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枫喝多了，他醉醺醺地歪倒在表弟叶前川的怀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胡话。
“弟，知…知道啥叫方士不？咱…咱就是方士，十方……！”江南枫还没说完，就被他的奶奶，也是叶前川的外婆一脚踹倒，干脆就地睡了起来。
“小川，你扶你哥回房间，今天就和你哥挤挤睡吧！”外婆道。
叶前川应了一声，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江南枫搬进卧室，帮他脱衣服的时候，他留意到江南枫腹部的一道疤。
“什么时候留下的？”叶前川立即浮想联翩，难道他哥是入了不良组织？每天穿着西服叼着香烟拎着斧头在狭窄的巷子里和敌对帮派混战？不太现实。难道是当了特种兵？身份跟家人都要保密。更不像。对了，他想起他哥刚说什么方士，那是什么职业？
胡乱想了一通，他也觉得困了，忍着酒气在江南枫旁边睡了。后天他就要开学了，将升入高中。
当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一杆长枪，如同被火焰缠绕的巨龙咆哮着刺穿苍穹，他就在正下方，无助地抬头仰望。蝼蚁以碗水为浩瀚，刺穿灵魂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着……
……
叶前川的外婆是‘大仙’，这个秘密在他升入高中的第三天就被人捅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几个女生站在后门议论着他，‘咯咯’的笑声比凌晨的骂街声还要让人反感。
“喂……”他望了过去，脸色像死人一样阴沉，“我外婆可是会招魂的，你们不怕吗？”
几个女生被他阴冷的话吓得一哆嗦，骂了他一句瘟神就慌忙走开了。叶前川叹了口气，用不了多久他‘瘟神’的名号就会传遍整个学校，毕竟有个从小便把他视作仇人的‘堂兄’。
可他没想到麻烦来的如此之快，午休的时候，戴着红袖章的女生趾高气扬，质问他：“是你恐吓同班同学吗？”
叶前川坐在座位上，抬头仰望着她。她神色严肃，黑色的镜框架在精致的鼻梁上，用带着蔑视、鄙夷、嘲弄的眼神审视着叶前川。
“可能吧……”叶前川回道，从书包里把午饭掏出来。
他满不在乎的态度似乎激怒了女孩，她双手按在叶前川的桌子上，语气更严厉了：“同学，注意你的态度，我是校纪委的，也是你的学姐，请你配合我的工作！”
叶前川郑重地点点头，把饭盒塞回书包：“你说吧，学姐！”
“有人举报说你威胁他们的人身安全，并且自称‘瘟神’，还说想要成为学校霸王，你承认吗？”女孩道，手里拿着纸笔，准备记录叶前川的话。
叶前川一脸茫然地摇头：“我没有。”
女孩眉头微蹙，其实她看到叶前川的第一眼就知道了，这样一个从头到脚傻里傻气的人绝对说不出那番话的。
叶前川大致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女孩临走的时候才告诉他她的名字，陈瑜。
麻烦却没有就此终结，他在放学的时候被一群不良少年堵在了拐角的死胡同里，这些人也是听说他要成为校园霸王，所以来会会他。叶前川有苦说不出，倚着墙，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只被野狗围住的小野猫，这时他瞥见陈瑜从巷口路过，她也看到了他，可他还没来得及求救，陈瑜就跑开了。
叶前川苦笑，原来校纪委是用来管老实人的。
不良少年们逼他跪在地上学狗叫，叶前川怒火中烧本想奋起反抗，可一想到连韩信这样的大人物都能承受胯下之辱，他学个狗叫又算什么。叹了口气，刚想跪下来，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准确地说是上边。
江南枫站在墙头上，嘴里叼着烟：“你要是跪下了，我可就不认你这个弟弟了。”
一看到是江南枫，叶前川激动地热泪盈眶，可转眼想到对面人多势众，便又感到绝望。
“哥，他们人多！”他带着哭腔道。
江南枫轻蔑地笑了两声，战斗结束的很快，不良少年们在十秒钟内全部倒地，放了句狠话就灰溜溜地全部逃了。叶前川过了好一会缓过神来，他这才发现他哥穿着一身西服，叼着烟，背上还绑着什么东西，一米多长，用黑布裹得严严实实，难道是把砍刀。想到昨晚的猜想，叶前川一阵心酸，问道：“哥，你现在是黑社会吗？”
江南枫嘴角抽搐：“你…为什么这么想？”
兄弟俩到路边找了个咖啡厅坐下来，江南枫原来是跟他告别的，他要出趟远门，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为了让叶前川相信，他还把背上那东西取来给他看，就是一根有着奇怪花纹的黑色棍子。
“一个月也不算太久，你安心去就是，难道是钱不够花吗？我还有点私房钱，可以借你。”叶前川说。
江南枫白了他一眼，说：“有可能不止一个月，会更久，甚至……奶奶年纪也这么大了，我那两个好姐姐还嫁到千里之外，唉！”
“不是还有舅舅舅妈，我爸我妈，一定能照顾好外婆的。”叶前川道。
江南枫点点头，然后攥住叶前川的手：“小川，答应哥，有一天你也能扛起这个家的一切！”
叶前川茫然地点点头，他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他才十六岁，夸张点说是个连作业的压力都无法承担的年纪。况且，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承担什么，他父亲母亲才四十出头，正值壮年。
“对了，小川，给你样东西。”江南枫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戒指递给他，戒指通体漆黑，上面还有奇异的花纹，叶前川从没见过这般古怪的戒指。
……
一个月后，正在教室上课的叶前川被老师叫了出去，他的母亲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
“我跟老师请过假了，小川你回来一趟吧。”
叶前川觉得不对劲，因为电话那头他母亲说话带着哭腔。
“怎么了啊，妈！”他有不好的预感。
“你哥出事了，我让老赵去学校接你来你外婆家。”
叶前川的心‘砰砰砰’地跳起来，每跳一下他的面色就越苍白一分。哥出事了？他怎么了？他想起他哥身上的那道疤，不禁胡思乱想。
“他不会真是黑社会吧，一定是被人打了，真让人操心！”叶前川安慰自己道。
老赵很快就到了，他是叶前川父亲的专职司机，上车之后，他鼓足了勇气才问老赵：“赵伯父，我哥他出什么事了？”
老赵犹豫了一会，回道：“南枫在雨口市遭遇意外，已经不在了……”
叶前川立即觉得天旋地转，昏了过去。
一周的时间过去，江南枫的头七也过了，叶前川还是不能接受他哥哥死去的事实。他整天坐在房间盯着江南枫留给他的那枚戒指发呆，脑袋里却是空的，无法思考也无法回忆。
二表姐叫他去祠堂，他浑浑噩噩地走过，大家差不多都在，准确地说，在场的除了他全是江姓。他的外婆姓江，母亲舅舅也随外婆姓。他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所以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外婆冲他招手：“小川，你过来！”
他走了过去，外婆旁边的木桌上一颗排球大小的透明玻璃球放在镶着金丝花纹的木制托盘里。
“把手按上去。”外婆说。
叶前川想起来，他见过这个玻璃球，小时候江南枫带他来祠堂，他俩还偷偷摸过，不过这球很奇怪，因为他摸完之后就昏了过去。可叹如今球还在，人却没了。
他犹豫了一下，把手贴了上去。
“闭上眼睛，放空身心！”外婆道。
叶前川按外婆说的做，没一会一股强大的吸力自玻璃球涌了出来，就好像有一只八爪鱼的吸盘吸住了他的手心。叶前川惊吓地睁开眼，玻璃球却绽放出一阵强光，让他又不得不把双眼紧闭上，他想把手抽开，可浑身没了半分力气，要不是他大表姐过来扶着，他连站都站不住。
他听见舅舅的惊呼声：“是二品的天赋，和南枫一样！”
大表姐也说：“就是这颜色，像是土行又像是木行，有些驳杂，真奇怪……。”
二表姐叹了口气，说：“南枫泉下有知应该能安心了，十方之土未来就交给小川了！”
叶前川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直到外婆把玻璃球拿开，他的感觉才好一些。
二表姐搬了椅子来让他坐下，他坐在祠堂中间，大家都围着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小川啊，外婆接下来说的话不管你听了是何感受，你都要一句句地记住。”
叶前川呆呆地点点头。
“我们江家是世代守护十方之地的方士家族，到南枫是第五十代人，最近数十年来家族势衰，天赋合格的就只有你南枫哥，如今……”
叶前川一脸茫然，问道：“方士？什么是方士？”他也听江南枫说过这个词。
“所有的来龙去脉，要从三千三百年前说起……”
外婆向叶前川描绘了一个他无法想象的世界。
在距今至少三千三百年前，这个世界本是充满灵气的。所谓灵气，是可以让凡人修仙，百兽通灵的力量之源。那时候，到处是仙家洞府，处处为极乐世界，即便不能成仙，凡人也可依靠修为轻易寿逾百岁。
可就在某一天，一杆血红色长枪自荧惑飞来，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息，插入东海之畔。大地震颤，山呼海啸，灾难平息过后，人们发现，这个世界的灵气消失了，不仅如此，修士体内积聚的灵气也在飞速流逝，人们陷入失去一切的恐慌之中，这时，有人发现，还有一些地方的灵气没有消失，人们争先恐后先入为主，接着就是长达数十年的厮杀争夺。
人们终于平静下来，商讨如何分享所剩不多的灵气，而全世界仅剩的九十九个还有灵气涌出的地方，便被称为十方之地。
江家守护的十方之地，却是第一百个，是一千五百年前才被江家先祖发现的，彼时其余各十方之地已经发展出稳固的实力，再加上他们这块十方之地实在小的可怜，也没人觊觎，江家就在这里扎根，一直繁衍生息到现在。
叶前川听得似懂非懂，他突然问道：“那南枫哥哥是因为十方之地才死的吗？”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肯向他吐露江南枫的死因。
外婆含泪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