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目送天凌上神、李达一上神和南湖龙王将明一起带着澄黛的尸身离开后,桃小别在悲不自禁间忽觉胸中气血一阵翻滚,脑中也嗡嗡作响,一种撕裂般的疼痛从她的心脉深处破壳而出,转眼就遍布她的全身。只见她一把捂住胸口,整张脸痛得皱作一团,双眼也紧紧地闭着,似在全力承受那突如其来的痛苦。
求离上神第一个反应过来,闪身就晃到桃小别身旁一把扶住了她,他那张万年沉静的脸上现出少有的急切:“别儿,你怎么了?”
求离上神的话音刚落,柳忆、葆迦年、洛安、珩景、寂世日和托别姬都纷纷拥到了桃小别身旁,脸上皆是关切之色,即便是昭辰也往前凑了凑,他见奕瑜没动这才止住了身形。
而此时的奕瑜看着众人将桃小别团团围住的乱象突然桀桀怪笑,她的笑声如铁皮刮擦冰凌,实在是让人透体生寒,顿时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只见奕瑜不屑地望着桃小别布满痛苦之色的脸孔,冷冷地说道:“桃小别,澄黛已死,你的心愿已遂,此时若是还要装腔作势,是否太过画蛇添足了?”
奕瑜的言外之意十分明显,她根本不相信桃小别、葆迦年和珩景的措辞,她仍旧毫无二致的视桃小别为杀人凶手,她那颗被怨恨笼罩的心已经不想再做任何分辨,一门心思想将桃小别订死在杀戮者的罪桩上。
桃小别自清醒过来后一直受到奕瑜的盘问和指摘,奕瑜今夜所说之言句句都是对她的诛心控诉,往昔欢笑相对的场面尤在眼前,而如今的奕瑜却像变了一个人,看向她的目光只剩仇怨和愤恨。再想到午间澄黛尚且与自己一路笑闹,而此时竟已天人永隔,任凭自己如何叫骂她都不会再理会半句。
此时的桃小别不但承受着心脉中不知缘由的痛楚,更让她难以承受的是痛失友人,以及被友人误会、责难的痛楚。这双份痛楚如通红的烙铁紧紧按压在她的心房之上,直将她那颗火红的心侵蚀得滋滋作响,那种百爪挠心的痛让她心肝郁结,喉头僵硬,她虽紧闭双眼也无法压下心中翻涌的悲哀,只见她浑身一颤,“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所有人都悚然一惊,像是完全忘了奕瑜的存在,既没人反驳她的言辞,也没人想要替桃小别向她辩解两句,大家七手八脚将桃小别扶回她方才躺着的那张软塌,再也无人去看奕瑜一眼。
奕瑜眼见大家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只顾围在桃小别周围忙碌着,她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暗自捏成了拳头,一直站在她身旁的昭辰犹疑地看着她:“奕瑜,你怎么了?”
昭辰并未等到奕瑜的回答,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奕瑜突然纵身飞起,迅疾地直往桃小别而去,她不管桃小别的身旁聚集着三位上神,一位上仙,也不管自己的实力到底几何,她口中狂躁地喊出一句话:“澄黛不可枉死,你今日必须付出代价!”话音刚落她已到桃小别近前,挥手就朝桃小别的面门全力劈去一掌,而昭辰在她身后大喊:“奕瑜!你住手!”
葆迦年和洛安皆是面色大变,求离上神在电光火石间只是淡淡扫了奕瑜一眼,伸手就想将奕瑜的掌风挡下。而就在这时,已被安置在软塌上的桃小别像是感知到了蓬勃而来的危险,瞬间便张开了眼睛,只见她的一双眸子红中带金,其中自有流萤闪耀。她一睁眼奕瑜那张怨毒而愤恨的脸便映入她的眼帘,还有扑面而来的无垠之力也转瞬即至,然而,连求离上神都未想到,桃小别的目光似有无穷之力,如电如光般承接住奕瑜拼全力拍出的一掌,她的眼眸微微一动,她的眼中之力如泄洪般葱茏而出,不但先于求离上神一步化解了奕瑜的偷袭,而且转瞬就将迎面扑来的奕瑜掀翻出数丈之远。
倒地的奕瑜抽搐着猛咳出数口鲜血,像是比之前受柳忆一掌伤得更重。昭辰心慌意乱地扑到她身前将她抱在怀中,焦急地冲桃小别大声喊叫着:“桃小别,你们不要再互相伤害了!你们都是澄黛的朋友,凶手尚未找到你们为何要针锋相对!住手,都住手好不好!”
此时的桃小别早已坐了起来,只听她痛苦地呐喊着:“为何非要怪我!我或可杀尽天下人,但绝对不会向澄黛动手!为何非要认定是我!我们朝夕相处一载有余,难道你便这般看我?”
奕瑜毫不顾忌形象地“呸呸”几口将口中残留的鲜血吐尽,朝桃小别嘲讽一笑道:“抱歉,你纵然是求离上神之女却从未入得我眼,你之粗鄙为我所不齿,你之骄纵为我所不悦,你之自以为是为我所愤恨,连同你与澄黛交好,在我看来都是你处心积虑所为!你于我不过就是同在天芒山修习的旁人中的一个,远非我之朋友或姐妹!在我眼中,只有澄黛一个妹妹!”
奕瑜之言丝毫未顾及桃小别的情面,听得昭辰心中惊跳连连,他紧张地死盯着求离上神和柳忆,生怕这二位突然暴起,转瞬就会要了奕瑜的命。
可此时的求离上神像是并未理会奕瑜之言,而是皱眉紧盯着身旁的桃小别,柳忆似发现了求离的目光,便也跟从求离的目光注目着自家小姐,而站在桃小别身后的托别姬和寂世日此刻都像是陷入了沉思,皆是敛眉不语。
洛安、葆迦年和珩景似也发现了怪异之处,但都与昭辰一般不得要领,只得紧张地看看奕瑜又看看桃小别,脸上皆是一片愁苦。
而桃小别听完奕瑜的一番话不怒反笑,不过她的笑声空灵而清脆,不若奕瑜的笑声般让人不寒而栗,她笑完就朝奕瑜朗声而言:“你可知你今日犯了大错?但凡欺辱我的,蔑视我的,让我气恼使我伤怀者,都不可饶恕!”说到此处她那金红色的眼眸中眼波流转,眼周突然爬出丝丝青筋,青筋像藤蔓般瞬间就爬满了她的额头和鼻梁,让她那张原本俏丽的脸颊竟生出了几分狰狞之气。
奕瑜和昭辰就在桃小别的正前方,她的此种变化立刻让二人瞠目结舌,还以为她是在气极之下就要现出她桃树花妖的真身,皆是无比紧张的瞪视着她。而求离一见桃小别脸上的青筋则神色大变,还未容周围之人看清,求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桃小别的面门拍去,只见求离掌心的一蓬金光在贴近桃小别面门时轰然闪耀,瞬间就让原本已隐隐现出怒容的桃小别晕了过去。
站在桃小别身后的寂世日稳稳地托住了桃小别,惊讶万分地望着求离:“上神……上神为何对丫头出手?”
求离的行为让在场之人全都又惊又俱,皆是万分焦灼地看着他。而求离皱眉仔细看了看桃小别的脸色,见她脸上的青筋已全数褪去才松了一口气:“本神观之别儿神魂紊乱,未免她杀心漫天只得出手让她睡上片刻。”
“杀心漫天?”洛安紧紧地盯视着求离,口中喃喃地重复着求离之言。
求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的别儿是一个妖灵,妖灵之杀心向来葱茏!”说完又转身看向奕瑜:“下次你若再无中生有的惹怒她,本神便不会再管,且看她能不能手刃你于瞬息!”
求离之言让昭辰倒吸一口凉气,而奕瑜强自压下心头的恐惧紧紧地抓着昭辰的臂膀,像是只要她一放手,她便会失去所有。
而求离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朝寂世日和托别姬道:“本神这就将别儿带走,她之神魂紊乱混沌,似被人动了手脚,需回家静养。对别儿动手之人应该就是对澄黛动手之人,一旦被本神所知下手之人是谁,本神必将斩其肉身摧其神魂,让他永生永世不可回转!”
寂世日此时也赶忙道:“若有用得着世日的地方上神尽管言明,欺负这个丫头本神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托别姬也朝求离点点头:“别姬也愿助上神一臂之力,力保桃小别无忧无恙!”
求离垂眸向他二人点了点头,转身看了柳忆一眼,柳忆立刻上前将靠在寂世日怀中的桃小别抱起,葆迦年见求离要将桃小别带走,下意识抬脚迈出一步,像是想说些什么,而求离看着他冲他淡淡地摇了摇头,葆迦年立刻点点头识趣地退下,目带忧色地看着求离与柳忆带着桃小别飘然而去。
直到此时珩景和洛安才站到了奕瑜跟前,珩景不无沉痛地向奕瑜说道:“三公主,你为何不肯信我呢?葆迦年与桃小别之事澄黛确实早就知晓,并且她也放下了,杀死她的绝对不会是桃小别,桃小别对澄黛之真心不在你之下,你为何要对她有诸多怀疑呢?”
奕瑜像是累极了,靠在昭辰胸前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而洛安平静地看着她道:“三公主应多谢老天庇佑,今日若不是有如此多的变故,三公主恐怕不仅仅只受这一点点伤。”
“一点点伤?”昭辰难以置信地道:“你们没看到她只剩半条命了吗?澄黛之死让奕瑜心神大乱,这才会揪着桃小别不放,可……可他们出手也太狠了!”
“狠?”寂世日勾起唇角笑道:“当着求离上神的面那般辱骂责难桃小别,求离上神未将她的舌头掰下来,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
托别姬此时也走到奕瑜身旁:“好了,快回去养伤吧,你们放心,澄黛死去的真相终有一日会水落石出,而且只要她灵识尚存且神魂未损,有求离上神和我八神相助必可死而复生。但是,在事情并未盖棺定论前你们就莫要胡乱怀疑他人了。”
洛安、葆迦年、珩景和昭辰皆敛眉应声道:“我等明白。”
唯有奕瑜泪眼朦胧地坐在地上,她似此刻才开始后怕,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洛安与珩景对视一眼,皆是无声地叹息一声,帮着昭辰将奕瑜扶起,一路相护着离开了天宣阁,静默不语地往德馨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