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燃起,战火烽尘。
在南朝边界,昨夜的星空与篝火是许多人今生最美的时刻,战场,是个舍弃性命忘掉过去的地方。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未来,只有为了国家存活与为了国家牺牲。
北域军事强大的原因,不仅是因为他们工业发达,武器精锐,士兵素质好,还有最强大的爱国信念。
阵鼓响彻天际,贺芒闭上眼睛,双手贴上左胸,感受心脏随阵鼓的磅礴节奏起伏跳跃。
“你很想去?”那个如乌鸦嘶鸣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男人走到他的身旁,听到鼓响,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波动。
果然是西蜀人,部落族群为各利早没有了家国情节。
“哼!”
昨天有多热情,今天就有多冷淡,贺芒鼻腔中生硬地弹出一节声调,不耐烦理会男人的问话。
男人表情也淡淡的。清晨的朝阳总算让贺芒看清他的面庞,清秀还不算俊朗,面色苍白只有少许的红润,让人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贺芒心想:这种半废的身体,到战场上能顶什么用!
可下一秒,贺芒就听到男人说:“可我救了你一命。”
“什么?”贺芒下意识叫出声,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听到了啥,这人要点脸成吗?
男人说道:“你这个性子,若是上了战场,一定是第一个死的!”
这说的是什么鬼话!
贺芒好胜的性子被激起,反驳道:“放屁!本将军英勇善战,杀的流寇乱贼数不胜数……”
男人摇了摇头:“你太莽……看见兄弟死了,定会奋不顾身。”
“哈?”贺芒一脸看疯子的表情,“你别不是刚醉吧?”
不过也没说错。
他胸膛泛上一股热血,蓬勃躁动,看向男人,带有鄙夷地说道:“上战场,总比躲在阵后当缩头乌龟强……”
他着重加强了“缩头乌龟”四字,毫不掩饰的羞辱这个在他看起来弱不经风的男人。
“呵呵……”男人嗓子里又发出干哑的声音,低低地笑了两声。
“你……你笑什么。”贺芒惊恐道,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出来了。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你是如何当上将领的。”
贺芒刚想说关你什么事,又听到男人如叹息一般的话语。
“一腔热血,无所顾忌,活得潇洒。我羡慕你这样的人,所以选择救你一命。”
贺芒听得头皮发麻,原谅他没读过书,只识得几个浅显的字眼,听不懂话语里的玄机。
他最讨厌文邹邹的字眼!
“你到底什么意思!”
“今日一仗,会败。”
“放屁!”
贺芒来不及与男人继续争辩,就听到前方来报,西北两国联军大败,转攻为守。
“怎么会这样!”贺芒心中惊疑不定。
两国联合起来还打不过东嘉,真的假的!
才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元帅——!”
贺芒狂风似的刮到大帅营帐前,一脚跨进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夏侯元帅狂野的脸上挂了彩,右臂上有两条狰狞的血痕,约有三寸长,交错在一起,左锁骨上缘处还有半截断掉的箭柄。垂丧着脸,眼中还带着万分不可思议的惊恐。
刀痕已经处理了,军医还在焦头烂额想办法取箭。
箭的位置十分可怖,左肩之下就是心脏的位置,箭的尖头卡在锁骨上方的骨肉里,取出来到是不难,但是听元帅说,左手已经没了知觉,甚至连痛苦都似有若无。
大概是刺断了某根神经元,强行取箭手臂怕是要废……军医头顶冒汗。若是没废,接下来的仗,元帅也上不了。
偷瞄了一眼还在纠结其他事情,对伤势没有多大表示的元帅,军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对营帐里等待结果的其他兵将说道:“老夫会尽力试一试,但是接下来的战事元帅还是不上为好……”
军医还是说的太过隐晦,军队的大老粗听不明白,傻愣着在想没有元帅怎么打仗,军医生气得一揪胡子就把他们全赶了出去。
小小的身躯大大的力量。
终究敌不过大大的身躯和大大的力量。
“贺芒!军医让你出去,没听到吗?别妨碍我治疗!”夏侯元帅心思并没有放在自己的伤势上面,毕竟已经感觉不到痛处,相比军医一副慌张的样子,他要淡定许多。
但贺芒不听话,该骂还得骂!
“是……”
垂头丧气的出了营帐,结果撞上了一个人,而且还要进元帅帐里。
“哎哎哎……是你!元帅要治伤,不能随便进!”贺芒一看到是男人,就堵住门口不给进。
帐里大概听到了动静,过了一会儿,里边传出来元帅浑厚的声音:“是金先生?快请进!”
贺芒觉得自己脸火辣辣的。
瞧瞧天空……
肯定是太阳太毒辣的缘故。
为了防止这位阴阳怪气的金先生打扰到自家元帅治疗,贺芒踏出外面的脚又转进营帐。
“我听将军们说了。”金先生直奔主题,他还穿着那套红甲,勉强架在身上,底下一身黑衣,脸色还是苍白中带着一丝红晕,看起来有些颓废,但好歹把头发抓了起来,显得比之前精神许多。
“西蜀与北域不同,多半是自家打斗,没有过与东嘉交手的经验。今日一仗,我想了解的全面一些,就贸然来打扰元帅,望元帅勿怪。”
“不怪不怪……”夏侯元帅忙说。
贺芒偏过头去小声嘀咕:“我们家元帅还在治伤,怎么能不怪……”
真是奇了怪了,咱家元帅怎么就怕了这老男人。
“贺芒!”
很显然贺芒的小声嘀咕并没有小到哪里去,夏侯脸色比刚才差了几分,不知道是箭伤牵连,还是怕贺芒得罪了男人。
“夏侯元帅还在治伤?需要帮忙吗?”
男人似乎才看到夏侯肩膀上截断的箭柄和煞白的脸色,缓缓开口,声音明明难听的要死偏偏还要拖着长音,挠人心肝似的反复磨搓,毒辣的太阳没了,随之而来的是阴冷的风。
“你又想干什么?”
“需要!”
贺芒率先发火,却在夏侯惊喜的声音中被轰出了营帐。
气鼓鼓地,又不肯走,贺芒只得蹲在帐角边骂男人边等消息,顺便画几个圈圈。
军医治疗外伤多年,纵然年岁已高,一双手却稳的出奇,然而,手再稳,碰到如斯问题,依旧难做。
“金先生,真要直接拔出来?”
这是军医第十次问这句话,他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却顾不上擦,双手在箭柄边徘徊了许久,就是不见动手。
“不拔出来留着过年?”
这西蜀人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此刻军医的想法和贺芒是一致的。这男人不会是想趁机害死元帅然后带着西蜀军跑东嘉那去吧?
越想越有可能,所以越不敢下手。
“老杨,你平时可不是这样,怎么现在磨磨唧唧的呢!”
“算了……我来。”男人叹了口气,拉开军医,一手拽住夏侯的肩膀,一手握住断了半截的箭柄,用力一使劲,带着血肉的箭头扯出。
元帅大人终于有了痛觉,还是撕心裂肺的痛。
“嗷呜!”
贺芒听到惨烈的痛呼,慌张的闯进来,入眼的就是男人凶残的对待元帅,手握带血利器。
“元帅!”贺芒脑子一蒙,“你对元帅做了什么!”
“现在都给我出去!”随着一声冷喝,篝火处毛骨悚然宛如毒蛇在身上攀爬的感觉再一次出现,男人眼神冷得吓人,饶是贺芒这样的人,也不禁吓?,染上恐惧。
“出去!听他的!都出去……”
贺芒还是想不明白,元帅明明让他们提防这男人,为什么自己却对他深信不疑……还是西蜀的人。
在营帐外徘徊许久,天幕沉下,云层遮掩,阳光由金变红,贺芒在反复煎熬中等待。
终于帘帐有动向,贺芒警惕的盯着,目露凶光,长剑出鞘抵住那人脖子,俨然变成凶恶的狼匹。
“元帅大人没事了,你可以去看看,不过他睡着了,最好动静不要太大。”
贺芒从恶狼变回狼狗,揭帘进去,见元帅呼吸匀称,方才松了口气。
再出来时,见男人还站在门口,突然有些变扭。
“谢谢……”贺芒挠了挠头。
“不客气。”男人说道,“我起来我还没做自我介绍。”
贺芒方才想起自己也没介绍过:“我叫贺芒。”
“我知道。”男人轻笑一声,还是一样的喑哑,“我叫金简。”
远方刮来一阵凉风,贺芒赫然发现,自己竟脊背湿透,茫然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