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星的大哭让葆迦年心乱如麻,他越发认为定是桃小别出了某种状况,秋星在万般无奈之下才跑到星月洞府来求助于自己。
当下他便毫不犹豫地拽起秋星,将她拉到了尽通穴内,还在门前特意丢下了一句:“谁也不准进来,都在门外候着!”如此,即便是法尘亚也不得不止住了脚步,满腹犹疑地站在了尽通穴外。
葆迦年将秋星拉入一张圈椅中坐下,见她仍在期期艾艾的哭泣,便轻声喝止道:“你若是有要事相告就别忙着哭了,先将你要带来的消息说出来!”
秋星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立刻从圈椅中滑跪到地上,仰头凝视着葆迦年哀婉地说道:“殿下,您受苦了!妖王殒命……对您是何其沉重的打击,想来……想来这些日子殿下必是夜不能寐、悲苦难耐……殿下,秋星未能帮您,秋星有愧啊!”
秋星语无伦次的话语让葆迦年又急又恼,干脆一把扳住秋星的肩膀大声喝问道:“秋星,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千里迢迢来到我星月洞府就是要对本殿下说这些不痛不痒的安慰之词吗?”
秋星眼含热泪深吸了口气才道:“殿下,秋星说的并非是些不痛不痒的安慰之词,是……是秋星心中真实所想,望殿下知晓真相后不要……不要记恨秋星,秋星就死而瞑目了!”
“什么真相?”葆迦年扳住秋星的手更加用力,直将秋星抓得一阵瑟缩,但她强忍着没有挣脱葆迦年的手,仍旧泪眼迷蒙地望着他:“殿下,您可知……杀死妖王是……是何人所为?”
“难道……你知道?”
“秋星……秋星原本……原本并不该说……”
葆迦年一听凤目中闪烁出熊熊怒火:“你快说!究竟是何人杀了本殿下的父王!”
秋星终于又悲切又仓皇地说道:“我曾在疏影清溪听……听到小姐向求离上神讨要更改妖灵誓约的法门,好让小姐跟殿下可……可以没有阻碍的在一起,可……可求离上神说妖灵之誓约万难更改,若要让你二人在一起只有一个法子……”
“是何法子?”葆迦年的声音中有了几丝颤抖。
秋星便咬了咬牙又快又急地道:“上神说,他会杀掉妖王,殿下就可继位,就可重新订立新的誓约,这……便是唯一的法子。”
葆迦年扳住秋星肩膀的手顿时松掉,他整个人也摇晃着退后了两步:“别儿……别儿同意了?”
秋星随着葆迦年的后退跪着往前蹭了两步:“没有!我家小姐知晓这般行事必会让殿下伤心,而且她也不愿看到求离上神枉造杀孽,所以当即就否定了上神的这个法子。”
“那你为何认定此事是求离上神所为?”
“殿下,数千年来我一直伴在小姐身旁,但凡她所喜欢的、想要的,上神无不想方设法为她寻来,使她拥有,小姐虽然顾念殿下,舍不得殿下伤心难过,但上神……只会顾念我家小姐一人,若是能让我家小姐心愿得偿,上神恐怕任何事都会为她做的!”
葆迦年缓缓侧身看向秋星,语调中听不出喜怒:“所以,在得知本殿下的父王身陨后,你便认定是求离上神所为?”
秋星连忙点头:“妖王之死震惊四界五湖,秋星甫一听闻也是悲难自禁,待心绪稍稍平复之时便想到澄黛公主身死那夜上神曾将小姐带回,待第二日小姐醒来后就随寂世日上神一同回了天芒山,向来幽居不出的求离上神也离开了疏影清溪,上神回来时已过了两日,还是他带回了妖王身死的消息。秋星左思右想都觉此事必与我家上神脱不了干系,遂连夜逃出疏影清溪,来寻殿下,想……想将此间隐秘悉数相告,想为……想为殿下分忧,想……想……”
秋星说到此处突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绪,便结结巴巴的打住了,而葆迦年负手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那副愁苦而又慌乱的模样冷冷地道:“你想如何?难道……你想离开你家小姐,从此……做本殿下的人?”
秋星闻言浑身一震,深深地伏下身体以额贴地,颤抖着道:“秋星从小陪在我家小姐身侧,不似主仆,更似姐妹,秋星原本宁死也不愿离开我家小姐!但……但不日前,秋星亲眼看到之遥夫人诛杀了夏月,这才了悟原来我等这般的奴婢永远不可能真的成为小姐的姐妹,若是当真犯下错误,那也是可以诛杀的弃子……”说到此处秋星语音哽咽,艰难地抬起头来望向葆迦年:“秋星此番突兀而来,并未想过殿下会顾念我半分,但……但秋星实在不愿殿下终日困在不知真相的苦楚中,这才……这才背叛了我家夫人……”
“不!”葆迦年突然打断她的话:“你背叛的并非是之遥夫人,而是你家小姐!因为,若是你家夫人知晓你今日所作所为,最多就是杀了你了事,而你家小姐,她定会伤心……”
秋星痛苦地蹙紧眉头哀凄而言:“我……我自知从此无颜再面对我家小姐……”
“那你……准备如何呢?”葆迦年像是忽然间平复了心绪,甚至是有些好整以暇的看着秋星。
秋星迷茫而又悲苦地凝视着葆迦年那张俊逸非凡的脸,终于还是艰难地开了口:“若是……若是殿下不嫌弃,秋星愿留在殿下身侧,哪怕是做个只管洒扫的低等婢女,也算……也算全了秋星对殿下的……心意!”说完再次深深伏下身子,等待葆迦年对她作出最后的裁决。
等了半晌的秋星也未等到葆迦年的只言片语,只得小心翼翼的微微抬起头,却看到葆迦年不知何时已转身走到了离她一丈开外,像是正在纠结于对她到底该如何处置,葆迦年的背景看起来孤独而又寥落,像这世间的所有纷扰之事眼下都已重重压在他的肩头,沉甸甸地让他昂不起头。
秋星无比哀伤的看着那具近在咫尺的身体,心知自己这般不知羞耻的行径无疑又多加了一重负累于葆迦年之身,便无比凄惶地朝葆迦年道:“殿下不必烦忧,是秋星让殿下心烦了!殿下若是左右为难,不如就让秋星自去吧!天大地大,总有秋星藏身之处!不管秋星今后身处何方,始终都会祈求上天庇佑小姐与殿下,秋星此生将永远记挂小姐与殿下!”
而葆迦年此时霍然转身,一双凤目中寒芒四射,他心念一动转瞬即飘到秋星身前,口中冷冷地道:“你此番突然跑到本殿下面前讲出那番无凭无据之事,你是想置你家小姐于何地?又是想置本殿下于何地?”
秋星一时呆愣当场,不知如何回答,半晌后才在葆迦年的瞪视下抖抖索索地答道:“我……我并未思量太多,我……我……”
“是啊,你并未念及任何人,包括你家小姐,你只想到了自己,想到要成全自己心中的爱意,哪怕是背叛你家小姐也在所不惜!”
“不!”秋星凄惶地摇着头:“我并非一心想要背叛我家小姐,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自私又愚蠢!你将求离上神的杀念告诉本殿下是何居心?你在本殿下面前露出那副深情缱绻的模样又想如何?你以为凭你三两句话本殿下便会信了求离上神便是幕后凶徒?你以为就凭你这幅平平无奇的奴下之姿便可让本殿下动了恻隐之心将你留在身侧?是本殿下何处让你误会了,难道你不明白不管本殿下往日待你有多温和、多亲厚,也只是因为你是别儿的婢女,是随侍在她身侧之人,因为她,本殿下才会看得见你,知道你的名字,对你投个笑脸,而若是你失了她,你便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小小妖灵,匍匐在本殿下面前也难以换来本殿下的半点注目!”
葆迦年的一席话让秋星痛心入骨,只见她的泪水决堤而下,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一边摇头一边语不成调地喊着:“不是……不是的……我不是……不……”
而此时的葆迦年露出了一副不耐又冰冷的神情,只见他手掌一翻心念剑陡然而出,秋星尚在仓皇又凄凉地哭喊着时,便被他当胸一剑刺去:“你以为本殿下会留着你这条贱命,继续在世间让别儿体会何为被人背叛吗?只有你悄无声息地死了,别儿才不会伤心!”
秋星难以置信地看着持剑捅向自己的葆迦年,她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大滴大滴的砸在身前的血迹中,一下便溶入血水中不见了影踪。
葆迦年毫不怜惜地快速拔出心念剑,秋星胸腔中的血随及喷薄而出,而她的身子摇晃着扑倒在葆迦年脚边,秋星撑着最后一口气伸出满是污血的手一把抓住葆迦年的袜靴,葆迦年皱着眉踢腿甩开秋星的手,又挥手朝心念剑使了个法诀,让沾满血迹的剑身重又变得光亮清洁,然后才收拢手掌将其收好,他看也未看秋星一眼,转身便跨出了尽通穴,朝门外的随得扬了扬下巴:“你进去收拾干净!”
随得没见秋星出来,便探头探脑地走入尽通穴,哪知一进门便看见瞪着一双不甘的铜铃之眼的秋星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早已了无生机。
法尘亚只是站在门口远远一看,扭头便向葆迦年追去。
随得慌乱地看着秋星,既想将她扶起来又不知该不该扶,一脸无助又哀伤地看着秋星那张死不瞑目地脸孔:“这是怎么了,秋星,你到底跟我家殿下说了些什么!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