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澈看着苏元夕，轻声问道：“你，会什么？”
苏元夕暗自皱眉，继而疑惑。为什么她感觉这唯明帝的语气竟有些小心翼翼?可是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不妙啊……
“索性……”这么想着，苏元夕当即跪下：“皇上恕罪。臣女在山寺修养多年，琴棋书画是一样都不曾接触的，只是会念些佛经，会识一些字，其它的……臣女一概不会。”
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在南周国，是恰恰相反的。这里的人，非常注重女孩的礼仪修养，无才非但不是德，还会为人所不耻。
“这……可如何是好?”秦安然看着周云澈和秦氏，非常为难。
“才华可以靠后天养成，倒也没多大关系。”秦氏的一句话，苏元夕心下大概就猜出个七七八八。
“而且哀家看这孩子真诚得紧，还挺喜欢。”秦氏笑着看向周云澈：“澈儿觉得如何？”
“朕也觉得她还不错。既然母后喜欢，那便留吧。”
“苏太傅之女苏元夕，留！”
不动声色地叹息一声，苏元夕行礼道：“臣女谢恩。”
已成定数，苏元夕很快就坦然接受。反正，她不会困在这里很久。她现在比较想不通的，就是苏南枝的事情。
不多时，苏元夕便出来了。
“小姐，大小姐刚才派春草来说她有些不舒服，先行回去了。”
“嗯，我知道了，那我们也走吧。”苏元夕对着秋风点头。
三人陆续钻进了马车。
“大小姐看起来脸色的确不太好，是选秀的时候出事了？难道……大小姐没有选上?”秋月问道。
苏元夕摇头：“没出什么事，而且她入选了。想来应该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吧。对了，我得和你们说，我也入选了。”
“您也入选了？”秋风秋月吃惊不已。
“可是，您不是说……”
苏元夕抬手，打断秋月：“我是不想入宫的，可是皇上他们就是让我入选了，我也没办法。”
“小姐您做了什么？”秋风问得小心翼翼。
苏元夕闭眼靠在塌边，皱眉：“别问了……我什么也没做，还谎称自己什么也不会，但是我运气就是这么好。什么都没做，人家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就给我了。真的……我现在乱得很，就先别问了行吗？”
二人见苏元夕一脸疲倦，便不再出声打扰。片刻，苏元夕睁眼，神色复杂地看着二人。
“秋风，秋月，我这次入宫，按照我的表现，我撑死了就被封个答应，只能带一人入宫。”二人惊恐的表情，苏元夕看在眼里，皱眉：“早知道是怎么样都得入选，我还不如老老实实表演一场，提一提位分，把你们都带进宫。你们中的哪一个，我都不可能放任舍弃。我向来自诩看事看得准，但是这次……怪我，我想得太简单了。”
说到最后，苏元夕不断揉着眼睛，她现下，最愁的，不是入宫以后怎么办，而是一同带走二人。
“小姐。”秋风拉下苏元夕揉着太阳穴的手，笑道：“其实您不用愁。奴婢有法子。”
苏元夕停下动作：“什么办法？”
秋风：“您带秋月进宫，奴婢再入宫做个宫女，然后寻个机会，不就又可以在您身边伺候了？”
“不行！”苏元夕与秋月拒绝得一样干脆。
“后宫不比苏府，到处都是算计，一不小心就招来杀生之祸，我不可能放任你冒险。”苏元夕皱眉。
秋月点头：“而且秋风姐你人老实，还不如我灵通。与其你入宫，还不如我入宫做宫女安全些。”
“够了，你们谁也不许离开我身边做什么宫女。”苏元夕冷冷打断：“总是会有办法的。你们让我想想。”
两个女儿同时入宫，这是苏新庭万万没想到的。晚间整个饭局，除了张氏一个人兀自高兴，苏新庭、苏元夕、苏南枝神情一般，没看出来多高兴。
所有秀女选完，已经过了五天时间。不过周云澈选中的实在不多，莫约招了还没到二十人。
苏南枝的身体，自从那次选秀回来后，就愈发差了，昨天，还发了一场低热。
六天后。
苏元夕估摸着圣旨该下来了，飞速理思绪。上一世的唯明帝并不爱女色，也是招了差不多的人进宫。给新人的位份不高，最高的是丞相之女齐露之，被封了正五品美人，还得了个“宁”的封号，其次就是翰林学士之女柳如絮，被封了从五品良人，紧接着便是苏南枝，被封了正六品贵人，还得了个“珍”的封号。苏南枝在新人中的位份，算是高的。只是这一世的柳如絮非但比上世受宠，还早了几年进宫成了皇后，年纪轻轻就病逝。可以说，柳如絮是最大的变数。
不过转念一想苏元夕就释怀了。事情总不可能一成不变，变了些才是正常的。
正想着，秋风就进来了：“小姐，快些去前厅吧，宣旨的公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老爷让您现在就过去。”
“嗯。”苏元夕点头起身：“走吧。”
不多时，一位太监便来了，拿着两道圣旨：“苏家听旨！”
苏新庭带着所有人行礼。苏元夕趁空抬头看了一眼苏南枝，虽然病医好了，但气色还是不大好。
“苏家嫡女苏南枝，蕙质兰心、品貌端庄，深得朕心。特封为正六品贵人，赐号‘丽’，居梅园西偏殿，不日入宫，钦此！”
李氏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喜悦，苏南枝的表情，却是淡漠得很。
“臣女谢皇上圣恩。”领了圣旨后，苏南枝便不再说话。
苏新庭淡淡一笑，递给太监一袋银子：“公公辛苦了。”
太监不动声色接过，笑道：“太傅大人客气，丽贵人是个有福的。奴才已经宣了五家圣旨，除了齐丞相之女齐良人位份高外，就剩大人家的丽贵人了。而且现在为止，只有丽贵人有封号，由此可见皇上对贵人是真的上心。”
位份高低不打紧，可有没有封号就不同了。
苏元夕眨了眨眼，关注点却是齐露之。她不是正五品美人么？怎么降了一级？苏南枝的封号也从“珍”变成了“丽”。那么自己呢？这个唯一什么都不会的秀女?苏元夕猜测，就算卖苏新庭面子，大概最多是个答应，那届时她该先带谁入宫？
正想着，就见太监拿起另一道圣旨：“太傅大人，奴才这儿还有一道圣旨呢。”
于是，苏新庭又带着众人行礼，在这期间，还关怀地看了一眼苏元夕。
只见太监摊开圣旨，缓缓道：“苏太傅庶女苏元夕，气质温婉、饱览诗书，朕悦之。特封为……”读着读着，那太监却忽然停下了，瞪大眼睛看后面几行字。
众人惊疑，却见那太监已然回神，念了下去。不过，手却是抖的：“朕悦之。特封为正三品嫔，赐号‘惜’，居兰亭阁主殿，掌一宫主位，不日入宫，钦此！”
……
好半响，鸦雀无声。苏新庭最先回神，见苏元夕还愣着，将她拉了拉，苏元夕这才回神，抱着圣旨谢恩。低头的瞬间，脑中只剩一个字：擦！
大部分人的表情都是活见鬼，毕竟全场下来，就苏元夕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秀女入选。本来这已经是匪夷所思了，如今这道圣旨，真真是平地一声雷。
苏南枝听到之后，抬头看着苏元夕，眼中也有着不小的惊诧。
原本宣旨的太监赶紧带着人行礼：“参见惜嫔娘娘！”
到了正四品，宣旨太监就该行礼，更不必说是正儿八经的三品娘娘了。苏元夕随意挥了挥手。
直至苏新庭送走人，苏元夕还是飘的。等到苏新庭带着一干人行礼，苏元夕才回神赶紧制止了苏新庭的动作：“爹，不用这样。”
苏新庭看看苏元夕，又看了看苏南枝，摇头：“等今晚晚膳过后，你们姐妹二人来我书房一趟。现在你们折腾许久，想必也累了，回阁休息吧。”
直至回屋，秋月才敢兴奋大叫：“小姐，正三品娘娘诶！您就不用愁带谁的问题了！”
苏元夕随意丢掉圣旨，躺在软榻上，全然没有一丝兴奋。是，人是不用愁不够带了，然后呢？这圣旨算怎么回事？
“唯明帝这是疯了么！”
翻来覆去，苏元夕越想越烦燥。正三品嫔?开什么玩笑！将军丞相的嫡女都没这种待遇，只有外来和亲的公主才有此殊荣。但那是金枝玉叶，正儿八经的公主！她呢？只是一个太傅家的庶女，一朝爬在多少尊贵的嫡女头上去了。
难道……周云澈知道她的身份?想到这层，苏元夕惊出一身冷汗。
“不，不对，他不可能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
可是细细想来，苏元夕很快就排除了这个可能。要是周云澈连这个都知道，她苏元夕可以拧开脑袋让他当球踢。
“小姐。您说皇上如此做法，是为什么？”秋风显然比秋月冷静多了，想得也远些，一语就道中苏元夕关心的问题。
苏元夕摇头：“我是一点头绪都想不明白。算了，且看着行事吧。”
百思不得解之下，苏元夕挥退秋风秋月，揉着太阳穴缓下心神：“自己吓自己作甚?牛鬼蛇神我苏元夕也不在怕的，算了，不想了，好好睡觉！”
祥安宫。秦安然陪着秦氏下了一局棋，犹疑再三，还是开了口：“姑母，皇上给那位庶出女子定的位份会不会……太高了？才刚入宫便是九嫔列。于情于理，不合规矩。”
秦氏淡淡一笑：“澈儿是个有分寸的，难得遇到个上心的，不如依他一次。自从如絮走后，他许久没像这样高兴了。如此难得，顺着他就好，不用管太多。”
“可是，皇上对她未免太上心了。”秦安然突然转音。
秦氏的目光凌厉地扫向秦安然：“安然，你越矩了。皇上的后宫自有皇后管着，如今是澈儿自己管着。你没有掌权，作为妃子，做好本分才是。”
秦安然垂眸：“是，姑母，安然记住了。”
梅园正殿。一位俏丽女子正怒砸着东西，表情几近扭曲：“好个苏家小贱人！本宫入宫五年，才得个嫔位。她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算个什么东西?！也配！竟然还有封号，硬生生压过本宫一头！本宫可是大周将军的嫡女！还有那兰亭阁，本宫入宫时就中意那处，求了多少次都求不来。她倒好！一来就入了主位！该死！她到底有什么能耐?”
身边的贴身丫鬟喜鹊忙给这位宜嫔顺气：“娘娘莫为个狐媚子气坏了身子。奴婢听说她也就是只有皮相，用不着咱们出手，看她不顺眼的大有人在。”
何心宜闻言缓了气，但脸上仍带着气恼：“本宫就不明白了，什么都不会的草包，皇上到底看中她哪点?那张狐皮子么？按理说皇上不是个肤浅的，怎么就对她另眼相看了?”
喜鹊笑道：“娘娘，莫气了。奴婢听说那苏元夕的姐姐也是个角色，有着都城第一美人之称，娘娘也要提防。”
何心宜冷笑：“就是这西偏殿的丽贵人?放心，本宫定会好生招待她！”
听雨阁主殿。“连儿，看茶。”一身白衣的李惠懒懒道。
被唤的粉衣婢女依言奉上茶盏。站着犹豫片刻，还是道：“主子，这后宫眼看就要变天了。”
李惠抿了口茶，淡然道：“你是说新晋的惜嫔么？”
连儿点头：“新晋秀女就位列九嫔，除了先皇后，可就只这一位了。一个‘惜’字，可见皇上对她的喜爱。还有那兰亭阁，是皇上亲自设计命人建造的。哪怕是先皇后曾求过一次，皇上都没答应，如今却……”
李惠笑着摇头：“皇上的心思谁知道呢？无论皇上宠谁，咱们都会相安无事便好。”
连儿幽幽道：“不光惜嫔娘娘，她的长姐位份也不低，还得了个‘丽’的封号。甚至是正州县令之女江漓，不但是个正六品贵人，还得了个‘静’的封号。”
李惠听其言，笑了：“那静贵人选秀时我还颇有印象，性格倒是与我相投。入了这听雨阁，我也算有个伴了。”
“主子！”连儿不满道：“奴婢不是说这个。您陪着皇上有五年，也没见有个封号，可那惜嫔选秀时什么都不会，皇上不过见了一面，问了几句话就……这样真不公平！”
李惠笑着摇头，轻敲了下连儿的头：“你这丫头还真贪！你也不想想，除了我，德妃与宜嫔这些年来也没个封号不说，就是晋升都没有。我呢？一路从个卑微的民间女子晋道如今的美人。只是正五品，皇上却开恩让我掌一宫主位，还不知足?”
连儿眼睛亮了起来：“主子说得也在理。”
李惠笑着看向窗外，微微叹气：“这天儿太闷了，该是下下雨了。后宫的天，也确实该变上一变了。”
话落，天空竟真的开始落雨，李惠伸手，笑着触雨点：“你瞧。”
连儿看着窗外，没有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