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突然,陆游似乎想起了什么,出声止住了陆方才的脚步,说道:
“才叔,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的身手很是不错?”
陆方才怔了怔,呲着牙说道:
“还行!可是揍你爹,咱可不敢哟!”
陆游被逗乐了,脸上的表情也略略生动了起来,笑了笑说道:“谁让你揍我爹,晚上跟我去救个人。”
陆方才见陆游说的认真,便郑重的说道:“这可不成,有老爷在堂,咱可不能跟着少爷胡闹。”
陆游脸色一沉,有些不愉,说道:“什么胡闹,这是救人。”
陆方才说道:“如果是正经事,哪里轮得到少爷来找我,老爷手底下的三班衙役岂是吃素的?”
陆游无声的张了张嘴巴,不再理会陆方才,昂了昂头,哼了一声,径直去了书房。
陆方才看着陆游的背影,想了一会儿,走到正堂,见陆宰依然坐在那里吃茶,便把刚才陆游的话语向陆宰复述了一遍。
陆宰摸着胡子,沉默片刻,说道:“盯着那小崽子,但不要阻着他做事,他的性子可是倔的像头驴,你只需在暗地里保他平安便成。”
陆方才点点头,退了出去。
......
月上中天,由于十五刚过没几天,月华依旧明亮。
郭孝通看了看时辰,走出了万春医馆,老管家背着诊箱,跟在后头。
忽然,大门的阴影处转出一人。
郭孝通回头看了看,只见此人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拎着一柄宝剑,正是陆游。
他有些吃惊,说道:“陆公子为何在此?”
陆游垂了头,说道:“家父说民不举官不究,不愿派捕快随我擒贼,在下只能一力前往了。”
郭孝通皱皱眉,说道:“那汉子功夫不弱,陆公子独身一人,怕是力不从心吧?”
陆游抬起头,举举手中的宝剑,慷慨说道:“大丈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万死而无悔矣!”
郭孝通颔颔脑袋,扭了扭头,朝着老管家暗暗使了个眼色。
老管家微不可察的点点头,他心里明白,主人的意思,定是让自己趁陆游不备将其击昏。
想想也是,你一个知府家的公子,自己要去打抱不平也就罢了,但跟着郭家老爷一道去算什么回事?
刀剑无眼,万一有个好歹,见了血甚至丢了性命,那算谁的责任?
郭孝通使完眼色,便不再言语,举步向门口的牛车走去,陆游也不客气,紧紧的跟了上去,老管家则故意落后了一步,站到了陆游的身后。
他环顾四周,紧了紧背上的诊箱,悄悄举起手掌,就要往陆游的肩颈处斩下。
“喵喵,喵。”电闪火花之间,街角的阴影里突然传出数声凄厉的猫叫声。
夜色下,众人俱是一惊。
陆游回头看了看,低声道:“谁家的猫,真是讨厌。”
老管家一只手掌悬在半空,见陆游回头,情急下疾速收回,抠了抠自己的鼻孔。
郭孝通没有回头,只是眯了眯眼,耳朵微动,倾听了片刻,唇角弯起一丝弧度,咳嗽了一声,说道:
“郭叔,伺候陆公子上去。”
老管家是何等经验老道,明白自家主人已经从这声猫叫中听出了猫腻,便答应了一声,闪到陆游的前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游不疑有他,压根就没有怀疑过这声猫叫还有什么玄机,对着老管家真诚的说了声谢谢,抬腿上了牛车。
六和塔在临安城南的钱塘江畔,庆春坊却在城里头,两者之间隔着不少的路。
牛车辘辘,慢慢的走着。
众人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一片寂静,直到车至六和塔脚下。
差不多正是子夜时分。
塔建在一处山坡上,牛车自然无法上去,郭孝通下了车,抬头看了看黑黝黝的塔身,说道:
“陆公子,不如你与车夫等在此处,老夫先上去打探一番,如果事有不谐,你在露面如何?”
陆游当然不肯,他见老管家身上背着的诊箱,灵机一动说道:
“在下就充作伯父的小厮,背着诊箱与你上去好了。”
郭孝通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了下来。
俩人点起火把拾级而上。
半柱香的工夫,便到了塔身所在,四周一片漆黑,更无人语。
郭孝通吸了口气,放声说道:
“万春医馆郭孝通,奉命前来出诊。”
数息之后,塔门缓缓开启,有人举着一盏灯笼迎了出来。
正是掳走陈文波的那个虬髯汉子。
他看了看眼前的俩位,轻轻一笑,说道:“郭神医真是守信之人。”
郭孝通黑着脸,似乎满身的怒火,说道:“人质在你手中,老夫岂能不来赴约。”
那人继续笑着,说道:“只要郭神医用心诊病,那少年郎自然无事。”
郭孝通说道:“医者父母心,老夫既然来了,心中便是一片清明,眼里只有病患再无其他,只请壮士待会儿让那人质与我同走。”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某,求的是你郭神医屈尊出诊而已,你既然来了,某留那少年作甚。”
说完,侧身让了让。
郭孝通一抖长衫,昂首而入。
陆游背着诊箱,紧紧跟着。
那汉子看了看陆游,伸出了一只手,说道:“拿来。”
陆游一愣,说道:“什么?”
那汉子又扫了扫陆游,说道:
“解剑,郎中出诊,带剑做甚么?”
陆游不服,说道:“子夜出诊,月黑风高,带剑自卫而已。”
那汉子说道:“你这个小伢子,才学了几天的三脚猫功夫,倒有脸穿着这身劲装,还挎个宝剑,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
到了这里,不会再有危险,解剑吧,否则,你只能留在塔外。”
陆游还想再辩,郭孝通回头,淡淡的说道:“给他。”
陆游不敢再犟,解了剑,递到汉子的手上。
仨人在塔身里拾级而上。
每层的楼梯转角处,不但燃着油灯,还站住一位腰胯钢刀的劲装汉子。
一直走到第七层。
这是一间巨大的房间,帷幕轻垂,檀香凫凫,正中一张牙床,罩着腥红的床罩,看不到里面任何的景象。
几个侍女跪坐在地毯上,对郭孝通几人进去仿佛充耳不闻,只是低垂着头。
郭孝通皱皱眉,径直走到床边,在一张矮凳上坐下,扭头对着汉子说道:“请脉。”
那汉子小心翼翼的趋步上前,对着牙床说道:“郭神医到了。”
牙床上有人轻轻呻吟了一下,随即,一只手掌从帷罩下伸了出来。
郭孝通三指搭上那只手掌的脉门,沉吟半响,忽然浅浅的笑了笑,说道:“恭喜,这是喜脉。”
那汉子双眼一瞪,说道:“什么意思,你还是人么?得了病你竟然说是恭喜?”
郭孝通起了身,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帐里的人,已经怀有身孕,这,难道不值得恭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