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嘉朝年录——嘉宝第五年,也是嘉瑞新二年。
嘉瑞帝死而复生的消息传遍四国,有人心惊,有人疑虑,有人慌张,有人兴奋。
重归帝位仅两年,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便下旨破坏了自己亲手定下的和平条约,更是打破了四国和平的假象。让安稳了将近二十年的大陆,重新开启兵荒马乱的时代。
而这一年,也被世人称为恶始之年。
*
南朝国,国都巷口一间酒肆食铺。
小巷深而幽静,本是个僻静之地,奈何起了座酒肆,便宜好味,还有个漂亮老板,却是比街市酒楼还要再热闹些。
“小二,酒不够了!”
“小二,我快饿死了!”
“呦!老板娘今天怎么这么漂亮!是不是要见情郎去啊!”
“哈哈哈哈哈……”
店老板年轻容貌清丽,在一群大男人中分外娇小,未出阁的姑娘抛头露面本让人瞧不起,可这小女子却派头十足,伶牙俐齿,混迹此间如游龙过水自在非常。
客人里有几位常客,开店初始就在,混熟了不免开开玩笑。
哄笑声中,倩影显现。
女子绾起一绺青丝系成麻花小辫,盘在脑后成圆木簪固定,掉下一两簇碎发在额前,用手随意撩起别于耳后,眉眼英气十足,举手头足有种别样的气质。
细细认来,是离开东嘉逃到南朝来的阿娅姑娘。
少女十九,眉目长开,初已定型,面如桃瓣施粉黛,目如海棠眉如锦,穿一件淡色上衣配着青蓝色的撒花夹裤,腰间还系着一件两色围裙,袖口挽起,露出一圈细白手臂环抱胸前靠墙歪立。
她似非似笑,开口怼道:
“你们这群糙老爷们别在这里败坏本姑娘的名声,老板娘?还情郎?这店里只有老板没有娘,你们要是想叫,麻烦去掉前面二字。这样我也是可以勉强认下你们这群傻儿子。”
众人接连认怂:“老板娘……不对!是林老板。我们就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阿娅眉目锁起,刁难道,“你是觉得本姑娘今个儿不漂亮……还是平时都不漂亮?”
这群泼皮男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答不上来。女人啊……就是难伺候!
“答不上来?那就是都不好看……得!本姑娘心情突然不好了,赊账的几位,做好准备吧!”
老客急了:“啊?别呀!工银还没发呢……我们手头没钱啊!”
阿娅提着一壶酒水往这群人中间一放:“那就给本姑娘闭嘴!喝完酒赶紧滚去做工,别妨碍我做生意!”
一堆酒鬼看见酒又稀里哗啦的咽口水,磨搓手掌迫不及待。
“好嘞好嘞……嘿嘿!”
“别高兴太早。”阿娅冷漠的丢下一句话,解下围裙,把事情和围裙都扔给了店小二,自己直直往店外走去,还不忘说完剩下的。
“这壶酒也要记账上。”
众人:“…………”什么呀!
有人探头往店外瞧去,想再同店老板拉拉近乎舍了这笔账,却见外边停了一辆华贵马车,绣着皇家的标志,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生疑惑。
再看一眼,车帘掀起,露出一只嫩白小手,车中一位面容娇媚的女子探出头同老板说了几句话,老板点点头,上了车。
客人看着车远远离去,直到离开他的视线,被旁座的人一拍:“咋了你?”
客人摇摇头,环顾店周,心想还是把赊账的钱都补上为好。
马车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钱鹤灵从东嘉带走的艺女茹花姑娘,如今也是令王的侧妃周琼叶。
身份可谓是天差地别,是乌鸦变凤凰的典例。可这位钱鹤灵当宝贝一样疼爱的小姑娘,娇娇憨憨,柔柔弱弱,却已为人妇。
阿娅心想:钱鹤灵可真不是东西,当初怎么就信了“钱鹤灵是不会对小姑娘怎么样的”这种鬼话呢!
不过这可是阿娅误会了,古代十五成亲稀松平常,十六七八已算年长,像她自己十九未嫁才是怪事。
“王爷请姑娘去府中坐坐。”周琼叶开口软腻,像是香甜的奶糖。神神秘秘地贴在阿娅耳朵边说,“听说有客人来。”
阿娅挠挠耳廓,热气冲的有些痒,侧头疑惑道:“客人?”
“是啊……东嘉来的!”琼叶满脸期待的重复了一遍,试图从阿娅脸上看到欢喜。
可惜没有。
“姑娘不高兴吗?”
阿娅依旧疑惑:“我高兴什么?”
周琼叶道:“东嘉的客人,是那位凤公子也说不定。”
阿娅笑起来:“原来是因为这个,你才急急忙忙的带我去王府。”
周琼叶点点头:“对啊,姑娘不期待吗?”
“期待。”阿娅拨了拨碎发,“可若是满心欢喜落得一场空,不如保持平静还能得些惊喜。”
她也不是没期待过。
初入南朝已是他乡游人,身不由己容不得她半点矫情,幸好钱鹤灵一个闲散王爷,手上无权却是国主最疼爱的弟弟,重情义也重感情,对一起逛过花街的“兄弟”关心照顾,拟了个南朝身份让她心安理得的在国都住下,做着酒肆老板。
两年来她无数次幻想与安知,与哥哥的重遇,结果盼来的是嘉瑞皇帝即位,要与北域开战的消息。
四国和平崩断,立位影响战局,西蜀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北域,南朝国骑虎难下,态度不明。紧张时期,若被有心人看到一国王爷与东嘉人有来往,怕是难以收场。
所以阿娅才没有惊喜的表现。
马车一路平稳的行驶至王府。
整个王府同钱鹤灵此人一般,随意风流,透着一股潇洒和有钱的味道,若他不是王爷,定会被以为是哪家的暴发户。
门口柱子红梁木雕成,上的是大俗大艳的颜料,刻着令王二字的扁额金碧辉煌,金灿灿的反着光,闪得人眼睛发绿,让人难以直视。
“娘娘回府了。”
随着门房一声大喊,王府内丫鬟仆人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阿娅不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可还是被吓了一跳,再一次感叹钱鹤灵的霸气侧漏行为。
“王爷和客人在待客室喝茶。”
众人见到阿娅并不意外,却也没有以客礼相待,在王府,阿娅算是个特殊的存在。
周琼叶自己也把握不定,东嘉客人什么的,也是听说,怕冒然带人进去影响钱鹤灵,便牵着阿娅往后院里走去。
却又偷偷叫人禀报给王爷:“说是林姑娘来了,留在府上吃完饭。”
周琼叶毫无在阿娅面前的矜持与胆怯,一举一动落落大方,威柔并存。
关上房门,阿娅便笑起来:“小姑娘长大了,侧妃娘娘果然是派头十足。”
这一句本来是夸奖,阿娅也并无讽刺的意思,谁知小姑娘听到,憋憋嘴竟要哭了出来。
阿娅手足无措,只得拍拍自己的嘴巴:“嘶——是我错了,说话不带脑子绝没有别的意思。”
周琼叶哭得梨花带雨,转眼却雨过天晴,弄得阿娅一愣一愣反应不过来。
“妾没事,就是一下子想到伤心事,不怪姑娘。”
小姑娘跟随钱鹤灵到南朝,一开始过的并不好,偌大的皇室,就是个吃人魔窟,她的身份又极为尴尬,不得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待见。
还好钱鹤灵是个一心一意的,排除重难方才说服兄长赐了周琼叶一个侧妃的身份。
“如果自己没用,有了侧妃身份也是白搭。”周琼叶如此说道。
两人好久没见,聊着聊着不知时辰。
灯烛燃半的时候,有下人来敲门。
“娘娘……王爷请林姑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