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生闭着眼躺在客舱的床铺上想着心事。
王闲云找他实在突然,不过意思很清楚:刘晟可能,哦不,是已经踏入了一个不该踏入的危局。他进入冶金司多少对这个官场有些了解,欺瞒与被欺瞒,利用与被利用都藏在茶余饭后的谈资里。
刘晟算是什么,一个绣衣使的副千户,卷入这种局里怕是渣都不剩。
没想到是我来救你啊,韩云生心想。想到这他又摸向怀里掏出一块牌子,不知用什么材料制作的,质地坚硬,却是很轻,牌子上镌刻了三个字――“绣衣使”。
王闲云给了他这块牌子,是方便他调动绣衣使分布各地的机构的支持,譬如他现在乘的这艘快船便是紧急加调的。
“大人,就快到钱塘了。”
“哦,我知道了,谢谢。”
韩云生从床上起来,拿过靠在床边的一根木杖。这就是他此行的全部家当,比较以往出行的大包小包,实在轻便的很。
“有了这块牌子,你只管去钱塘的临江楼,那里自会管你的吃住,需要银钱只管要就好。”王闲云的话还在耳边,韩云生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牌子,是越看越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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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陷入了死局。
找不到丢失的军械,案子很难摆到明面上查。知情的人很少,想抓一个人拷问也难找。这几天刘晟在临江楼就只是阅览各处暗桩传来的情报,这些暗桩安插在各行各业,每天都会传来一些探听到的事,刘晟现在也只能寄往于这些上寻找突破口了。
严阔也没闲着,从那两个刺客身上虽然查到的不多,但通过他们的人际关系总能查到些有用的,现在正一门心思的挨个询问。
至于丁明琢,他忙着备宴。钱塘府的一位官员升迁之日就要到了,明天要在临江楼大摆宴席。毕竟管着酒楼生意,上下都得照看着,忙的是不可开交。
对于各处的暗桩,刘晟刻意叮嘱过那些混迹在车马贩子里的人。这些人流动频繁,能探听到的消息应该不少。当然还有一份关于水盗陈祖义的详尽信息,即是通匪,这个人也得查,只是少的可怜。
“大人,有客来访。”小厮通报道。
“丁老板又不在,通知我做甚。”
“此人点名要见你。”
“哦,谁?”
“他没说,他只说您出去见了自然会知道。”
“出去看看。”
“是。”
刘晟认识的人少,也想不出谁会这么摆谱,他倒是很想见识一下。
“韩云生!怎么是你?”
“怎么,我不能来么。”韩云生咬着鱼糕,笑嘻嘻地答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是指挥使,他让我来的。”
“他有让你带什么话吗?”
韩云生乐了:“你怎么知道?”
“你也就这点用处了?”
“嘿,你……”
刘晟打断了他:“被废话了,快说。”
“他让你放弃调查,这案子涉入的太多,搞不好你自己都会陷进去。”
“就知道。”
韩云生有些吃惊:“怎么,你知道?”
“我有猜测过,毕竟这案子调查困难。我说怎么留下的痕迹如此的少,原来如此。”
“听起来,你陷入僵局了呀。”
刘晟笑笑:“不说这个了,我很好奇大人怎么会让你来通知我。”
“他说,绣衣使里的人他信不过,就委托我来一趟。”
“信不过……”刘晟仔细品味这几个字。
“你们自己人也不可信吗?”
“自己人都是说辞,这场子暗的很,谁也说不准都是自个这一边的。大人这是在……防着谁。”
韩云生啃掉最后一口鱼糕,说道:“这话我已经带到了,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你还不好打发,今晚出去喝两盅。”
“你这人,行,这个好。”
“你先在这坐会,我去处理一些公文就来。”刘晟向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去沏壶茶来,再拿些点心。”
“是。”
“快去快回”韩云生道。
“你就这么急啊。”刘晟笑道。
要处理的事不是很多,只是对一些有用的情报进行收录,对暗桩吩咐新的命令。绕是如此,等到韩云生将那壶茶喝完了,刘晟才从内室出来。
“你怎么才来,让我好等。”
刘晟看着空空的茶壶,笑了:“这一壶都让你灌了,待会你还喝的下吗?”。
韩云生拍拍肚子:“那是自然。”
钱塘的夜市还是很热闹的,这有一条专供夜食的街巷,从头至尾都是各色的店铺,这儿渔业发达,卖的也尽都是各类海鲜。
刘晟随便找了一家,要了一碟烤海螺,韩云生关心的还是酒。
“这儿的人不好酒,可比不上京城的。”
“无妨,喝酒讲的是个意境。”
“哦,那你说说怎么个意境。”
“就比如说现在,我们坐在一间普通的小店,人间的烟火气缭绕,这就是意境。”
“你不要诓我。”
“我是修士啊,我们修士只说实话,诓人不是我们所作为。”
刘晟笑着摇摇头,似是不置可否。
不多时海螺烤好,浸透了汤汁的海螺肉热气腾腾的藏在壳中,只需用竹签挑了便可享受其滋味。
“尝尝,这是我到这最喜欢吃的。”
韩云生闻着味早就急不可耐,也不顾着烫,挑出一块螺肉吹吹就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只觉得这螺肉爽脆筋道,鲜美多汁。
“实在美味,不可多得。”他评价道。
刘晟笑道:“于你是美味,对于这的人不过是道家常下酒菜。”他捧起酒杯,韩云生也放下螺壳举杯相迎。
“多谢刘兄请客。”
“我没说过是我请。”
韩云生一口闷了杯中酒:“那我不管,我身上没钱。”
话刚落,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你现在怎么打算?”韩云生问刘晟。
“什么?”刘晟问:“什么打算?”
“指挥使让你不要再查了,你怎么想。”
“话都说的这么明白,我当然不会查下去。不过临行前指挥使特意交代我如若查出幕后主使,秘密押解归京,显然指挥使料到了什么。可现在听你所讲,指挥使倒像是后知后觉一般。”
听刘晟这么一说,韩云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调查的我也问过,即是通匪,但也仅限于谣言罢了,一个卫所指挥冒着杀头的风险勾结水匪于他有什么好处。不查也好,落个轻松。”
“说的也对。”
刘晟给各自斟满了酒。正欲饮第二杯,就听得耳边一阵打砸声。
“有人打架?”韩云生探头看去。
离他们不过十步距的一家铺子里滚出来几个人,模样狼狈,手里抓着桌腿椅凳,挣扎起来做好架势。
店里慢慢悠悠地走出一个少年,顶发简单的扎个髻,用一个粗木簪子固好。一手拄棍,一手拿着一只鸡腿,吃的津津有味。
“这抢来的东西就是比买的香。”他向面前几位晃了晃手里的鸡腿:“多谢几位兄弟啦。”
“小子!你有胆,你知道我们几个是谁吗?”
“不知道。”他将鸡腿骨扔了,剔着牙:“你们谁呀?”
“妈的,上!”
几个人拿着手里的家伙冲了上去,少年倒也不慌,一只手握着棍左挑右挡,轻松化解了攻击。
“你们几个不行啊,还混什么。”少年龇牙笑着。
那几个被他一笑更激起心中怒气,抓过手边能抓到的,挥舞着再次冲了过去。街边混混打斗没什么章法,只管近身,找着机会就是一顿猛砸。少年很明显熟知这一路数,气沉丹田,握住棍尾,一杆长棍似是蛟龙出海,攻势凶猛。挑,刺,劈,招招凌厉,棍棍到肉,那几个如落水狗一般,被打的“嗷嗷”叫。
说起这事的起因,也是那几个混混自找的。这几个人在街头横行惯了,各家都防着他们,今日他们找了这家店本打算吃顿白食的,店铺老板也不敢招惹,好吃好喝供着,只想把这几位爷伺候好,免得多生事端。这店老板有个侄女,从乡下来了小住几日,今日在店里帮着忙活。那几个混混里有个左脸上有块胎印的,人称花面狼,是这几个人的头头。他瞧着店老板侄女长的水灵,便上前调戏,后来更是大胆直接上手骚扰。店老板叫苦不迭,忙上前哀求。
花面狼被他搅得心烦,一手推开他,手下几个兄弟乘着踹了他几脚。
“老东西,老子看上你侄女,是你和她的福气。跟了我,不愁吃喝,有什么拒绝的。”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小爷我愁吃喝,哪位大爷肯收了我啊?”
几人循声看去,瞧见一个粗衣少年坐在里面一张桌子,面前一盘花生米,正吃的津津有味。
“你是什么东西,滚滚滚!小心大爷我给你好看。”
“大爷试试啊。”少年不恼,还笑嘻嘻地。
花面狼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活动了下筋骨,狞笑着地大步走去。
“你要赔我的花生。”少年突然说了这一句。话落,桌子整个飞起砸向花面狼,花面狼没料到少年抢先动手,避闪不及整个脸贴上了桌面,鼻子一酸,顿觉得里面打翻了一碟油盐酱醋,各种味充斥着鼻腔。其他几个见自己的老大被人打了,哪能干看着,一个个也上来意欲动手。少年见此情形,一个跃起,一脚踢在桌子中央,整张桌子带着几个混混飞出了店外。
这就是韩云生先前看到的那一幕。不过现在,几个混混被打的躺在地上,个个哀嚎,围观者莫不叫好。
“这少年棍法不错。”韩云生说道。
“也就不错了,喝酒。”
这时耳边听得少年说道:“我叫李玉楠,楠木的楠,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