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寻着那难听至极的歌声很快便找到了桑叶叶,只见她正高高在上地坐在一棵茕茕伸展的树干上,两只悬空挂着的脚自得其乐地荡来荡去,在树的下方围着七、八个妖奴,皆是面色紧张地仰头紧盯着她,像是极其着紧桑叶叶,生怕她会掉下来一般。
云锦一见这幅场面立刻心生不悦,仰头就冲树上的桑叶叶喝道:“星月洞府万年来都是一座幽深宁静之所,你一个不知所谓的粗鄙之人一到这里就将市井之气遍布其中,当真是不堪造就!”
妖奴们自是识得这位云锦公主,纷纷向她行礼,而桑叶叶也不去理会她言语中的深意,只顾歪着头打量她,她突然眼睛一亮,一下就从树上飞身而起落到云锦面前:“我认得你,你是那晚跟在葆荼迩身旁的姑娘!”
云锦一听桑叶叶竟然直呼葆荼迩的名讳更是不快,冷着脸道:“妖王之名也是你这般的凡夫俗子随意唤的?连本公主也要唤他一声妖王哥哥!”
桑叶叶就睁大了眼饶有兴味地看着云锦:“你是妖界的公主吗?难道你是葆荼迩的妹妹?”
云锦眉头一皱,十分不耐烦地朝桑叶叶吼道:“谁告诉你我是妖界的公主了?我是西湖的公主云锦,西湖龙王将顺才是我的哥哥!”
桑叶叶颇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哦,这样啊,是我眼拙了,公主见谅,见谅!”
桑叶叶的告饶让云锦心中稍稍好过了一些,但她转念一想又横眉竖眼地朝桑叶叶道:“本公主问你,你为何一直滞留在此?莫非你还真想厚着脸皮嫁给妖王哥哥不成?”
桑叶叶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说我想嫁给他?你从哪里看出我想嫁给他?”说完又指了指围在一旁的一众妖奴道:“你看看这些人,都是他派来监视我的,我被他关在此处已一月有余,葆荼迩半步也不让我出府,明明就是他强逼着要我嫁给他,你怎么还说我脸皮厚了?”
桑叶叶的伶牙俐齿一时让云锦有些发愣,但她立马就回过神来,朝仍旧围在一旁的妖奴骂道:“你们这些蠢货都闲着无事可干吗,围在此处难道是想偷懒不成?”
其中一个妖奴就低眉敛目地回答道:“回云锦公主,是我们王上要奴下等人守在桑姑娘身边的,一来好随时伺候桑姑娘,听桑姑娘的吩咐为桑姑娘办事,二来桑姑娘活泼好动,王上……怕她伤到自己。”
云锦没想到素来冷言冷面的葆荼迩竟有这般细心的一面,顿时就妒火中烧,而桑叶叶却浑然未觉地朝一众妖奴挥了挥手道:“本姑娘都说了几万次了,我不需要你们跟着,你们就放过我吧,最好全都走得远远的!”
桑叶叶的叫苦听在云锦耳中全是惺惺作态的显摆,而那些妖奴在桑叶叶面前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更是让云锦恼羞成怒,遂恶狠狠地朝桑叶叶道:“别以为妖王哥哥真心想要娶你,你若没有那把扇子在手,恐怕他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桑叶叶没想到云锦会提及此事,顿时面色大变,她的无措立马就被云锦看在眼中,便又火烧浇油地说了一句:“此刻将明大哥与妖王哥哥就在九希堂中谈论着你呢,说你一个妓女所生之女居然能让五火七禽扇认主,实在是天上地下最让人匪夷所思之事!”
从云锦现身起就一直阴阳怪气地折辱桑叶叶,可桑叶叶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并未将那些话听入了心,但眼下一听云锦提到自己的娘亲,言语间还尽是不屑之意,顿时便冷了脸:“你为何要提起我娘亲?我娘亲之事还轮不到你来说长道短!”
云锦一见桑叶叶发了火更是得意:“你以为本公主愿意提起你们这般卑贱之人?你们之名由本公主口中吐出,都是对本公主的折辱!就凭你还想当妖界之后,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何来这般尊崇的命格!”
桑叶叶的手微微颤抖着,口中之言更是冷硬:“我再说一遍,是葆荼迩将我禁锢于此,也是他一心逼着我嫁给他,不管他是不是为了我那把宝扇,总之……一直仗势逼人的从来都是你们这般高高在上的神君,而非我这般的卑微众生!”
云锦扬起头笑出一串高傲的笑声:“呵呵呵呵,总之,你给本公主记住,收起你那套奴颜媚骨的手段,无论如何妖王哥哥都是你高攀不起之人!你的凡胎肉体,你低微的灵力,你不入流的术法,以及你那个迎来送往万千恩客的妓女母亲都是加诸你身上的诟病,终其一生也无法清除!”
云锦说得畅快而得意,却并未发现桑叶叶的眼中突然精光四起,她一个飞纵就扑到云锦身前,挥掌就向云锦挥出一团淡蓝光芒。云锦没想到桑叶叶会突然出手,陡然一惊后立刻闪身躲过桑叶叶的袭击,然后毫不犹豫地挥手朝天一抓,天空立时传来阵阵雷鸣,一道道青灰的闪电也在变得灰暗的云层中划拉出各种狰狞的纹路,雷电的劲气化作一股蛟龙的形态以奔腾之势附着到云锦的手臂之上,而云锦立刻就将这凝聚着漫天雷电的一掌劈向了桑叶叶。
桑叶叶心知自己的凡胎肉体必不能硬接此掌,立刻拼了命的回旋飞退,妄图躲过云锦的雷电之掌,然而她终究还是慢了一些,顿时就被掌气掀飞而去。摔落于地的桑叶叶狼狈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那些目瞪口呆的妖奴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围到桑叶叶身前将目露杀气的云锦挡住:“云锦公主息怒,桑姑娘是王上的贵客,云锦公主切不可再伤她了!”
而起了杀心的云锦哪里肯听,只听她冷冷地道:“是她先动的手,那就怪不得本公主了!”
云锦说完推开一个妖奴就准备给桑叶叶致命一击,哪知五火七禽扇突然出现在桑叶叶手中,五种神鸟的羽毛加上点缀其间的宝石闪耀着熠熠华光,让原本神券在握的云锦大惊失色,她想退已经来不及了,只惊慌失措地朝桑叶叶喊了一声:“你敢!”
而桑叶叶眼中光华灼灼,一字一句地道:“你就看我敢是不敢!”说完扬起宝扇轻轻一扇,灼浪滔天、闪耀着五彩琉璃之色的五火蓬勃而出,转眼就将云锦裹覆其间,那些五彩斑斓的火焰从云锦的皮肉间钻入其体内,无人再看得清云锦的神色和身形,只看到全身是火的她痛苦地扑倒在地,疯狂地挣扎哀嚎,转眼就被烧得满身穿孔、皮肤焦黑,最后只知不断痉挛、颤抖,连哀嚎也喊不出来。
一众妖奴早已被吓得目瞪口呆,而葆荼迩和将明在九希堂听闻到雷声时便心知不妙,十万火急地赶过来也来不及阻止事态的发生,只看到云锦狰狞恐怖的尸身,和拿着五火七禽扇一脸是血的桑叶叶。
云锦之死震惊了整个水族,更是让西湖龙王将顺大怒,整个水族集结了十万兵丁来到星月洞府之外,要葆荼迩交出桑叶叶。
桑叶叶自杀死云锦后便一言不发,此刻便被葆荼迩轻轻牵着手来到星月洞府的大门之前。
葆荼迩指着看不到尽头的水族兵丁轻声对桑叶叶耳语道:“原本本王准备在等等,等到你心甘情愿之时再与你成婚,可哪知世事难料,如今你只有真的成为我妖界之后本王才有立场护你至死。”
葆荼迩的话让桑叶叶的眼中逐渐闪现出神采,她紧紧揪住葆荼迩的手臂终于开口道:“云锦说……说我是妓女之女,说我永远无法与你……匹配……”
葆荼迩竟然笑了:“云锦已死,她说了什么又有何重要?”
桑叶叶又道:“云锦还说,你也认为我这般身份连那把宝扇也不配拥有……”
葆荼迩唇边的笑意一直未曾消散:“从今往后,你莫要从旁人口中辨识本王,你亲眼所见,你亲耳所听,本王亲口告诉你的才无限接近真正的妖王陛下。以后有漫长的岁月可让你看清本王,你又何必纠结于旁人告诉你的?”
桑叶叶咬了咬牙又道:“你……想要我那把扇子?”
葆荼迩唇边的笑意更盛:“是,本王要五火七禽扇,本王也要你!”
桑叶叶立刻将宝扇唤出,一把就塞入葆荼迩的手中,她虽未再置一言,但却挺直了背脊与葆荼迩并肩而立,只是那只与葆荼迩交握在一起的手微微颤抖着,也不知是过于害怕还是过于喜悦,或者,就是两者皆有。
而此时,葆荼迩声若洪钟地朝远远与自己对峙的将顺喊道:“桑叶叶乃本王即将迎娶的妻子,乃我妖界未来之后,云锦公主到我星月洞府做客却不知尊卑礼义,对叶叶先是行那贬损、诋毁之言,后又动手打伤叶叶,这才惹得叶叶勃然大怒以宝扇引出五火,叶叶原本只是想略施惩戒,哪知云锦修为浅薄无法承受五火之侵,眨眼就落得身死神灭的下场。”
将顺就悲愤地道:“你何以证明是云锦有错在先?”
葆荼迩就指了指将明道:“南湖龙王之言,西湖龙王可会相信?”
见将顺看向自己,将明就朝他点点头道:“那日……确实是云锦无礼在先……”
“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要她性命!”将顺仍旧义愤填膺。
葆荼迩就打开五火七禽扇在胸前翩翩而扇,朝将顺走近几步又道:“西湖龙王,我妖界与水族向来和睦,本王知晓这一次叶叶委实下手重了些,但若西湖龙王觉得此事还有得商量,本王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将顺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葆荼迩手中的五火七禽扇道:“本王眼下不就是在同你商量,还叫上了将明、将广、将吉做和事佬,这番深意妖王竟看不出来?”
葆荼迩哈哈一笑:“顺兄若是能如此心平气和,本王就感激之至了。”
说完葆荼迩、将明、将顺、将广、将吉围拢成一个圈,十目相对地说了很久,然后几人相互行礼,水族的兵丁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竟是从此再也未曾提起云锦之死,就像此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而桑叶叶终于嫁给了葆荼迩,妖王妖后的大婚之日四湖龙王竟然一个不拉地齐身亲临,在宾客尽欢的月下,葆荼迩拉着桑叶叶地手朝四湖龙王诚挚而言:“今日是本王大喜之日,为感激四湖之君待本王之诚,为我妖界与水族永世为友,本王今日心发誓愿,我妖界的殿下他日必娶水族公主为妻,以此绵延子嗣,共享宝扇,共守安平。”
如此,华丽的婚宴成为水族与妖族订立盟约的背景,桑叶叶也终于成为葆荼迩昭告天下的妖后,她与葆荼迩并肩而立,但欢喜的笑容中分明又有丝丝寥落。她突然极其为跋扈的云锦公主不值,没想到自诩金枝玉叶的她最终也只不过是君王们眼中的筹码,只要能为同族之灵获取更大的裨益,即便是公主,原来也可弃如敝履。如此,桑叶叶像是理解了葆荼迩为了一把扇子就要求娶自己之心,为了妖族,不要说牺牲旁人,即便是牺牲自己,葆荼迩必定也会甘之如饴。
法尘亚看出桑叶叶的恍惚和不安,便寻了个时机特意来到桑叶叶身前,朝她行了一个大礼才道:“妖后娘娘万安!”
桑叶叶并未对法尘亚的礼数周全表现出欣喜之情,反而皱着眉道:“大妖司不必如此,还是就如叶叶刚来妖界时那般坦然待之即可。”
法尘亚就笑道:“妖后乃我妖界之后,原本就应享有无上尊崇,我虽位居大妖司,在妖王和妖后面前也是臣下,见了妖后理当如此。”
桑叶叶微微撅了撅嘴,像是无话可说,法尘亚就道:“臣下有一句话想告诉妖后。”
“大妖司请讲。”
“妖后的五火七禽扇真是一件威吓四方的神器,但臣下却发现,即便神器在手,王上眼中的光芒也不敌看向妖后之时璀璨啊。”
桑叶叶闻言一愣,继而抿起嘴露出一抹羞涩而又欢喜的笑容,而法尘亚也终于确定,这场糊里糊涂的婚事总算是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