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的华城,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来往过客商家接踵而至,东洋西域的商队颇多,金发碧眼者也不在少数。
今日初一,做买卖的人更多。
小贩街头路旁摆着摊子,往人群中吆喝得起劲,卖糖人,卖果干,卖熟食是大多的,卖陶泥,卖铁器,卖布艺是其次,也有夹杂其中杂耍游戏惹人尖叫喝彩的,繁华非凡,热闹非凡。
阿娅在一个卖玉器的店铺前停下,那店前生意正好,三四个客人在挑选玉镯,老板在拼命忽悠外来游人,试图将宝贝高价卖出。
那家人原来也是玉器商人,姓凌。
只是与这些土生土长的华城人不同,家里的生意是从十年前才开始做的,那位家主...也就是现如今阿娅的父亲,从前是做什么的,没有印象,不得而知。
可能是当时太小,没有记忆,也可能...是故意隐瞒。
因为买卖做的晚,这玉器生意虽做的顺风顺水,但仍因为根基不稳,没有住到城里,而选择在离华城稍近的县城里安家。
近虽近,但车马货物来来回回仍需两天上下,一个月里出门三四趟,每次都得五六天才能回来。
父亲在家时间本就不多,若说那些杀人放火的,是碰运气来的,这话放谁那都不信。
阿娅把弄着颈间的平安扣,正发愁,她长得清秀,即便眉头紧皱布衣布鞋,也是个讨人眼缘的小儿郎。
这时店老板也正高价出了货,眉眼都笑开了花,细长的眉毛挑动着,连着嘴角的神经,直往上拉。
把收到的票子放好,嘴上开花,哄着看玉的妇人姑娘们,余光瞥见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的阿娅,见她盯着店门思虑良久,以为是想进来看镯却担心手头没钱的小子。老板心情正好,也不赶人,反而招呼阿娅进门。
“这位小兄弟,嘿,就是叫你呢!”老板朝阿娅招手,说道,“看你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不进来瞧瞧?”
阿娅正愁没人问事,这会儿有现成的土著老板怎么能放过。
她摆起笑容,推门进店。
阿娅对老板拱拱手,道了不是:“老板,并非是小子故意挡在店前,实在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繁盛的景地,有些惊叹,恰巧站在您的店前,碍了您做生意,是小子的不是。”
老板摆摆手,并不在意,揪着自己的小胡子,细长的眼中笑意盈盈,“不碍事,不碍事的...小兄弟是哪里人啊?是来华城游玩的吗?”
阿娅面不改色的撒谎:“是来玩的,如今年岁渐长,家中长辈想让我出来看看,长长见识。”
随后又说:“听说华城聚集了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的商客,各国贸易往来皆由这里开始,小子眼力浅,想在华城多学习,多结交些人物,以后好帮家里的忙。”
老板笑叹后生可谓,热情的介绍当地特产,从各国商队,到城中八卦笑谈。
阿娅一面笑着迎合,一面将紧要的记在心里。
“哈哈哈,老板真是见多识广,今个儿让小子开了不少眼界,外来商队来城做交易已不是奇事,不过商队这么多,也没见没闹出过什么事,看来华城制度管辖都不错。”
老板突然惊了一下,警惕的四下张望,拉了拉阿娅的衣袖,让她靠近点。
阿娅不明所以,便也探了身去。
只见篮板凑过身来,声音也小了不少...
“小兄弟有所不知,华城中各国贸易交流颇多,商队之间暗中争斗更是不断,哪有什么清净的地方。”
“几年前,具体是几年咋也记不清了...只晓得有两支商队互争,其中一支是外国客商,在争执间打伤了人,因为有外来文牒在手,官府无权办案,只是把人关了两天,最后不了了之。”老板顿了顿,继续了说下去,
“之后那商队就日渐嚣张,开始联合他国商队打压当地商户,有一次言语不慎,竟出言忤逆圣上,第二日...你猜怎么着?”
阿娅哭笑不得,老板若是不做老板,当个说书人也是极具天赋的,竟然玩起了你问我猜。
她顺着老板话茬接下去:“怎么着?”
“死啦,队里领头的几个全死了!”老板眼睛瞪得老圆,脸上表情作恐怖状,“当日官府去查,在每具尸体都是一击毙命,没有别的伤口。”
“那商队剩下的人就没说什么,没闹?”阿娅疑惑。
“闹了,还闹得挺大,之后此事交于上京大理寺处理,结果也不得而知了...反正也没打仗就是了。”老板摇摇头,极其乐观开朗,仿佛打仗只是个消遣玩意儿。
“更何况,当时京中来的商队,是那...”
有客人朝这边走了过来,老板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
他抬眼看了一下阿娅,为自己的多嘴懊恼不已。
阿娅无奈告辞,找了客栈住下。
午后肚饿,客栈便有吃食,虽然可以叫小二送来,但坐在人来人往的酒楼大堂里,探听消息也会方便一些。
闲人多,闲语自然也多了。
这样想着,阿娅找了个人群密集的酒楼,此时正是喝酒吃肉大肆聊天的时辰,酒楼里热闹的很,阿娅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叫了两个菜,暗自偷听别人说话。
不对,这不能叫偷听!
大庭广众之下,何来偷听,只能是不小心被听到的,阿娅在心里为自己做最后的辩解。
只听见——
“醉红楼今晚要封新花魁了!”“真的?那咋们晚上可要一起去看看,一睹芳容嘿嘿嘿!”一群醉汉说道。
阿娅吐槽道:什么鬼,封花魁怎么跟出产品一样,这要搁现代是要被警察叔叔抓走哒!
再听——
“今年春试已过,不知接下来的殿试又是如何?”“王兄,你且不要说笑了,如今朝中动荡,殿试又如何举行。”“嘘~快住嘴,这话可不能乱议......”说话的是两个书生文人。
阿娅想:这还有点意思,就是没什么太大用处。另外二位仁兄,还是先把自己手头考试过了先吧。
又听——
“听说前些日子,一个县城富商,家中起火,无人生还,连奴仆婢女,都没一个活着的,真是邪了门了。”
阿娅心中一凛,继续听了下去。
“这种事啊,即便是被人害了,也没个结果。”另一个说道。
“可不是嘛,死光了,谁能晓得真假...”
两人纷纷觉得此事晦气,吃了几口小菜,碰了酒杯,转了话题。
阿娅一觉心绞痛酸胀,听到这话不免有些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再往那桌探出点身子,继续听。
“还有一事,这些天有几支京中商队来城。”
“京中?那不是常有的事吗?”
“不一样!来的是凤家的商队!”
“凤家...那不是皇商吗?自一年前先帝故去,他们没了动静,现在怎么又开始了呢?”
“你这话说的,新皇登基快有一年,早该整顿好了。”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哈哈哈”
这两人都有些醉了,言语间竟谈及当今圣上。
这皇商,也实在是令人好奇。
阿娅吃着米饭,配着小菜,眼神不自觉飘忽,思考起来...
皇上...皇商...
难不成父亲当时说的是皇商而不是皇上?
未尝没有可能,但并不能如此独断,还是得仔细查探。
碗中米饭见底,菜剩了些,吃不太下了,叫了跑堂结账。
“好嘞,客官,一共是一两银子三十文钱。”
阿娅惊呆:“一两!不过才两道菜!”
跑堂道:“客官说笑了,我们这醉仙楼是华城名产之一,这钱...不贵。”
阿娅:“......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