这么久以来,这样……这样用心地对待他?即使他用那么恶劣的态度对待她,她也从不在意,还是会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形,可以让他心底一片柔软,不是吗?
为什么?
可即使在这样的时刻,明明他已经觉得自己时而如置冰窟时而心如火焚的时刻,他在自己尊敬的李老师面前那样失礼,甚至连道别都来不及,一路跑回家来。
为什么会在看到她的一个小动作的时候,就已经不忍,甚至他的脑海中想到,手已经先松开了一些。见她不再咬唇之后,他才冷笑着低声重复道:“没有说过吗?要不要跟我下去问问爷爷奶奶?”说着转过身,就要拉着她下楼。
“不要!”裴萝叫了一声,这个问题的确迟早都要面对。如果她想要去外省读大学,不打算留在本市,正常的程序应该是跟家人商量过后,征得了所有人的同意,再去填报志愿,而不是这样偷偷摸摸的先造成了既定事实,让人发觉之后才来事后解释。如果她不没有说过这个话题,那当然就是默认了会留在家里的意思。
而现在,宁越是从李老师,第三方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如果他现在拉着裴萝下去跟裴爷爷裴奶奶说了这个,无论裴萝怎么为自己的行为进行解释,怎么跟宁越辩解,都会显得很没有诚意,有狡辩的嫌疑。
“为什么?”宁越的眼神里全是阴霾,好像要在这一天将所有的“为什么”都用尽一样。
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痛恨着这三个字,不仅自己绝不会用到,甚至在别人的话语里有这三个字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心中某个地方隐隐作痛。
裴萝的右手腕被他紧紧握着,她不得不将左手叠放在他的手上,“宁越,你怎么会这么生气?我只是去读书而已,假期都会回来,大学完了也会回来的啊,爷爷奶奶在这里,我的家在这里,我不可能一去不回,你在害怕什么?”这样让她觉得下意识害怕的他,她不认为自己对于他有这样大的影响力,于是就想到了宁越一定是想到父母离去之后,她这个在他的生命里出现最多的人,也要这样突然的离开。他可能是想到了几年前突然失去父母时那种恐惧的感觉,所以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于是她试着解释。
的确,没有跟家人商量就报了北京的学校,在将这件事说出来之前,就被他自己得知,她无论如何都有些心虚理亏,可是……她只是态度上的问题,不该先商量,再确定,顺序搞错了而已。如果他明白她不会像他的父母那样永远地离开,再不可能回来,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生气了呢?
宁越冷冷一笑,“不会么?你原本也没有要去北京的吧?四年,那么漫长的时光里,你确定自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改变想法?”
“……”这是第一次,在宁越面前话痨又厚脸皮的裴萝哑口无言。
的确,她不能保证,而且就算她的诺言在这个时候说出口了,也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宁越也不再说话。
书房里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窗外不知何时已是夜色如墨,让人烦躁无比的蝉鸣声在夏夜里十分清晰嘹亮。那些平时听来只觉得夏夜清凉,欢快愉悦的蛙鸣虫鸣声,在这一刻也聒噪得让人想要发疯。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越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好像又恢复了平常时候的冷静,漠然。
“你,是为了逃避我吗?”
裴萝猛然抬头,“不是!”她拼命摇头,“不是啊,绝对不是因为你!我到北京是只是为了——”
她的话被宁越打断,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但语气中却有一种有什么即将崩塌有什么即将毁灭的感觉:“那你喜欢我吗?”
裴萝再一次沉默了,她不想伤害宁越,不愿意看到他难过,可是真的爱他吗?她也不能确定,这样心慌意乱之下,她的确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
可是在此时此刻的宁越看来,她的沉默,就如同大多时候的自己——用沉默来拒绝,不愿宣之于口的拒绝。
“呵……”于是他突然就笑出声来,声音空洞而绝望。
裴萝抬起头,看到宁越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芒,沉寂得可怕,她震了震,忍不住叫道:“宁越,我不是要——”拒绝你。
后面三个字消音了。
因为有人用双唇,吃掉了她剩下的三个字。
宁越的头很突然地覆下来,裴萝只觉得他的面容在自己的视线中无限放大再放大,而后唇上只感觉到一片冰凉的柔软。
她蓦然睁大了双眸。
他却突然闭上了双眼。
裴萝感觉到他吻得那么绝望,那样痛楚,好像要用尽全身力气,裴萝嘴里发出“唔唔唔”的声音,还不安分地想要挣扎开来跟他解释。
宁越忽然重重地在她的唇上咬了一下,抽身疾速退开的一瞬间,在裴萝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转身离去,消失在书房内。
耳边仿佛还回响着他离开她唇上的一瞬,那一声低低“对不起”……裴萝怔怔然地望着书房门口,抬手去触碰自己的嘴唇,当即“嘶”地抽了一口冷气,他最后那一下竟然咬破了她的唇!
宁越他……很伤心很痛苦吗?
裴萝一边抽着冷气去找药来给自己抹,一边在心底最深处想着。
可是无论如何,他这样强吻都是不对的吧?!太没有男人风度了啊!再说她明明不是拒绝的意思,只是需要时间来考虑而已,为什么他就这样替她盖棺定论然后开始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