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一件弹劾之事,自从宁慎为开口以后,居然演变成了这样一出闹剧,太和殿的文臣们,以及弘治皇帝脸色都有些微妙。
官员们是因为大部分都拿了钱,个个屁股都不干净,如今见宁慎为居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将其捅了出来,全都心里有鬼。
弘治皇帝则是因为气的,他虽然仁善了点,但绝不蠢笨。
反而,在明朝的诸多皇帝里,弘治皇帝是那种比较多智的,听宁慎为这么一说,又见到文泽正的表现,以及文臣们的脸色变化,哪里还不知道此事绝不是空穴来风的道理。
当下,他气极反笑道:“朕倒不曾想,这件事会生出如此变化,来人,去将户部历年税册拿来,朕要好好过目一番,若是此事是真,慎为倒说的一点都没错,若不是他,朕还不知道有这些投机倒把之事,依朕看,他不仅无过,反而有大功啊!”
果然慎为这个妹夫才是自己人啊,他家满门忠烈,就算性子差了点,心也是向着朕的啊!
想到这,弘治皇帝怒意冲冲的看着陈秀。
后者心头一冷,忍不住身子晃了晃,他是知道这件事的,但这种事并不是只在弘治皇帝这一代才出现的,早在开国之初便已经成了潜规则了。
他自己虽然两袖清风,但也不管不住手下的人啊!
正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真要办事,还不是要靠手下的这些魑魅魍魉,不喂饱他们,就算陈秀有再大的抱负,也都无处施展。
这事,说真的,还真不能怪他。
但此时……已经不是他几句话就能解释通的了。
陈秀看着一旁站着的宁慎为,知道今日是动不了他了。
甚至……他自己都可能会受到牵连……
弘治皇帝一下令,很快太监们就将户部的税册给拿了过来。
殿下跪着的户部司务文则正等户部群臣,一个个两股战战,几不能言。
但越到这种时候,文泽正反而冷静了下来,税银的事并不是多么隐秘的事情,是大臣们齐齐瞒着弘治皇帝,再加上上下打点的,所以才导致他浑然不知的结果。
但这件事只要有心去查,还是能查的到蛛丝马迹的,想必宁慎为这狗东西,也是如此才得到的消息。
不过,文泽正却更加坚信,自己做的假账,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毕竟这不是一代人两代人,而是数代人的努力。
这么大的帐,他宁慎为能看的出毛病?
绝无可能!
想到这,文泽正稍稍有了点底气,但声音还是有些后怕:“陛下,千万不要听信了些许小人的一面之辞,户部的税册您看了便知,臣敢拿人头担保,事无巨细,不会有半分差错。”
弘治皇帝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脸上也变幻了一刹那,虽然已经相信了宁慎为的话,但却也有些动摇了。
若是户部的帐做的好,查不出任何纰漏来,岂不是闹了笑话?
宁慎为见此,哪里还不知道弘治皇帝的想法,不屑笑道:“笑话,你户部的涨到处都是纰漏,凡事都有迹可循,只要税册在,就一定能查出来。”
这话让弘治皇帝心里坚定了些许。
慎为说的对,此事一定要查个明白。
“来人,给朕查!”
弘治皇帝再次下令,很快就有专门的人开始对着税册查了起来。
这些人基本都是自幼在宫里长大的太监,识字识数,身手也不错,在某种意义上比锦衣卫更要受弘治皇帝信任。
也只有他们来负责这种事情,弘治皇帝才会放心。
二十多个太监一起对帐,但却也还是慢了很多。
毕竟这些税册包含了整个大明,数百万平方公里土地养育的人口税物,每一年的税册都要用单独的空房间才能完全放下。
就算是二十多个人,也得耗上几天几夜的时间,才能算出来。
这些太监每对好一册税册,便上报一次。
但……
却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随着他们的每一次对账,弘治皇帝的心就凉了一分。
他气的冷声道:“给朕仔细的查,若是有任何遗漏没有查出,朕定不轻饶。”
不过,却没有任何作用。
这些个太监对着税册满头大汗,却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很快,弘治皇帝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若是查出来什么还好,若是查不出来,岂不是证明了他识人不明,专横武断?
日后群臣又怎会看待他这个做皇帝的?
天下百姓又怎会如此看待他?
弘治皇帝越想越后悔,或许……此时是朕操之过急了,不该如此鲁莽,应该徐徐图之才是正确的做法……
可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说什么也晚了!
然而,就在这时,宁慎为却动了。
他快步走到这群太监的身边,然后不屑的说道:“看看你们这些阉狗,这些小事都干不利索,都给本公爷放下税册,本公爷亲自来查!”
本来,宁慎为是不想亲自动手的,一来是怕人污蔑,二来是懒,毕竟这种对账的事极为考验脑力。
自己脑袋受过伤,要是累坏了,那可就亏大了。
只是这些狗太监,也太废物了点,真不知道日后这偷税漏税的事是不是这群狗太监查出来的……
太监们被宁慎为一脚踹开,户部的大臣们纷纷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本想让宁慎为停下,但转念一想事情是这小子提出来的,说不定他早就掌握了什么信息呢?
想到这,弘治皇帝一咬牙:“让他查!”
慎为啊慎为,朕可是将妹妹都嫁给你了,你可千万别坑朕啊!
弘治皇帝的抱怨注定会落空,因为宁慎为脑袋里都是明朝的这些事,断然不可能有任何错误,更何况他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古人们做的假账还能有多高级?
不外乎是这里加一点,哪里减去一点,制造一个看起来合理的账面,但实际上只要他来查,绝对能查出来问题。
宁慎为先是拿出一部税册,快速的翻阅了一下,记住其中的一些信息,然后便对身边的太监吩咐道:“你们每个人负责做一件事,把全国各地的人口和上交的税给统计出来,人口要以省府为单位,税要以商税银税地税粮食税等分类,然后统统交给我。”
这些太监虽然蠢笨了一点,但是这种小事还是能办妥的。
当下,一个个的纷纷开动,按照宁慎为的要求,将这些数据纷纷以数字的方式记录了下来,然后报给了宁慎为。
宁慎为则拿着毛笔,寻了章干净的宣纸,开始计算了起来。
“杭州府共计二十万户,四十万人,税为……”
“徐州府共计十七万户,二十三万人,税为……”
“保定府共计十二万户,十五万人税……”
“南京府共计二十一万户,三十九万人税为……”
很快,一个个数字便被报了上来,宁慎为不停的计算,额头满是大汗,但眼神却越发明亮了起来。
许久,他一拍桌子,将手中笔墨放下,朗声道:“我大明共计一千一百四十六万两千三百二十四户,人口六千六百五十九万八千三百三十七口人,税银八百二十三万两,布匹七万,其他杂税换算成银两约是八百四十一万两。”
听到宁慎为如此准确的数字,在场的所有官员,包括弘治皇帝都暗暗点头。
想不到宁慎为对数算一道竟然如此精通,这也就一个多时辰,竟然将一年的税银和人口都算了出来,不说其品行如何,单这一项,便足以称之为大才了。
甚至这一刻,就连陈秀都对宁慎为高看了一眼,甚至如果不是大家在对立面,都起了爱才之心。
不过,却有一人唱了反调。
“等等……这数字户部早就统计出来了,宁慎为此举不过是重述了一遍,这能证明什么呢?”
说话的人正是文泽正。
他一说完,弘治皇帝才反应过来,是啊……这只是统计出来了数字,充其量只是证明了宁慎为的才能,可这偷税之事却并没有查出分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