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徐达率队继续北上静安寺。
悟一此前身背的琵琶锁已被卸去,与李平江坐于马车之中,这马车还是之前的马车,但这马车夫却是换了一个人,这马车沿途也略有颠簸。
李平江盘腿独坐,闭眼不语,悟一转着佛珠亦不言语,两人各怀心事。
昨夜,李平江见识了徐达怒目威势,自己虽是不屈,奈何本能肉体在无尽威势前,尽显孱弱。
“和尚,这徐达厉害吗?”李平江问道。
悟一睁开眼道:“厉害,依贫僧平生所见,整个江湖也只有四个人能与其一较高下!”
李平江忽地睁开眼睛,露出阵阵精光,急问道:“哪四个?”。
悟一摇了摇头,道:“第一位便是静安寺的空生大师,江湖之上也没有什么诨号,空生大师四字足以,不似我辈师兄三人还在江湖落下个静安三圣的虚名,惭愧惭愧。”
“江湖人送诨号,那便是能叫的上名的人物才配得上的,你既然能被尊称为圣,原来还真是有些本事的,为何要惭愧。”
“入世太深,何时才能安然出世?阿弥陀佛。”悟一双后合十,一脸淡然。
李平江本想接着问下去,悟一却避开不谈入世出世,继续说道:“第二人是镇守雁门关的霍青霍大将军。”
李平江问道:“朝廷中人也有如此能耐之人吗?”
寻常日子,李平江会带着阿海去同福酒楼,大厅之内会有往来的说书人讲书,他们口中的庙堂之上,多是朽木为官,禽兽食禄,尔虞我诈的庙堂事每每说来,总能引得厅内众人一阵喝彩。
江湖与庙堂,李平江看来应该是两块隔绝之地。
“你别忘了,徐达也是朝廷中人,他可是护龙曹曹主。”
“护龙曹又是啥,你上次也没跟我说明白。”李平江追问道。
“当今朝廷,皇帝之下,三公九卿,三公之中,丞相独一,丞相位高权重,下属十三曹皆听命于他,十三曹之外仍有一曹,唤之护龙曹。”
“十几年前,护龙曹乃为皇帝的贴身侍卫,当时护龙曹主刘琼,也就是你的车夫,却在新皇子出生那日将其杀害,而后消失不见,护龙曹从此被罢免了护主之职,但据说至今仍就保留,只是很难再庙堂与江湖之中听闻相关。”
李平江再问道:“你说老刘头杀了皇子,那徐达口中说的阿海却是皇子该作何解释?”
“江湖传言而已,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悟一顿了顿,继续言道,“从徐达此番作为看来,当中定有玄机,只是你我不知,天下不知罢了。”
李平江闻言有沉默,悟一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还想知道其余两人究竟是谁吗?”
少年点点头,静静看着眼前的和尚,从他口中,少年仿佛看到了一个真正的江湖,一个自己隐隐有些期待的江湖。
“第三位乃是江南人圣孔孟。”
“人圣?”
悟一言道:“此人贫僧也未曾见过,江湖中寻常人皆以武学为门修身炼体,而他则以一身儒学本事,直达人圣境界。道家有个说法叫羽化成仙,若真有此事,那此人可能便是世上最为接近之人。”
“如此厉害的人物,如有机会定要见识见识。”李平江叹道。
悟一言道:“此人飘忽不定,天下皆不知其踪,要想见他,实为难上青天。”
“那第四位呢?”李平江听完了前面三位,对第四位也更为期待,急忙出口问道。
“第四位......,阿弥陀佛。”悟一双手合十,轻叹道,“实在惭愧,第四位我也不知其姓名,当年空生师傅带我拜见故人,此人一袭白衣,轻轻一唤,环山的群鸟应和欢迎,实为奇景。”
李平江心中有疑,问道:“这也不是什么功夫,为何将他列为能与徐达相抗的天下四人之一?”
“小施主你有所不知,天下武功皆凌厉,一招一式间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些杀气。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为人者,以智为生,灵性渐散,而除人外之生灵,则以灵为生,对杀气恶意皆敏感而避之。故以寻常武学欲御世间有灵之物,皆难。”
“武学登峰造极,则必要化杀气于无形。”
“本寺住持空生大师,凭借本寺绝学轮回经,以死渡生,以佛心为善,故为之一;大将军霍青,镇守边关,胸怀天下,一生正气融入自身武学之中,故为之一;人圣孔孟,儒学入体,直达圣人之境,一步羽化之地,故为之一。”
“而那白衣之人,轻声一唤,以御万灵,足见其武学造诣已将杀气尽数消除,亦为之一。”
李平江似懂非懂,出口问道:“既然你说的这四人如此厉害,那徐达呢?他这一身杀气作何解释?”
悟一答道:“依贫僧拙见,此非杀气,实乃霸气。”
李平江一惊,呆呆望向车帘,车外,一人正嗷嚎着嗓子唱着歌,这个人便是徐达。
“连着徐达,这五人便是故事里所说的天下无敌?”李平江没有收回目光,呆呆问道。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算这几人已达圣人之境,但他们,只是人而已。”
“你又说废话,不能是人,难道还能升仙?”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悟一打着马虎眼,又闭上了眼睛,念起经文来。
李平江经此一叙,心中大骇。
天下如此,奇人异事亦如此。寻常年月自己走镖押镖,见到的无非是寻常商贾小贩,三脚猫功夫的粗鄙山贼土匪,这几日,却见识了足够多的新奇。
见够了新奇之事,更想见的却是旧人。见不了挂念之旧人,亦行不了保护之能,李家长子竟如此苟活,李平江心中深知惭愧。
马车在山路间颠簸不已,像极了幼年间自己独坐镖箱顶端之时所感。
那时,身边站满了镖局兄弟,领着镖车一脸笑脸的老刘头,身前是父亲独坐马身,家中王婶张数操持着家务,还有书房内弟弟孜孜不倦的读书阅卷。
也只是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