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下,崔明扇着扇子,杨廷和走了过来,拎了一壶水。
宁慎为没有寒暄,接过水壶便痛饮起来。
早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在弘治皇帝面前递出竹竿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地面上有许多蚯蚓从土中钻了出来。
蚯蚓这种东西,是靠体表来进行呼吸的,其体壁密布毛细血管,天气越是干燥,就会越往更深的泥土中钻,但如果天气正在逐渐变得潮湿,它就会从土里钻出来,以防止雨水将洞口堵住,导致无法呼吸。
因此,蚯蚓的出现,往往象征着大雨临盆的征兆。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会下雨,就算没有雨,起码天气也会变得潮湿阴沉。
宁慎为便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才敢跟陈秀打赌,而且这还不是让他最自信的。
在玉竹园附近到处乱窜所得到的信息,才是让他如此淡然处之的原因。
在草丛中,他发现了蟾蜍出没,在竹林中则看到了燕子低飞。
蟾蜍除了靠肺部呼吸以外,也是需要皮肤来配合,但白天的时候炎热,因此它往往蛰伏在洞里,夜晚才出来捕食,之所以白天会出洞,却是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空气正在变得湿润。
燕子低飞,则是因为当天气出现变化的时候,气流的压强会出现变化,这也是为什么即将下雨的时候,有的人会感觉到胸口沉闷。
种种迹象都表明,今日会下雨,他宁慎为又怎么会慌呢?
另一边。
凉亭内,弘治皇帝看着灼热的太阳,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若非是这凉亭内能挡住毒辣的阳光,这会儿他已经撑不住了。
毕竟是当今圣上,平日里除了紫禁城以外,基本就没有出过远门,再加上自继位以来,各地民不聊生,日夜操劳下,就更没有出门的机会。
这也就是给宁慎为这个妹夫撑场子,不然的话,他早就摆驾回宫,却处理奏折了,北方的鞑靼蛮子又到了秋天蠢蠢欲动,恐怕再过不久,就会开始闯入边境,掠夺百姓赖以生存的粮食。
每每想到这,弘治皇帝就头疼万分。
他叹了口气,随口向徐浦等人问道:“众爱卿觉得,等会儿这天气会由晴转阴么……”
徐浦淡淡道:“老臣不敢妄言天数。”
弘治皇帝没有得到答案,也不意外,毕竟徐浦已经六十多岁了,到了快要致仕的时候,这种谁都不能下结论的事情,不方便做出判断,因此他便将目光放在了更加年轻的刘健马东阳谢迁三人的身上。
谢迁思忖了片刻,便先道:“臣觉得,此时模棱两可,反而是宁慎为所说的天气变冷之事,这一点不得不先做考虑。”
马东阳跟着道:“会不会下雨这一点谁也说不准,不过就算没有下雨,能注意到每年天气变冷的现象,也足以证明宁国公的才能,陛下或许可以考虑让其入朝……”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两位内阁大臣虽然并没有准确给出各自的意见,但在别的方向上却是做出了判断。
不过,让宁慎为入朝……
若是没有娶了秀文公主,以他在数算一道上的才能,肯定会召入朝内,但……
但正是因为娶了秀文公主,才不能如此。
自大明建国后,便定下了驸马不能入朝的规定,祖宗礼法怎能随意更改,不然的话,如何教百官信服?让天下百姓信服。
弘治皇帝想到这,摇头道:“入朝一事却是不妥,日后再议。”
年迈的内阁首辅徐浦眼底闪过精光,陛下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明确拒绝,显然是动了心思。
这时,弘治皇帝又将目光看向了尚未发表意见的刘健。
刘健思忖了片刻,拱手行礼道:“臣以为,宁国公有大才,且既然和陈秀定下了约定,那便是对天气之事有了计较,臣觉得应该相信宁国公。”
声音中气十足,却是给出了完全不同答复。
弘治皇帝颔首,却没有开口,显然是在思索刘健的话,刘健几人见此,也识趣的没有出言打扰。
而黔国公也忻城伯两人则低下了头,面上也思索了起来。
这狗东西虽然没听说过还懂天气,但既然胸有成竹,肯定多少有点地气,要是真的会下雨,必然是给武勋们长脸,自己等人在文臣们面前,说话也能硬气一些。
一时间,凉亭内的人,竟然都隐隐期待了起来。
不过,在凉亭外站着的陈秀,心里却笃定今日定然不会下雨。
他在炎炎烈日下盯着太阳,眼睛都看花了,浑身更是汗流浃背,没有感觉到半分凉意,这么炎热的天气会下雨?打死他他都不信。
陈匀站在自家父亲身边,见他晒的不成人样,劝道:“父亲,炎日毒辣,不如避一避吧!”
陈秀摇了摇头,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声音嘶哑的道:“还有一会儿时间就到了,为父就要在这里看着他宁慎为如何收场!这小畜生满嘴脏话,嚣张跋扈,简直欺人太甚!”
顶着大热的太阳,也不肯移动分毫,足以见得宁慎为一口一句狗官,气的他有多恨。
陈匀见劝阻无望,便叹了口气。
今日的太阳却是炎热,晒得陈匀恍惚不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感觉到空气中有了一丝凉意。
随即,他便摇了摇头,再次看了看依旧高挂的太阳,只当做是错觉。
但就在这时候!
突然……
呼的一声,一阵风便铺面而来,直接陈匀衣角头上的方巾吹起,紧接着,风声越来越大,轰的一下子,天空瞬间炸起!
刹那间,还是万里晴空的天,生出了变化。
陈秀瞪大了眼睛,里面布满血丝,狂风吹的生疼,但他已经顾不得去擦拭了,因为一滴雨水,直接顺着他眼睛滴落了下来。
凉亭内,弘治皇帝听到雷声,猛地站起,口中惊呼:“下雨了!!!!”
其余百官也呆滞了,一个个的看着晴朗的天空汇聚起了阴霾,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存在,那就是:宁慎为竟然真是对的!
大树下,崔明震惊无比,真的要下雨,他匆忙之下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起来。
杨廷和也非常震惊,他呆呆的看着天上阴云密布,滴滴雨水正在逐渐往下落,心中惊骇万分:宁国公预见了下雨,当真有大才啊!
而宁慎为就没有他们这种表现了,他被那声惊雷吓了一大跳,直接翻到了地上,使得灰尘都粘满了他华贵的下摆,口中骂骂咧咧的道:“吓死本公爷了,下雨就下雨,打个求的雷,差点没把本公爷耳朵给震聋。”
这却并不是在刻意,而是他对会下雨的一事,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没想到这雨竟然会来的如此之快,而且没有任何征兆,甚至时间上还提前了那么一会儿。
不过这雨,下的好啊!
宁慎为脸色乐开了花,突然,他眉头一皱,这雨提前了一会儿,陈秀那狗官该不会不认账吧?
这可不行,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决不能让这狗官跑了。
他却是多想了,不说由弘治皇帝作证,就算陈秀想要不认账,他的身份和地位也不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宁慎为一样,那么不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