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世日很快便带着桃小别回到了天芒山。
桃小别并不知晓其师父与爹爹、娘亲在自己的闺房中商议了何等大事,但等寂世日出来时,看向她的目光让她觉得尤为奇怪,她实在无从分辨寂世日的目光中都包含了何种情绪,但她可以肯定,经过这次同爹爹娘亲的深谈,师父待自己已然不同以往,仿佛更是看重了一些。
然而此种看重超出了桃小别的预期,当他们回到天芒山后,桃小别看到寂世日亲自在自己的寝房前布下一个法阵时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师父,您这是作何?难道从此以后我的房中旁人皆不可进了?”
寂世日点点头:“除了你和云狡兽,但凡他人踏足这个法阵,即刻便会被困其间,为师也会立刻知晓,很快便能赶过来。”
“有这个必要吗,师父?”桃小别困惑地问。
“有。”寂世日简明扼要地答道,说完又朝桃小别道:“总之你听从为师的安排,反对是无用的,除非你能凭己之力撤掉为师的法阵。”
桃小别皱着鼻子轻声嘀咕了一句:“我哪儿有那个本事!”
寂世日就郑重其事地朝她道:“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就好,在日后的修习中就更该全力以赴,你若强到无所畏惧,不管是为师还是你爹爹便不会这般整日担忧了。”
“你们在担忧我?为何要担忧?难道……怕我也像澄黛一样,莫名其妙就被人给害了吗?”
“澄黛之死并没有那么简单……总之,这些日子你都长点心眼,白日里不要独自一人,夜间也应早早回到寝房。”
今日的寂世日确实啰嗦了一些,但桃小别知道那是师父对自己的全情关爱,她又记起今日离开疏影清溪时求离上神对她说的那番话:“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为父恐怕不能日日守在疏影清溪,今日你便与你师父回天芒山吧,天芒山有八神看顾,你师父更会全心护你周全,为父很放心。”
桃小别就问:“爹爹是要去追查澄黛之死的真相吗?还有,要找回泯天袋?”
求离点点头:“澄黛之死恐怕并非一个阴差阳错的结果,应是有一个惊天阴谋也未可知,所以在一切未曾明朗之前,别儿要事事小心。这段日子你就不要再回疏影清溪了,若是我与你娘亲想你了,自会去天芒山看你。”
桃小别从未见求离这般严肃,为了使他安心便赶紧点了点头:“爹爹放心,别儿定会小心。别儿有索月剑和云狡兽傍身,一般的魑魅魍魉根本就近不了我的身,爹爹不必忧心挂念。”见求离欣慰一笑,桃小别又道:“爹爹要去查探消息,寻找线索必要四方走动,不如就让柳忆跟着您吧,他如今有上仙的实力,必可助您一臂之力。”
哪知求离立刻反对:“不行,柳忆必须跟着你!”
“为何?”
“如此,爹爹才安心。”
求离之言好像并无道理,却让桃小别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作为女儿,又如何能去反驳来自父亲的舐犊情深呢?
如此,桃小别只得叹了口气,想了想又抱歉地朝求离道:“爹爹,对不起,泯天袋……”
求离像是极其了解她那些说不出口的自责,抚了抚她的胳膊道:“非你之错,实在是背后之人太过狡诈。泯天袋虽被其拿走,但没有法诀便形同摆设,暂时不会造成更大的麻烦。我们还有时间,为父一定会将泯天袋找回来!属于你的东西,旁人休想拥有!”
桃小别心口一暖,便又软软地喊了一声:“爹爹……”
而求离就拍拍她的肩:“去吧,同寂世日上神一起回天芒山,柳忆也必须跟去,待一切尘埃落定,爹爹再接你回家。”
求离的嘱咐尤在耳旁,而寂世日的唠叨正在继续,桃小别那颗大而化之的心没来由地变得异常沉重,她总觉得恐怕很多事情从此都会不一样了。
寂世日对桃小别耳提面命了很久方才离去,他刚刚离开,桃小别就见葆迦年和洛安相携而来。
寂世日在桃小别寝房前布下的法阵早已隐逸,但桃小别却清楚地知道,此时自己的那间寝房不管是葆迦年还是洛安都是进不去了。如此,她便打消了请二人进屋一叙的想法,站在原地很惊讶地冲二人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葆迦年就冲德馨居外的山道上努了努嘴:“方才看到柳忆,一见他便知你必已回来。”
而洛安则关切地望着她:“你……没事吧?”
桃小别赶紧摇摇头:“身子没事,就是……心里还是很难过……”说到此处她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洛安和葆迦年:“我问你们,若是我没有将泯天袋交给澄黛,澄黛便必不会死,对不对?”
葆迦年就道:“你何苦要这样说?”
桃小别就幽幽地道:“难道不是吗?凶徒是为了泯天袋才对澄黛动得手,保不齐她为了护住我的泯天袋还抵死反抗了,这才……”
“非也。”洛安突然开了口:“我等修习‘心经’那么久,早就知晓命中注定一说,命该水死,绝不火亡!所以即便你不将泯天袋交给澄黛,在她身上也会发生别的诱因,即使是百转千回,她恐怕也仍旧要面对这样的杀身之祸。”
洛安的话让桃小别久久沉默了,半晌之后她才像回过神来般问道:“珩景……还好吗?”
“怎么可能好得了?”葆迦年闷声答道:“死的可是澄黛,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而且……而且还是为了要向他言明心意而特意借了你的泯天袋壮胆……唉,如今他既是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向澄黛表明心意,又是后悔自己不该去招惹澄黛,还说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恐怕澄黛……还好好的活着。”
见桃小别又归于沉默,洛安便道:“所以珩景同你一样,都是真心待澄黛之人,出事之后便急着揽错上身,生怕自己没有负罪感,生怕自己不够悲伤。”
桃小别就抬眼看了洛安一眼:“难道朋友被害不应该感到悲伤吗?”
“定然应该。”洛安肯定地答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并非陷入悲伤中不能自抑,而是从谜团中找出线索,早日发现真相,寻回澄黛的神魂,为她的重生而略尽绵力。”
“我不要略尽绵力”桃小别突然大声道:“我要尽心尽力地为澄黛查明真相,手刃凶徒!”
“好好好”葆迦年伸手在桃小别的黑发上揉了揉:“不管是尽心尽力还是全心全力都可以,不过首先我等都得打起精神,不能再这般灰心丧气了。”
桃小别终于点了点头,她目光转动间又问:“想来珩景必然是关在自己的房中黯然神伤了,那昭辰呢?为何也未与你二人同行?”
葆迦年与洛安对视一眼后就朝桃小别道:“他……恐怕还在气恼我们将你我之事唯独瞒着他与奕瑜,还说原来我几人之间也是有亲疏远近之别的,自认为自己就是那个‘疏’。”
听到葆迦年提起奕瑜,桃小别便又小心翼翼地问:“所以,如今便是昭辰和奕瑜都在生我的气,对吗?”
还未容葆迦年出言抚慰,洛安便急急地道:“你不必理会。”
“不必理会?”
“对,不必理会。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无论是谁都尚未回过神来,此时要去照顾旁人的情绪万无可能,所以大家都会说一些过激之言或是出格之事。不过时间自会让大家冷静下来,而真相也总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早晚,我们都能彼此谅解。”
葆迦年也道:“对,你如今切勿多想,不管是昭辰还是奕瑜若是不想搭理你,你便少往他们跟前凑。”说完他转了转身子又朝桃小别挑了挑眉道:“你当真准备就与我二人站在此处说话,也不请我们进你房中一坐?”
桃小别就无可奈何地道:“方才我师父在我门前布了一道法阵,说是从此以后我的寝房中只有我与云狡兽能自由出入,若是旁的人想要闯进去,必会困在其间。”
洛安立刻了然地道:“看来上神是在心忧你之安危,如此也好,算是有备无患。”
而葆迦年则惊喜地问:“那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日日回疏影清溪了?”
桃小别朝他点了点头,但为何当初日日都想回去,如今却不再回去,这其中关于“蝶恋花”以及求离上神要四方寻找泯天袋,加之要查探澄黛之死的真相一事,她却是只字未提。并非桃小别不信任洛安和葆迦年,而是一提起这桩桩件件她便无比烦扰,总觉得心头沉甸甸的,那抹沉重之气郁结到喉头便让她的舌头僵硬无比,实在是一个字也不想说。
他三人便这般站在她的寝房门前说了很久的话,桃小别突然又想到澄黛还活着时那种闹扰无比的场景。那时他们七人总是形影不离的聚在一处,可是澄黛不过昨日才离世,他们几人间就已生出隔阂。以前的桃小别总以为自己是这群人中的开心果,总觉得大家都围绕在自己身旁,到了如今她才明白,原来真正的开心果是澄黛啊。澄黛不在了,他们剩下的六人不要说笑脸相对,就算是面合神离地站在一起,只怕也是妄想了吧。
桃小别终于明白,澄黛的死就像一道分水岭,曾经那些信马由缰、恣意妄为、夭桃秾李的过往如坠兔收光,终是一去不复返;而今前路虽迷雾重重,但他们也不得不马不停蹄地奔赴,至少在桃小别的心中笃定地相信,澄黛必然候在前路的某个拐角,等着自己去接她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