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爽快的答应了帐中之人的请求,便定定的看着帷帐,等那人将信物递出交由自己。
帐里先是短短的沉寂,死一般的沉寂,随即,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似乎是里头的人在撕扯衣被一类的东西,但就是无人露脸。
陆游有些不耐。
心情也有些浮躁起来。
幽暗的光线下,六和塔中的气氛很是诡异:
郭孝通被那汉子带走,许久却不见回转,陈文波仍旧下落不明,帐中之人倒是与自己达成了交易,但却磨蹭的要命,迟迟不将什么劳什子的信物交出来,也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他烦躁的扭了扭头。
眼角扫去,几个侍女依然直挺挺的跪在榻前,一动不动的垂着头,死气沉沉,犹如墓中陪葬的人俑一般。
陆游有些心悸,情不自禁的咳嗽了一声,正欲说话,帷帐却掀开了一条缝。
“小郎君。”
帐中人轻轻的呼道。
陆游前趋数步,近到榻前。
只见帷帐缝隙里露出大半张年轻的脸孔,由于没有梳妆,云鬓有些散乱,几缕散发垂在脸庞上,让人无法完全看清她的容颜。
“小娘子,有何吩咐。”
陆游双手搭了搭,应道。
“奴叫金喜顺,敢问小郎君大名。”帐中人将缝隙拨大了些,将整张脸露出来,说道。
虽然塔中光线极暗,但陆游到底年轻,眼力极佳,定睛一看,落入他眼里的乃是一位俏佳人,只是脸色苍白,精神不振,看上去仿佛病了许久的模样。
这年头,女人的闺名一般是秘不示人的。
陆游的性格自幼便是光明磊落,虽觉得这个名叫金喜顺的小娘子如此直白的说话有点古怪,但定了定神,还是不假思索的报上了自己的名讳,然后说道:
“是何信物,请小娘子交付在下,我等也好速速离去,免得打扰小娘子的休息。”
金喜顺一手掀着帷帐,一手从身旁取出一个木质的小匣子,缓缓递了过去,同时说道:
“临安城御街的中瓦子里,有家丁记茶楼,里头驻了一个唱杂剧的班子,陆公子且去寻一位名叫周大郎的,将此物交于他便可。”
陆游伸手接过,看也不看,就揣进了怀里,嘴里说道:“小娘子放心,在下明日就去办妥此事,还请小娘子发话,现在就放了我的师侄。”
金喜顺将头扭向那几个侍女,说道:“瓶奴,你且带陆公子下去,就说是我的吩咐,放了那掳来的小郎君。”
话音未落,便有一位着红衣的侍女站起身来,躬身应诺,随即转向陆公子,说道:
“陆公子,请。”
陆游吁了一口气,朝着金喜顺拱拱手,也不说话,扭身就走。
殊料,还未待他迈的两步,身后的金喜顺忽然说道:“陆公子请留步。”
陆游一愣,暗想,这小娘子,莫非反悔了这场交易,这可如何是好。
但此时,陈文波尚在她们手上,俗话说,形势比人强,他只得乖乖的回转身。
只见金喜顺的嘴角往上牵了牵,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道:“烦请陆公子带句话给那周郎。”
陆游心里一松,说道:“在下愿意效劳,小娘子请说。”
金喜顺突然眼睑微阖,凄美的笑了笑,说道:“你与那周郎说,我金喜顺如果今生不能与他成双对,来世定化作那蝶儿长偎他的身旁。”
说完,纤手一松,帷帐合上。
陆游怔了怔,心说,这话听着怎么好似生离死别?
不过,现在他急于救出陈文波离开此地,哪有心思去细细揣摩,又见帷帐放下金喜顺已经隐于帐后,便不再赘言,跟了那个叫瓶儿的侍女出了房间。
才行得不久,就见楼梯的拐角上坐着郭孝通,由于光线不好,他倒是未曾注意到郭孝通的手腕被绳子绑住了。
陆游好奇,说道:“郭....师父,你怎生在此?”
郭孝通正倚着塔壁,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听到发问,睁眼看了看,说道:“那布夭连叫为师在此等消息。”
陆游一听,忙说道:“不用等了,房中那怀孕的小娘子已答应放人。”
说完,一指身边的瓶儿,又道:
“她便是去传达命令的。”
瓶儿看了看郭孝通,微微点头,说道:“你也随我来。”
郭孝通不再言语,双手暗劲一使,悄无声息的挣断了捆缚着的牛筋绳,随后掸掸袍服上的灰尘,跟了下去。
三人鱼贯而下。
大约是瓶儿的地位尊崇,塔上的侍卫没有一人出来阻挡他们,就连奉了布夭连命令封住六和塔的那个拖由平,也只是畏惧的看了看瓶儿,连半个屁也不敢放。
直至他们出了塔身。
夜色漆黑如墨。
瓶儿顿了顿,回身令拖由平取了一支火把在前头照路,一行人沿着小径向不远处的六和寺走去。
六和寺规模不大,却是颇为精致,通常而言,塔以寺而扬名,只有这六和寺,却以塔而闻名。
比如著名的唐长安大雁塔,又名“慈恩寺塔”,便是由于座落在慈恩寺内而得名。
近得寺前,未待众人上前叫门,“吱呀吱呀”,寺院的大门却恰巧缓缓开启,从里头闪出一人,借着寺内的灯火一看,正是布夭连。
他举头看着众人,一脸的惊愕,直到看清了瓶儿,才袖着手说道:
“瓶儿姑娘,你们这是何意?”
瓶儿淡淡地说道:“奴婢奉命特来放了那个小郎君。”
布夭连显然也有些忌惮瓶儿,压低声音说道:“放不了了。”
瓶儿杏眼一睁,浑然没了在塔中跪着那副弱相,脆生生的说道:“怎么,郡主的命令,你敢不遵?”
布夭连摇摇头,说道:“卑职不敢!只是那小子在先生的手上。”
瓶儿冷冷道:“奴婢正是要去见慕容先生。”
布夭连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奇,说道:“我先前也是来求见先生的,本打算禀报郡主病情一事,可怪异的是,先生竟令童子挡了我的门,始终不见我,这才耽搁了许久。”
瓶儿有些疑惑,本想再追问一番,但想了想,却又默不作声的拂开布夭连,迈步进了寺门。
陆游与郭孝通对视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布夭连,见他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便双双跟了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