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走后,悟一悟匕并排走至李平江身前。
悟一说道:“师弟,待回到寺中,这位小兄弟还请劳烦多多帮忙照顾。”
悟匕打量起面前的粗袍少年,惊到:“师兄,为何这位小兄弟身上的轮回死气如此浓郁?难不成......?”说完瞪大了眼睛紧盯着悟一。
悟一缓缓答道:“没错,师兄我确实将轮回经传授给了这位小兄弟。”
悟匕叹道:“师兄啊,轮回经乃本寺不传之秘,偌大的一个静安寺知道此功法的也仅空生师傅及我们三位师兄弟,师兄你擅自外传他人,此举置静安寺于何地?又若是轮回经能真正救人于轮回,传人经书也算得上是大功德一件,奈何这轮回经狠毒异常,不是我不信任这位小兄弟,假如他无意间用轮回死气伤了人,并且无法得到空生师傅救治,或者以死气续命,那么小兄弟也算是滥杀无辜了。”
“糊涂啊糊涂啊。”悟匕声音颤抖,狠狠摆了摆头,足见其无比懊恼。
悟一辩解道:“由于中途有变,只得传其轮回经祝其续命,可喜的是这位小施主第一次咏颂经书之时便能入定,佛根之重,佛性之浓、佛缘之深,实属罕见。”
“不过......”悟一顿了顿,“他现在死气入体,现在只能看看空生师父有无办法了。”
悟匕闻言叹道:“阿弥陀佛,事不宜迟,师兄还请速速上山回寺吧。”
“只是......”悟一刚想告知师弟自己琵琶骨已穿,又身中剧毒,一身内力所剩无几亦不能随意施展,话音刚出,便被悟匕打断。
“师兄难处师弟我瞧得出来,你且上背,一并上山。”
“有劳师弟。”
悟匕背起师兄,转头面朝李平江,说道:“这位小施主还请耐心等待片刻,贫僧去去就来。”
李平江初悟天机步,正想着在登天阶上多多琢磨一番,便开口拒绝:“悟匕大师多有客气,登天阶亦算得上天下数一数二的雄伟之观,我还想借此多多欣赏一番,大师好意心领了,悟一大师伤势要紧,还请不要耽搁了。”
悟一时隔多日再次听到一声大师,算得上不易,觉得当中还是有几分意思,当即嘴角泛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悟匕顺道:“天阶路陡,天机步行进之时还请小施主多加小心,免出事端。”说完便背起悟一闪身离去,眨眼之间已在数丈之外。
李平江注视着这两位僧人,直至视野中没了他们身影。
换作寻常,他定然会对这身移行功夫惊叹不已,但此时李平江心中却无半点波澜,无论快慢如何,招式如何,在他看来这两僧人与寻常登山之人赶路也并无分别。
“不知阿海那边可还安好?”
登天阶外山林群鸟结伴而飞,相互应和,静安寺就在泰山顶头,他一眼便能望见,但若想往龙岗镇那边瞧上一眼,李平江甚至不知道该面朝向哪个方向,这样想来,自己离家还真有些时日了。
虽然在南,却不知南有几分。
他忽的想起也有些时日没背过自家弟弟,约摸算了一下,大概也有个三五载了。阿海身子弱,浑身上下也算不得结实,这些年被大黄追着跑,身子也没见长,现在想必背起来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李平江独一人呆在原地,不南不北,有些不知所措。
忽觉自己肩头被人轻拍一下,李平江当即回过神,人未见,香已至。
“呆着干啥呢?”
龙岗镇地处荆州,勉为其难算个江南,只不过身处内陆,寻常人即便说起官话,跟较为靠海的扬州、徐州想比,硬气不少。而拍肩之人口音粘糯,走镖有些年头的李平江当即便听出是徐州江北一带的口音。
转过头,如料想般,拍肩之人便是刚刚擦身而过的英气女子。
“没什么,走了下神。”本是家事,没有随口乱说的理由,李平江随便找了个靠谱的理由应付着。
“哦!”
两人忽然就没了话语,僵在原地,李平江也深知无事不登三宝殿之理,好事坏事还未可知,眼前姑娘不知怎的‘哦’了一声后,又没了言语,他只得顺势言道:“不知这位姑娘找我所谓何事?难不成是为刚才的事情抱不平?如果有得罪到那位公子的地方,还请姑娘见谅。”
江踪影闻言噗嗤一笑,言道:“你跟他的事我才懒得掺和,本姑娘没兴趣也没精力。”说完昂了昂头,透出一股子不想被看轻的精气神。
“既然无事,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天阶路长,还请多加小心。”李平江说完侧身便要离开,免着又撞了眼前这姑娘。
自己在此人生地不熟,身上又背着一堆事,其余事情还是少惹为妙。
江踪影稍愣,赶忙追了上去:“别......别走啊,本姑娘还有事呢?”
李平江闻言,停下步子问道:“姑娘找我何事?”
“刚刚你使的武功是那些和尚的招式吗?”江踪影凑上前去,昂着头,紧盯着眼前的少年。
“是又如何?”
“那你能教我吗?”
“教你?”
“对,教我!”
“你一个女孩子学什么和尚功夫?”李平江有些好笑,“你不知道,有些男人功夫女儿身是学不来的?”
江踪影有些气恼,迈上一个台阶,狠狠问道:“为什么?都是武功,为什么男人可以学,我们女人就学不了?”
“你若不怕长胡子变声音,你学便是,又没人拦着。”说话间李平江还专门压低了嗓音,专门学起了路口屠户的粗壮声音。
江踪影听闻,脑中突然蹦出了自己留着胡子绣着花的模样,当即一阵恶寒,身形也不由得退了退。
李平江见状,料想是这位姑娘已经放弃了打算,边想这自顾离开。
“不准走!”江踪影大叫一声,闪身一个疾步跃至李平江面前,双手展开立在台阶之上,挡住去路。
这女子本就高挑,平地之下貌似只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这忽然间站在面前的台阶上,李平江此时竟不得不抬头仰视起来。
山间林鸟仍在群鸣,两人却似乎在此定住。
此女子不仅挡住了自己去路,也挡住了大半阳光,李平江抬头望去,只瞧得她鼻尖的几点汗珠,上下有些起伏的胸口,看来这一跃步花去了这位姑娘不少的气力。
初见的容貌已隐于暗中,瞧不太清,不过是何神情,李平江心中有数。
多年前的李家镖局,一孩童如同此女般展开双手挡住门口,一中年男子欲出却不得,孩童稚声叫嚷,哭闹着让其带着一同走镖,那中年男人耗不过,只得牵手走向了一旁正在等待自己的镖车队伍。
镖队浩浩荡荡驶出了小镇,孩童坐在中年男人身后,坐的极稳,双手楼的极牢。
“罢了罢了,这功夫是那和尚传教与我,带我回头问问,若得允许,我再教你便是。”李平江侧身移步,边走边说道。
“当真?”江踪影将信将疑收起胳膊,待少年走至自己身边之时移步跟上。
“我骗一个女孩子干嘛?”
“嘿嘿!”江踪影摸摸头,发出一声略带狡黠的笑声,“对了,你叫啥?”
“李平江。”
“我叫江踪影。”
“幸会。”
“幸会。”
两人就此并排前行,登山而上,却被已上至山腰的郑中北看在眼中。
“爹,你看你看,你未来的儿媳妇儿跟别人跑了啊!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呀!”
崇青派众人被悟匕冷嘲热讽赶走之后,一心登山。郑中北前前后后跑了几趟却发现小师妹没了人影,料想应是其行得慢,被落在后边,于是叫停众人,自己在山腰平台处观望,这才发现小师妹正与此前那粗袍少年并排而行,心中醋意大盛。
“爹!爹!你听到我说话了吗?”郑中北将一旁的爹爹拉至身边,指给他看,“爹!你可得帮孩儿出口气呀。”
刚刚受了悟匕的一肚子气,郑冲又听闻儿子话音中竟带有几分哭腔,竟如同窝囊废一般在自己身边哭哭啼啼,心中怒气猛地爆发出来,一个巴掌甩在了郑中北脸上:“自己没本事,还有脸在这叫嚷,赶紧滚去爬山,再说一句看老子不收拾你一顿。”
这一巴掌可算下了狠劲,郑中北挨了一下后转着圈倒了过去,趴在地上止不住的发蒙。
“平时你娘宠着你我也不管了,出门在外你少给老子丢人。”郑冲气急败坏,瞅了一眼趴在地上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郑中北,怒意更甚,提脚便要踹过去,幸好被其他人给拉住,“看!看什么看!再看老子头给你拧下来。”
郑中北回过神,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子,朝着山顶而去。
“好了好了,你们也去吧,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再瞎惹事儿了。”郑冲挥手叫散了众人,有些涨红的脸也才渐渐退了下去。
崇青派众人散去,纷纷跟在郑中北身后,而郑冲,眯着眼看了下正与门下弟子同行的粗袍少年,轻啧一声便转身离开。
登天阶上的李、江二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几番下来,倒也融洽,李平江说着自己走镖的奇闻轶事,每每谈及惊险之处,江踪影便面露精光,双手成拳,一直催促不断;若有谈及景色秀丽之处,便会不时遥望天际,一脸羡慕之色。
谈及自己之时,江踪影却苦笑道:“笼中之鸟,欲飞却不能飞,你五岁一种生活,十岁一种体味,十八岁又是一番光景,我真是羡慕呀!”
李平江听闻没有回答,也不便追问,继续说着自己的故事,野猪林的捕猪大会,牛栏山的跑牛节,鲁阳山中的僵尸道长......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至山顶,还未入寺却被山门所惊,宏伟之景令两人呆立原地。
静安寺雄踞于泰山之巅,前朝大秦始建,耗费了无数人力财力,而后的几百年间,在位的各位皇帝也会不断加建修缮,终得天下第一大寺。
这山门一眼望去数丈高,数十丈宽,上下两层,花岗石料贴面,柚木木作,黄色琉璃瓦屋顶,屋脊上“正法久住”四个字正见佛陀心意。下层正中三扇柚木大门,上覆铜钉装饰,门洞一围石刻佛手、莲花、八吉祥,正门石刻八个大字,四字各立两边,李平江轻轻读出声来:“常得正念,普行大慈”。
隔着山门,寺内洪钟响起,钟声浑厚,响彻泰山之巅。
“可是李平江李公子?”李、江二人呆立不动,直到一个小沙弥向他俩开口询问。
李平江忽闻人声,赶忙回过神来,双手合十轻躬而问:“在下正是李平江,不知小师傅找我何事?”
“悟一师尊传话与我,若见到李公子,还请到后殿一叙。”小沙弥从怀中摸出一块铜牌,双手呈上,“这块铜牌还请保管好,现在寺中人多,除厢房之外其余地方闲杂人员是进去不得的,李公子凭此铜牌可横穿大雄宝殿直达后殿,悟一师尊已等候多时。”
李平江双手接过铜牌,道了声谢。
见小沙弥欲转身离开,江踪影赶忙言道:“请问小师傅,你可知崇靑派一众人被安排在何处?”
“江北门派在东厢房,江南门派在西厢房,具体住处,这位施主可以询问厢房管事,他会指引你的。”
江踪影抱拳谢道:“有劳小师傅了。”
“本分之事,请问两位施主还有何疑问,小僧若知定当尽力答复。”
见这位李公子摇了摇头,小沙弥道了声“阿弥陀佛”便转身离去。
“你到底什么来头?那个小和尚口中的悟一师尊又是谁呀?你面子倒还挺大,居然还有专人接引,这一路本姑娘还真看走了眼哩!”两人别了小沙弥,朝着山门而去,江踪影边走边问,语气极尽调侃。
这一路走来,李平江看的走在身旁的这位佩剑女子也是个爽快之人,每每被自己逗乐,笑起来并不像镇中那些大家闺秀,笑得那叫一个爽朗。
李平江摆摆手:“我就一病人,来这也就看看病。”
“糊弄谁呢?”
“骗你是狗。”
“叫两声听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