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春风分为前院和后院。卖到青楼来的不一定是美丽的女人,当然也有很多不好看的,前院是貌美的女人招待客人的院子,后院则是其貌不扬的或是过气老年的女人打杂的地方,林隅正抱着一桶脏水往厨房跑。
她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两天了,无休止的劳动和打骂让她恍惚间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每天为继母和妹妹做事情,还要忍受同学以及家人的羞辱,她活得太累了。
如果换做是以前,她肯定会大哭一场,可是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已经麻木了,她不会再渴求有人爱她了,就算没人爱又怎么样,她一样活着,就像一块小石头,没有人欣赏爱护又怎么样,它一直存在着。
她手臂上的伤口越来越重,再加上那日被暴打之后连包扎也没有人做,一盆冷水把自己泼醒之后就一直做活永无止境。
饭菜也只是丢下一个馒头,她感觉自己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眼神也愈发不清晰,这种感觉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起不来了。
她抱着桶的身子左摇右晃,她根本抱不起这个有自己一半高的水桶!因为厨房一直在催这桶水,林隅走得太急,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龟公,一不小心与他撞了上去,桶和她都摔倒在地上,桶里装的全是滚烫的热水,这些个热水全洒在她的身上,她甚至看到了自己手臂上被烫到冒烟。
龟公的衣服上沾了水,气得一脚踹在她的身上,骂道:“不识好歹的贱胚子,抱个东西还撞着老子,真不知道买你回来做什么!真他么给气。”
林隅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嘴中一句话也不说。
这龟公方才输了钱,心中自是不快,看到这丫头的样子,起了变态的心。将她的手抓起来,放进还没有洒完水的水桶里,这可是滚烫的开水!
林隅疼得脸都变形了,也没说一句求饶的话。
她向来沉默。
苏凌被老鸨带到后院,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刘海和老鸨道的脸色都绿了,苏凌更是二话不说走上前去,一脚将那个龟公踹飞,把林隅的手从水桶里拿出来。
林隅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人,老鸨和姑娘们告诉过她不能吓着客人,否则她不仅没有饭吃,还要遭受惨无人道的殴打。
“谢谢爷。”林隅唯唯诺诺地说。把手从苏凌的手里抽出来,又磕了几个头。苏凌看到这一幕,不知怎的,心怪异得难受,他想不到越璎珞还有这么一副可怜的模样,刚刚他握起她的手的时候,摸到的不只是水泡,手上的温度让他都差点被烫到,可见那水桶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高温!
他分明看到她的身上一道一道的伤口,冒着白烟的皮肤,摇摇晃晃地步态,虚弱的声音!
他怎么能将这样一个女孩和三年前那个笑得开怀,像一只麻雀一样,蛮横无理的公主联系在一起?
“越璎珞。”苏凌的声音难得一次温柔了些许。
林隅闻声,身形颤了颤,抬起头,看到男人冷峻的面庞,吓了一跳,脸色惨白,忙退后几步,慌忙地说道:“爷……我……我钱凑齐了,求求您,您别杀我成吗。”
苏凌肚子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他想过她见到自己或是兴奋或是欣慰,却没想到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况且说出这种话来也并没有错,一直说想杀死她的人不正是自己吗。那为什么自己现在又很难受呢,他一向不欺负弱者,只是怜悯罢了。
苏凌走几步靠近她,她就往后退几步,像是小白兔见了饿狼,苏凌怒道:“越璎珞,你再动,我现在就杀了你。”
林隅吓得不敢动了。
苏凌本来想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拽了起来一只手拖着走。他不想对她温柔,这是她不配拥有的。
林隅被苏凌拽得浑身疼,但一个字也不敢说。刘海打发了老鸨,告诫道:“今天的事情若是透露出去半个字,让你尸骨无存。”
苏凌把林隅拽上马车,狠狠摔到车内,他一直都不会照顾人,这么一摔,看到她疼痛的神色,方才有些自责,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还好吧。”
“没事。”林隅低着头。
她知道自己又给苏凌丢人了,苏凌最厌恶的就是这么个卑微的妻子,可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哭喊着,说自己是镇北王妃,可是有一个人相信她吗,不,没有,只有一遍一遍的嘲笑和讥讽。
她又算得上哪门子的镇北王妃呢。
苏凌亲自来找自己,是因为他对自己好吗。
不,她不会这样傻的。
苏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越璎珞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他只不过是因为她是镇北王妃,若有一日她没有这个头衔,就算是流落街头被流民羞辱到死,他也不会看她一眼。
苏凌坐了进来,马车慢慢使动。
林隅赶紧腾出一片地方让给他坐,并且和他保持着马车内能达到的最远的距离。苏凌皱了皱眉头,把她的手臂抓来,林隅本能地抽回。
“敢动就杀了你。”苏凌威胁道。
林隅只好默默地任由他掀开自己的袖子。
来的路上他就知道林隅身上肯定有伤,勾栏里都不是能活人的。他带了一些药,可掀开她的衣袖他还是被惊呆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那条血迹斑斑的伤疤在她的手臂上狰狞可怕。
身上全是青的紫的,有旧伤新伤。还有刚刚被烫得发肿的皮肉,这简直就是!
就算是奴隶也比她耐看!
苏凌抬头看着林隅,虽然她已经把头埋得很低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但苏凌仍能看见。他忽地觉得她也不是那么看不下去了。
苏凌打开药瓶。
倒出里面的白色粉末,他没给别人上过药,究竟会不会疼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随便这么一倒是个女孩子都会疼,于是说道:“疼就哭出来。”
林隅摇摇头,反而笑了:“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