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人影,四把剑,正好对准道人方向,那道人身上道袍已破烂不堪,被剑所划破,好在身上还算完整,并没缺胳膊少腿,萧墙心中惊讶,心道这道人即便是个江湖骗子,那也是懂一点花把势的骗子,要不然那日在城隍庙前一通戏法又怎能赢来满堂喝彩不是?可就是这么一个明明应该被抓进了大牢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溜出来会几手的道人在这四个黑衣女子面前似乎屁都不敢放一个,说是吓得抱头鼠窜也不为过,这么看来,这四个女子怕是武功不简单。
萧墙还是头一次在青云镇遇见这种动不动就拔剑的狠角色,并且看这四个女子气度,大有一副要将道人大卸八块的架势。
面对四个女子的宝剑所指,萧墙连忙手指道人藏身方向,那四个女子同样都在大雨之中带着斗笠,面纱罩脸,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其中一女子抬头瞟了萧墙一眼,并不说话。
萧墙倒也不惊讶,就凭自己这幅泥腿子扮相,连小镇往年那些乞丐要钱的时候都直接忽略自己,更何况是这四个一看便知来历不凡的女子?
须知老猎户所在位置已是杏花巷最深处,再往里面走亦只能左右,杏花巷居住大多是一些孤寡迟暮老人,这个时候当正在梦乡入梦,除了大雨磅礴之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小巷里杂乱无章,堆积着一些年久失修的家具以及平常农具,更有长年无人清理的家禽粪便,经过大雨冲刷自是肮脏无比,那道人进了杏花巷深处,便消失不见,不知躲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四个黑衣女子也不觉肮脏,萧墙大抵晓得那道人的嘴臭今日是真的惹怒了这几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女子,怕是不将那道人找出来也不会罢休了。
只见方才那说话女子冷声道:“有胆子骂人就没胆子站出来说话了?堂堂七尺男儿竟被我四个姐妹吓的钻进了这等腌臜之地,你还算不算个男人?”
不知藏匿在何处的道人倒也好耐心,被一个女子劈头盖脸痛骂竟也不答话,不知正在哪个角落盘算着如何从这四把剑下逃命。
那女子见无人应答,又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不出来我四姐妹便将这巷子夷为平地,到时候看你如何躲藏?倘若现在出来我姐妹四人还可以饶了你一命。”
道人还是不见动静。
说话女子果然言出必行,见经久等不到道人回答便顺势挥出一剑,将一个窝棚的顶梁柱一剑斩断,那窝棚轰隆一声垮塌下来,惊扰几个孤独老人,但女子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数三声,再给你一次机会,三声不出来就送你去见阎王。”
终于,那道人道:“女人的嘴,骗人的鬼,道爷信了你的话才是见了鬼了。”
那女子本能顺着声音方向出剑,但出剑时候才觉不对劲,下意识皱皱眉头。
就连身后不远处一直观看的萧墙亦是满脸惊讶,只因这道人声音根本听不出来究竟是从哪里传来,像根本就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家伙藏在我们脚下?”
带头女子疑惑不已,四姐妹同时出了四剑刺向脚下,那宝剑质地不差,蹭一声便刺破青砖入了地底,再出来时候除了剑上带了不少泥土之外根本就没有人血,如此反复数十剑依旧不见地底有任何动静,四姐妹心中骇然,殊不知萧墙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剑,居然刺破青砖如此毫不费力?”
须知地上青砖虽不如小镇主街那般厚实平整,但也是实打实的石头,只听说石头磕断了人的剑,却从未听说过有人用剑能刺破石头,自然,这其中能用箭射穿顽石的两个书生并不在其中,只因听纸鸢说了天下修行共分九品,那两个书生的神通手段怕是至少到了宗师境界,那等境界的高人,一举一动实在并非常人可以窥探。
至少,面前这四个女子应当还未到达触及到道的那一步。
令人没想到的是瞎眼的老猎户却在此时开了口。
“天下武夫共分九品,二品宗师,一品四大境界,二品之下七品可分为三个门槛,第一道门槛伤甲不破,第二个门槛伤甲七八,第三个门槛有甲如无物,甲胄可比顽石坚硬的多,这四个姑娘能轻易刺穿顽石,想必最起码也是在六品往上,这个境界洞穿青砖并不难,跟剑没关系,须知若是到达一定境界,莫说是用剑,便是用手指又有何难?只是单凭这点功夫就想将那道人擒住,恐怕还是不够,那道人方才那一手手段名为百步传音,乃是道教秘法,能学得此秘法者在道门之中当有一定地位,单论修行,恐怕不比这四个姑娘加起来差。”
萧墙听的渍渍称奇,不禁对老猎户身份更加好奇起来?
分明只是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人,怎的会懂得这么多东西?还有之前说的那人在突然之间被打断,那个自己也认识的人究竟是谁?
不过眼下定是无暇顾及那么多,萧墙便忍住好奇道:“百步传音的意思莫不是那道人就在百步之内?天下居然还有般诡异手段,跟那缩地成寸的中年取胜都有得一拼。”
老猎户道:“你说的没错,这百步传音固然厉害,但跟再进一步的千里传音相比就显得太过鸡肋,还有那缩地成寸的神通手段,乃儒家高人结合术数所创,小成者一步十丈,中成者一步百丈,大成者一步便是百里之遥,只是能将此神通手段修至中成者已是这天下屹立巅峰的高手,更莫说百里之遥,至今都从未出现过,这两门神通分别是儒家道家不传之秘,但凡跟三教扯上一点关系的人恐怕都不会那么简单,只是我也想不明白这道人为何要躲躲藏藏。”
萧墙收起对千里传音百里之遥这八个字的满怀憧憬,一阵后怕道:“按照爷爷你这么说,这道人恐怕真的是我看走眼了,还真有几分本事。”
“能当此乱世行走江湖的人又有几个没本事?你得到的那本天罡三十六刀刀谱只有刀意,并无刀招,便如同有了一身蛮力却不知如何试出来,我猜那道人之所以到现在还躲藏起来多半是在担心什么,也才会被四个姑娘拎着剑追的躲藏到了角落里,只是这四个姑娘倘若继续逼下去,到时候保不齐要大打出手,你就看着这几个姑娘剑招,自己临摹,看看能不能总结出最适合你自己的刀法。”
“我?”
萧墙迟疑。
“爷爷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本来我这里还有几套算是上的了台面的刀法,原本打算传授于你,不过而今你正在武道修行的第一阶段,可以学,却最好不过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路,旁人传授给你的未必就是最适合你的,这点道理你应该想的明白。”
萧墙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随后终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王爷爷你究竟是什么人?怎的懂这么多?”
老猎人道:“只是一个原本早就应该死去的人,至于我是谁,来自哪里,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最起码……不是现在的你应该操心的事情。”
萧墙不再多问,心知老猎人不愿说的话,自己就算追问下去也没用,管他来自哪里,只需要此时此刻老猎人对于自己便如同授业恩师一般就行。
再看那四个女子浑身衣裳已被大雨湿透,紧紧包裹着妙曼身子,数十剑之后依旧不见道人踪影,带头女子不禁怒斥:“臭道士,别在这里给我装神弄鬼,有种就出来,缩头缩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道人虚无缥缈声音再度传来。
“嘿,道爷可从未说过我是什么英雄好汉,今日之事是你们不对在先,骑着高头大马弄湿道爷我的衣裳,道爷不过随便骂你们两句便拎着剑要杀道爷,道爷不愿意与你们四个小辈出手,这才躲起来,尔等速速离去,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要真惹急了道爷,今日可要狠狠拾掇你们这几个野丫头。”
四个女子原本正是妙龄,心道自己姐妹四人平日里去了哪里不是人前人后簇拥?便是那些个眼高于顶的王侯公子见到了姐妹四人都得忙前忙后献殷勤,生怕怠慢,何时被人如此谩骂过?单是如此要了你这臭道士的性命都不过分,竟还骂我姐妹四人是野丫头?当即四个黑衣女子齐齐发怒。
“臭道士,赶紧滚出来,当真以为我姐妹四人不敢将这小巷夷为平地?”
道人道:“就算你将整个青云镇夷为平地又如何?关道爷鸟事,我就是不出来你能怎么着?”
带头女子冷笑不已,道:“都说道家讲究一个悬壶济世,心系天下百姓,乱世道盛世僧便是从此而来,你若不出来我便大开杀戒,我不信你这道人就不怕因果缠身将来遭到报应。”
道人道:“因果报应又跟道爷有半文钱的关系?道爷又不指望做什么神仙,安安乐乐活在世上挺好。”
女子再度冷笑。
“此话当真?”
说罢便有两个姐妹冷眼看向身后不远处在雨幕之中看热闹的一老一小,二女迅速以剑将瞪大眼睛的萧墙与老猎户二人挟持在手。
女子道:“看见这两爷孙没有,你不出来,我姐妹四人便杀了他们两个。”
被突如其来宝剑对准咽喉的萧墙心中惊恐,但看身旁颤颤巍巍的老猎户却一脸冷漠并不惊慌,心道王爷爷定非寻常之人,他都不担心,我又需要担心什么?忙沉声道:“几位姐姐恐怕抓错了人,那臭道士不偏不倚也是我的仇人,现在你们要杀我,指不定那家伙正躲在哪里拍手称快呢,再说了,我为你们指路你们不感谢我也就罢了。怎的还对我下此杀手!”
那带头女子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是想不到如此一个少年郎哪里来的勇气在自己剑下还与自己顶嘴,遂冷冷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被雨水灌进脖子,身子凉,那柄杀人剑更凉,萧墙虽浑身汗毛直立,但仍旧沉声道:“我只是说一个事实,不信你们问那个臭道士。”
女子果然朝黑黝黝一片的小巷问道:“臭道士,这小子所说的话可是真的?”
突然那道人咬牙切齿道:“臭婆娘,放开这小子,他可是道爷我的恩人,要不是他,道爷早就饿死在青云镇了,赶紧放开这小子,要不然道爷跟你没完。”
萧墙顿时满头黑线,至于那女子更是怒不可遏。
“臭小子,你敢骗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萧墙如何不知自己是被躲起来的臭道士摆了一道,可现在嘴上怎么说都无用,这四个女子也未必会相信,便只能硬着头皮同样朝小巷黑黝黝处沉声骂道:“王八蛋的狗道士,亏了小爷那天打晕你的时候还专门给你留了钱,没有让你一天的功夫白费,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那道人同样怒骂。
“兔崽子,要不是你这小王八蛋道爷怎可能被官差抓起来?害得道爷辛辛苦苦挣的银子全部松了出去才免了牢狱之灾,还有道爷的剑放在了哪里,赶紧给道爷交出来。”
萧墙惊愕,原本还琢磨着这家伙是怎样从大牢里逃出来的,原来说到底还是用了银子,只是分明是会百步传音这等高深手段的家伙,却还被两个不学无术的差人擒拿住,可真是给高人这两个字丢了脸。
“我呸,交你奶奶的腿。”
愤怒之下,萧墙干脆一把推开了悬在脖子上的宝剑,也不管不顾一脸问号的带头女子,吐了一口唾沫在地,双手叉腰,嘴里滔滔不绝起来。
“你这瘪犊子玩意儿,若非你在城隍庙给小爷胡说八道小爷岂会成为别人笑话?打了你一闷棍已算给足了你面子,可你非但不感激还要放火烧老子的房子,现在还想借别人的手杀了小爷,你这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
“去你娘的小王八蛋,道爷那是故意坑你?信不信道爷现在就出来收拾你。”
“你来啊,你来啊,小爷巴不得你出来好让你知道小爷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你敢吗?瞅瞅你那胆小如鼠的样子,要不要借你个胆子。”
“小王八蛋,你再敢胡说八道。”
“老子说就说了,怎么着?你出来呗,出来看小爷会不会一拳打烂你的嘴。”
下一刻,五双又一只眼睛的注视之下,小巷深处某个鸡笼子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出来一位同样双手叉腰吹胡子瞪眼浑身粪便味道,头发湿漉漉垂在脸上的道人。
“道爷出来了,小王八蛋,你倒是来呀,看看道爷我怕不怕你。”
杏花巷深处的气氛在这一刻古怪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