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莪感到自己被架在了马背上。
“别动。”是个女子的声音,“他们会有人给收尸。但是你要是再动,我就把你从马上扔下去,摔死你。”
什么人啊这是?
东莪的胃和小腹疯狂抗议,她胃里翻江倒海,两眼发黑:“救……命……”
“额吉,额吉。我把她带回来了!”东莪头晕目眩,浑身发软。
“呀。额吉,她怎么流血了?是不是受伤了?”
蒙古包中走出一个中年妇女:“你这孩子,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马上就要嫁人了,还不知收敛。”
“还有,你这是根本就没跟她说清楚,把她强行带回来的吧。你再这样骄横跋扈,小心你那丈夫不待见你。”
妇女瞧瞧东莪:“她没事,也没受伤。你去拿件干净的衣服来。”
难道……是那个吗?
少女脸一红,转身出去的时候,也不忘翻个白眼:“不待见我又怎样?我可是王爷正经下过聘礼的皇后,他还能把我杀了不成?”
“孟古青!”
“嘁。”
“好孩子,你受苦了。”让她换下那身惹眼的红装,妇女扶东莪躺在榻上,轻轻地帮她揉肚子,“你这是来癸水了。这几日,可不能碰冷水。否则会更疼的,明白了吗?”
东莪轻轻地点点头,她可不想再那么疼,更别说……还加了一个“更”字。
不过,那个“孟古青”说自己是王爷下过聘礼的皇后。莫不是?
“您是……科尔沁部的?”
“没错!”孟古青端了一碗咸奶茶进来,“哐”地往小茶几上一摔,“喝吧。”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孟古青翻了个白眼:“我就是不爱伺候人。”
“你还是不愿意嫁到宫里去。”
“对。凭什么让我嫁给那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听说那个地方就是个囚笼。指不定还要仰人鼻息地活着。我可是卓里克图亲王之女,从来都是人伺候我,凭什么要让我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对一个陌生人卑躬屈膝?”
“你给我出去。”妇女显然被气得不轻,“九月的时候,太后娘娘就派人来接你进宫了,这期间,你就哪儿也甭去了,待在你的帐篷里好好想想吧。”
孟古青鼻翼翕动着,甩过头,一摔袖子,蒙古袍裙随着她的转身,飘起形成伞状。又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落,负气地跺着脚走到门口,还不忘对支撑的木桩踢上一脚。
“哎,这孩子……”
天似穹庐苍苍,笼盖四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东莪站在草丘上,任清风吹乱头发,眼光一直向远处伸展。
哪怕满族也算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但草原,哪怕不是东北黑土地的草原,在东莪心中,永远是那遥远的家乡。如今又回到了这辽阔大地,怎能叫她不泪落如雨?
“喂!你是叫东莪对吧?”孟古青走到她身后,毫不客气地问。
“是的。”
孟古青又是一个不可一世的招牌白眼:“王爷,怎么可能让自己的独生女儿嫁到这荒凉的大漠草原来呢?”
“王爷?难道皇后娘娘带回了那份密旨,却没有看?”
“呵~我又不认识你们满族的文字,更不懂得汉话。你让我看那些东西?”孟古青瞪大眼,“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东莪眨眨眼,泪水风干。她转过身,两臂同前同后地摆着,木然地走向孟古青:
“是你那准丈夫下旨,命我到喀尔喀部和亲的。”
“那……王爷呢?”
东莪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孟古青一下子愣在原地,喃喃自语,渐渐哽咽:“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不可能……这不可能……”
刚才那孟古青的反应何以如此激烈?东莪在自己的帐篷内琢磨着。该不会是?渐渐地,她便不敢再想下去。怎么会这样?
没想到……这个比自己和那个人大了三四岁样子的女子,竟会……从辈分上来说,她还是太后的侄女呀。怎能……
但是从见到她的时候;再到一提起福临时,对他的称呼和厌恶的眼神;再到刚才她提到阿玛时急切期盼的神情,和猜到阿玛已经亡故时的不愿相信……
若不是一直观察着京中动向,她怎知自己被嫁到蒙古来和亲?“乳臭未干的娃娃”,“不愿意嫁到宫里去”,她对自己不太友好的态度,但一提到“王爷”时那奇怪的变调……
但愿,但愿是自己想错了。否则真是细思极恐。
东莪敲敲太阳穴,停止自己这不着边际,大逆不道的胡思乱想。这可太膈应人了。
“东莪。”孟古青不知何时站在蒙古包门口,“对不起,这几日一直对你的态度不好,刚才还……”
“哦?大名鼎鼎的科尔沁部族,卓里克图亲王之女,也会有给人道歉的时候?”东莪拍拍身边的空处,“看样子,你有话想跟我说。过来坐吧。”
孟古青有些尴尬地赔笑:“额吉总说我风风火火,骄横跋扈。你比我还小三四岁呢,真不知你是怎样做到这样宁静沉稳。”
“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经历的多了,就怕的多了,不敢随意表白内心的想法。自然也就隐藏得深了。”
“那你现在对我说的这些话,是你的本心么?”孟古青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随即又挠挠头,“不好意思啊。”
她站起身来,玩弄自己的指甲:“想必你,猜到了一些……我……对他……”
“当年,他来到科尔沁草原,想联合博尔济吉特氏,为大清撑腰,便定下了将我聘为后。那年是那个娃娃刚刚登上皇位吧,那时我才十岁……”
听完孟古青的故事,东莪反倒松了口气,微微一笑:“你想错了。你对我阿玛是有情,不过,是对他作为‘墨尔根戴青’,作为大清巴图鲁,作为杀伐果断的摄政王爷的崇拜之情。”
“我也如此,可若是像你这般想,那……可不就是个,大罪过?”东莪半试探、半提醒道。
孟古青心里一个激灵,微张着嘴,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是啊,是啊。”
“所以,你还是好好准备待嫁吧。”
“嗯。”孟古青平复了一下心绪,语气有些自嘲,“只是没想到,你这关内之人被嫁出来;我草原儿女却得被那小皇帝娶到那囚笼般的宫里……”
“算了,既定的事情哪有更改的道理,只是遗憾,我没能送王爷一程。那就尽量好好当个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