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裙少女哪里管得什么凶兆不凶兆,只是觉着来自泥腿子少年这一手字确实写的惟妙惟肖,并不明白一个早年间便下了学的少年郎是如何练就出这一番好字,自茶铺分别过后也曾仔细打听过关于那位少年郎的一切,心下同情同时更多的却是好奇,故此在自家爹爹,也就是面前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为此大发雷霆时候还专门站出来替萧墙说了一句话。
“只是无心之失罢了,爹爹多虑了,哪里来的那么多凶兆,你看咱们不是还过得好好的不是?爹爹也别尽信了某些江湖上招摇撞骗的人的话,白白花了银子不说,还弄的糟心不已。”
这般明显对着那中年书生说的话,那书生竟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命理之说,小姐可以不信,却不能亵渎。”
这话一出便是王打官人也同时对绿萝裙不满呵斥。
“你一个姑娘家懂得什么,成天不好好呆家里让我给你张罗婚事,反而每天跟离婷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以后不得对先生无礼,回房间歇着去,下午我给你张罗了一门亲事,约了人家媒婆在聚香园见面,好好收拾一下。”
“又是亲事,我真不明白爹爹你是怕是我嫁不出去还是怎么的,你女儿不就天生腿脚不方便?至于那么早就想将我送出去?要去你自己去,更何况婚假这种事情,那还得看我愿不愿意,夫婿我自己挑选,就这样,我跟离婷出去玩儿了。”
绿萝裙转身便要艰难离去,却被其爹爹喝住。
“你就不想听听人媒婆给你介绍的是谁家公子?”
“不想,什么公子我都不稀罕。”
“那可是曹家的大公子。”
“就是那位被曹老太爷拎着鸡毛掸子追的鸡飞狗跳那小子?爹,难不成你以为女儿会嫁给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
中年男人语塞,只等自己这宝贝女儿撒手离去之后才看向一旁中年书生苦笑。
“让先生见笑了。”
那中年书生道:“大官人多虑,小姐生而虽有缺憾,不过却天资聪颖,想必做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考量,官人可以不去做,却不能不听,嫁给曹家倒是官人出于为小姐以后的打算考虑,毕竟不管是谁攀上了曹家这根大树,好处都是想象不到的,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余下一分,是变数,连天道都如此,更何况人道?一切,全看小姐自己拿捏,倒是今日这病狮之相实在不吉利,再加之小镇最近风云汇聚,怕是有不太平的事情发生,我作为王家客卿,劝大官人还是应该及早打算才是。”
中年男人道:“如何解除?”
书生道:“应当尽快远离是非之地,才能保大官人全家无忧。”
中年男人沉思片刻后道:“那小女的腿……”
书生道:“天生如此,怕不是轻易能被外力所干扰。”
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随后咬牙:“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先生来历非凡,我王林有一祈求,还望先生答应。”
书生单手负后,以他手段,如何猜不透面前这大官人心思,只是有些事情冥冥之中都讲一个缘分,并非强求可以得来,便客气道:“我知大官人心中所思,官人当知我心中所忧,将小姐带回山门未必不可,到时候以山门高人施救,也并非没有康复可能,可眼下我山门正是内忧外患之际,故此才专门下山寻找机缘,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何况再加上一个小姐不是?又说即便我愿意,小姐也未必愿意做那远离尘世的修行之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有什么比老老实实找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更适合作为小姐归宿,毕竟,我们这一类人所生活的世界,远远不是官人心中所想那般逍遥自在。”
王林似早就料到会再度被这中年书生拒绝,失望到了一定地步,便已再没有了失望的失落感,前不久自从遇见这中年书生登门造访,便知王家差不多是到了该离开这安静小镇的时候,只是在小镇居住这么久,难免已经生出感情,更何况举家迁徙这种事情,毕竟不是短短三五天便能做到,故此,王林再度询问道:“这是他们的意思?”
书生道:“是,不过更是为了大官人全家考虑,大官人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王林道:“我怕时间不够,半年?等我料理完这边所有事事情,你知道当年我祖上移居到此,不管是选址还是其他,都是做够了功夫,王府的一草一木,一个亭子一个院子都是经过大师专门的布置,如此几十年之后我王家才在小镇有了这么大的家业,突然一下子就要离开,光是府中下人安顿恐怕就要不少时间,更何况,我想试试……”
书生叹气:“官人想试能不能将小姐与曹家撮合到一起?”
王林不言,但书生大概也猜到了这位父亲的心思,想起曹家身后的那一座大山,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至于在王家认祖归宗之后落得一个尴尬地位,更是为了其女王冬丽的将来着想。
书生迟疑片刻后道:“最多四个月,却是不能再多了。”
……
心事重重离开房门,却在拐角处偶然得见绿萝裙少女正百无聊赖于池塘边单手撑着脸颊,一手漫不经心正往池塘中那几尾锦鲤逍遥自在处抛洒饵料。
大腹便便的大官人想神不知鬼不觉上前如同少女幼时那般从背后推搡作弄一番,却在即将靠近不知在思索什么的少女时候被那少女没好气道:“爹,你幼不幼稚?多大人了还玩儿这种把戏,真当我还是当年那个小丫头吗?”
王林顿时止住脚步,这位父亲先是背对着自己女儿苦涩一笑,随即才装作没事人一般不满道:“我的小宝贝儿,你是怎么知道爹爹就在身后?”
“这还不简单,你瞧瞧你现在的肚子,想走路走的无声无息,可不可能,话说你不去陪你的贵客,来陪我这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并排坐在池塘边,无意间瞥到少女那一只不太方便有些僵硬的腿,王林故意压低声音道:“那位先生来历可不简单,博古通今,知晓天文地理,才学渊博,这次他可是咱们王家一脉主动请来带我们回去认祖归宗的,万万不可无礼。”
“就是那个八竿子打不着,当年将我们从王家赶出来的王家?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认祖归宗,我也不想去什么王家一脉,我只想安安稳稳呆在小镇,更何况你说那先生真有那么大能耐的话还会被王家当做一个传话的?爹爹你八成是被人蒙了。”
说自己堂堂一个大官人被蒙,这话说出去可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王林默想那日中年书生从招文袋里取出来的一封书信,书信里面可是实打实夹着王家信物,不过话说回来,若非万不得已,没有人会愿意背井离乡,这一切的源头还是来自于王氏一族那位镇族老人推演的一番天机,说什么天下将乱,王氏一脉可以不乱入其中,但必须要求得自保,一句话便决定将流落在天下各地的王家分支尽数找回来,美其名曰是如此才能得到王氏一脉的庇护,可换句话说,不同样也是想要星星点灯共同簇拥起那一团炽热火焰?不过有些话却是王林不打算说出口的,只是对着自己印象中还是个小姑娘却已不是小姑娘的少女轻声道:“认祖归宗乃头等大事,若是我们不从,便不得不背上一个叛出王家的罪名,到时候指不定会惹出多大的麻烦,你可以不去,爹爹却是不能不去,更何况当年你爷爷临终之前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在幼时长大的那棵老歪脖子树下再去看看,爹答应了爹的爹,就如同你也要答应爹一样,听爹的话,老老实实去跟曹家大少爷见个面,那曹元元的顽劣事迹爹也听了不少,不过曹元元本性并不坏,只是贪玩了一点,爹看人是不会错的,否则以曹家老太爷的脾气早就将这小子扒了皮丢进了江里不是?再说了,我女儿收拾人的本事那是首屈一指,你还怕嫁过去之后那小子不乖乖听你的话?到时候爹可就放心了。”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我嫁给曹家那不学无术的小子。”
少女置气的将身旁碗里半碗饵料连同那只青花瓷碗一并丢进池塘里,引来群鱼哄抢。
王林苦笑道:“爹只是想在我们回去王家之前给你找个好归属,否则以丽儿你的腿疾,将来定遭受不少冷眼,爹怕你受了委屈。”
“受了委屈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更何况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就不问问我有没有心仪对象?只晓得看中曹家家业,如果我过得不快乐你可就开心了?”
“爹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就算我要嫁人也只会找一个信得过的,用不着你来操心、”
再一次见到自己这宝贝女儿的强横,王林知晓再继续探讨下去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结果,便苦涩道:“你是我女儿,我不操心谁来操心?哪个做爹爹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得好?难不成还指望自己女儿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臭小子?”
“臭小子也分很多种,最起码我认识一个臭小子就比曹元元那个纨绔好了太多。”
“还有这种事情?莫不是今天早上送药的人?”
大官人心里惊讶,对于自己女儿的事情,他是一向不喜欢过问,故此早上也未深究,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倒是猛然间难以适应。
自知说漏嘴的少女别过头不悦道:“要你管那么多,总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来操心。”
见状,心里正思索着有没有必要找个时间跟曹老太爷好好讨论这件事情的王林只能无奈道:“我们只有四个月时间,四个月若是你找不到夫婿,只能与我一同认祖归宗之后接受王氏一脉的安排。”
少女歪头装作没听见,只等自家爹爹无奈离去之后才一张脸满是怒意。
“好你个曹元元,打主意打到本小姐身上了,不将你收拾的服服帖帖我就不叫王冬丽。”
……
正蹲在墙头手里拿着鱼竿去钓墙角那一口价值不菲鱼缸里慵懒锦鲤,一只手放在裤裆里挠痒痒的曹家大少爷猛然间打了一个喷嚏,险些一个趔趄从墙上摔下去,默默再庭院里收拾一只被拔了毛死翘翘锦鸡内脏的婢女瞧见这一幕头也不抬道:“用不用找个梯子接你下来。”
“当然不用。”
将收从裤裆里取出来又抠了抠鼻屎,曹元元撇嘴道:“我在这里能看的清楚萧墙那小子回家时候拉肚子的模样,让这小子认识那么大的美女都不提前知会我一声,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枉老子跟他做了三年邻居,你看我平时炖鸡炖肉的时候都不会忘记去他家墙头上给他闻闻肉香呢,说来也奇怪了,今儿个太阳又不是很大,怎么老是打喷嚏,难不成是萧墙那小子在背后骂我?嘿,尽管骂吧,越骂说明肚子拉的越厉害,对了,小燕啊,今天死老头对我有什么安排没有?”
“有。”
婢女抬手擦了擦额头被热水弄出来的香汗。
“约了媒婆在聚香园见面,说是给你张罗了一门亲事,你看看去不去。”
“不去,没意思,介绍的都是一些庸脂俗粉,完全配不上我曹家少爷的身份。”
婢女听见这话嘴角抽搐,心道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哪家姑娘能看上你可算是积了八辈子德了。
不巧这一幕被墙上那位少爷看见,便不满道:“小燕,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本少爷说错话了?”
婢女淡淡道:“没有,你说的很符合事实,不过这次我可听媒婆说给你介绍的是某位大家小姐,生的那可是花容月貌,你确定不去?”
“难不成比张家那小姐还要花容月貌?”
曹元元歪着头想了想,随后又道:“算了,还是去看看吧,反正萧墙那小子还在城隍庙没有回来,去见一面看看那姑娘究竟长什么样子也不错,兴许有可能是昨天那美女也说不定呢?”
做梦吧你。
这四个字婢女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道:“说不定还真是。”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阿嚏。”
正准备翻身做一个最为潇洒动作给自己婢女看的某位大少爷才放下鱼竿便是一声喷嚏,一个不稳直接从墙上摔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瞧见这一幕婢女愣是强忍住了嘴里的捧腹大笑,板着脸道:“要不要把郎中请来给你瞧瞧,顺便再通知老太爷要个几千两医药费?”
曹元元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屁股龇牙咧嘴道:“老子可没有那么娇气,动不动就请郎中,算了,算本少爷倒霉,通知死老头送一千两医药费就行了。”
“这就走了?锦鸡我都弄好了,就等下锅了。”
“不用了,喂狗吧,老子去聚香园吃大餐去了……哎哟我的屁股,疼死了。”
见状,婢女只能将那重金买来才不过半日便被拔毛开膛破肚的锦鸡丢进了两条垂涎欲滴毛发长相俱是上乘的白狗面前,引来一阵鸡飞蛋打,随后迈着步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