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的很大,铺盖在地上就像一块厚的棉绒毛毯,不过这棉绒毛毯不保暖就是了。
我就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被主家打断了腿,扔进雪中。
我是卫家的一名账房先生,在卫府管账也有十余年,今的,二少奶奶突然跑进账房来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贪污主家的银两。
并且把账本的漏洞都摆在了我的面前。
这些钱财漏洞是在老太爷在世时,被他用于私用,也是主家都知道的事情。
她却说我偷了主家的银两,这根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
我想去找老爷禀报,却被她拦了下来,让小厮打断我的腿把我扔到了五里开外的河边上。
河面上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我的衣服上也沾满了雪粒,大衣还算保暖,没有冻着我。
我的双腿被打的血肉模糊,想要挪动一下,皮肤都如同撕裂一样。
寒风刮在我脸上,割的脸颊很疼。
“小子,那里躺的是个人吧?”
迷糊中,我像是听到了谁的声音。
“爷爷,是个人,还活着!”
我努力睁开眼睛,不让自己睡过去。
在我面前站着一个小男孩,他脸颊冻的通红,身上穿着灰色的大袄,鼻子下方还挂着两串鼻涕。
在他的不远处,还有一个皮肤褐黄的老人,穿着单薄的补丁衣裳,瘦骨嶙峋,双肩挑着两个篓子,弓着背。
他的步子迈地很宽,一步一步向我们走过来。
“阿爷,他的腿!”
那毛孩子指着我的腿给他爷爷看。
老人把扁担放下,从其中一个篓子里找出一些像铜钱样子的药草,用篓子里的布包裹着砸碎敷在我的双腿上。
“忍着,有点疼!”
我的双腿被他全都敷上了捣烂的药草,药草敷在我双腿上有点凉还有点麻,倒是没有他说的疼痛。
也可能是我的双腿被冻麻了,感觉不到。
“阿卡,你把我的两只篓子背上,他现在不能动,我来背着他走。”
小男孩很听话地把两只篓子背在背上,巨大的篓子跟他小小的体型很不搭,把他压的更矮了。
老人的力气很大,再加上男孩的帮忙,很快把我扶上了他的背。
我的脑袋很沉重,甚至连一句道谢还没说出口已经沉睡了过去。
也许是觉得自己安全了,精神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他们一老一小耗费了多长时间才把我带回这屋子,还把这屋内的唯一一张床让给了我。
我醒来时,他们还在熟睡着。
就睡在床的旁边,地上铺着些干稻梗,爷俩的呼噜声都打的很大。
屋内虽一眼能看到头,但胜在整洁和干净。
我掀开被子,看着自己的双脚,现在已经开始有些疼了,还有些痒。
屋内开了一个小窗户,纸糊的窗户上破了一个大洞,刚巧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
外面还是白茫茫一片,连着天色也有些雾蒙蒙地看不清晰。
他们救了我!
救命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但如今我也只是一个落魄的账房先生,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未带着,更别提回报他们了。
我其实是有私心,他们既然未提及,我也不想告诉他们我身上分文没有。
不是为别的,只是我见惯了那府中的肮脏破事,所以无论对谁心中总会残留一丝警惕。
或许他们就是看我穿着好,所以才救了我的命,等救治好后,再向我讨要银两。
我不该这么想的,他们毕竟救了我的命。
但我还是不敢说出我没银两的事实,我怕他们也像主家一样把我扔出门外,由着我自生自灭。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死了我连一座墓穴都没有,活着最起码还能挣到一些银两。
总会有一些餐馆店铺招账房先生的,那时候我也可以拿着银两回报他们。
“你醒了?”
老人站在床铺前,看着我的眼睛。
他眼内历经沧桑,像是要把我心中的那些小心思都给看尽,我稍稍别开视线,不敢看他。
我怕被他看透。
“我熬了些粥,你垫下肚子。”他转身离去。
我把头重新扭过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背不挑篓子的时候也很驼。
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主家的老爷知道我失踪后会不会过问一两句。
也或许是他们故意这样做的,为的就是不想发我下一月的赏银。
我还有一个徒弟在主家,他跟着我学了很多年,现在已经出师了,老爷很喜欢他,经常带着他去走商。
我的徒弟良善,性格也比较好,他看见我失踪了,应该会过来寻找吧。
老人递给了我一碗粥,粥很稀,没有多少米粒。
这些能吃饱吗?
我看向了那个锅,小男孩也正在舀着粥,老人在递给我粥后出门劈柴了,他还没有喝。
我招了招手,示意小男孩过来。
他端着半碗粥向我靠近,他碗内的米比我碗中的还要少,若是说我这碗还能垫垫肚子,那他那碗就纯粹是在喝水了。
就那么几粒米飘在上面。
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的心思太过重了,除了小徒弟谁也信不得,就连那老人递给我粥我还会猜忌他是不是把最少的米粥递给了我。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再留在这里,我总会对他们各种无端的猜忌。
这是要不得的。
“我不饿,你喝了吧。”
我把老人递给我的那碗,也递给了他。
我腹中确实不饿,倒不如把这本就不解多少饿的粥,让给他们。
小男孩告诉我,他阿爷说我的腿只是骨折,并没有断,让我心中萌生了许多心思。
我在他们这屋子内不知住了多久,直到了我的双腿完全好了也不见我那徒弟过来寻我。
老人也帮我打听过,卫府附近并没有寻人的告示,也没听说他们府内丢失过人。
不过那府中倒是也发生一件大事,就是卫府内一个年轻的账房先生娶了二夫人的小女儿。
那个年轻的账房先生我敢确定是我的徒弟,因为府中只有我们两个账房先生。
我也不想再去卫府自取其辱,他们所做的事情自然会有人为他们承担后果。
这个我不用操心。
我又重新找了一家店铺当起了账房先生,只是这次我身边又多带了一个小徒弟。
他是老人的孙子,我无以回报他们的恩情,除了银两,我也只有把这一身本事交给他的孙子。
卫家衰败的事情我早就预料,我的那个大徒弟在落魄时还来找过我,不过被我赶了出去。
我现在只有一个徒弟,就是那老人的孙子,他很聪慧,学起东西来很快。
一直到我年老,他对我,包括他的阿爷都很孝顺。临终前,我也把我留的最后一手教给了他。
他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