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渝一步步向前走着,却许久不见人影,也没有任何声音。她大着胆子问道:“你还在吗?”
无人应答。
她又问:“不是你引我来的吗?怎么又不说话?”
江心渝脚下不停,继续向前,只见眼前景象越来越开阔清晰,大雾渐渐散去,周围竟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地。
半晌,终于有声音传来,似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耳畔,带着游丝一般的虚弱:“再继续往前走……”
江心渝依着他所言,又接着走去,直到远远的看见苍茫的雪地里,竟有一棵枯树孤零零地站着,不知怎么她下意识就觉得那人所说的地方就是那棵树的所在。她遥望着那棵树,总觉得好像有些熟悉,脚下不再迟疑,径直走上前去。
到了树下,才发现这棵树竟比刚才远远看着的时候要更加粗壮,只是已经十分枯朽,恐怕很快就要死去。她再次开口问道:“是这里吗?你是要我来这里吗?”
果不其然,那人说话了:“……是。”
忽然,一团幽蓝色的光晕微微闪烁着,不知从哪里飞出,好像醉了酒一般东拐西撞。瞎飘了好一阵,才终于勉强悬停在江心渝眼前安定下来。
从那抹幽蓝之中隐隐传来些许忍痛呻吟的声音,听着状况似乎很是不好,惹得江心渝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死不了的,”那人好像在笑,虽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语带讥讽,话里凉冰冰的,“我是不死之身,绝不会死的。像你这样的小娃娃即便是死上几千几万次,我也依然会好好的,不用替我操这份闲心。”
江心渝悄悄翻了个大白眼,想着反正是在梦里,干脆就地坐下。她抬手撑着下巴,仰头看着那团光晕:“所以这就是你的真身吗?你是树精?”
“什么树精!”他忽然激愤起来,“你个小虫子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吗?!当心我杀了你咳咳咳……”
江心渝顿觉好笑,心想听他的口气,他似乎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只是他好像很是反感别人对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敬,否则便要赌气,莫名像个小孩子。江心渝不禁笑道:“前辈,多多注意身体切勿动气啊。晚辈猜测无礼,并无冒犯之意,还望您莫要怪罪。”
那声音好不容易缓过来止住咳嗽,音色更沙哑了几分:“……这还差不多。”
江心渝试探道:“所以,前辈究竟是何身份?为什么只能听见您的声音,却见不到人?”
幽蓝光团在空中虚晃了两下:“我的身份,你现下无需知晓,若缘分到了你自然明白。你应该也听得出来,如今我实在虚弱,虽然死不了,却也无法化形。等有一天我身体好些,自会与你相见。”
江心渝伸出手想摸一摸那光团,手指却从中穿过恍若无物。那人轻笑道:“这只是灵体,是虚幻的。”
“哦……”江心渝把手收回来,“好吧,既然前辈不愿意多提自己的事,那我就问些别的好了。前些日子我们遇上那群妖人,我是听听了您的指点才知晓了对方的弱点。您似乎很了解那些东西?”
那人悠悠道:“我的确知道,其实这些人并非妖物,而是实打实的平凡人。只不过修习禁术,又服了禁药,才导致身体变异,心智受损。”
江心渝惊讶道:“禁术禁药?什么东西有这样的威力……可若只是一两个人也就罢了,一大群人且还是明显地有备而来,非要致我们于死地,这也太奇怪了。”
那人道:“不错,这事的确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想来这件事很快就有答案,便不用再问我了。”
江心渝秀眉微微一蹙,不免有些赌气:“前辈怎么总是遮遮掩掩,这也不说那也不说,您既然引我来,自然也知道我要问这些吧?您却不肯说……”
那声音默了半晌,正当江心渝在想是不是自己方才的话惹他不快,怪自己言行太过随意的时候,他才开口。倒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语气十分淡然:“我把你引到这儿来本就不是为了说这些琐事,再说了,你我仅见过区区两次,我为何要帮你?我想说便说,不爱说就不说。”
江心渝嘴角抽搐,也是服了这个有脾气的“前辈”,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她不张嘴,那人也毫不着急,幽蓝色的光团缓缓下降,停到她的肩膀上便不动了。
不知为何,自这个东西接触到她身体的那一刻起,江心渝就猛然间从心底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莫名的熟悉亲切,仿佛在她过去的哪个时间也曾经有人带给她同样的感受,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悄悄瞥向那团蓝色闪光,不知为何,耳边的焦雪突然像有了感应一般渐渐寒凉起来。江心渝乖巧顺着他道:“前辈说的是,您与我只有几面之缘且还都是在梦中,的确不必帮我。既如此,那前辈在当日我们与妖人对战的时候何故要开口指点我呢?那不是在帮我吗?”
“即便我不说,你的好哥哥很快也会知道。我之所以直接告诉你,只是想表个态度,卖你个人情,好让你仔细考虑咱们的交易啊。”
江心渝看着它沉吟片刻,道:“看来,前辈完全了解我的底细。”
他笑了,沙哑难闻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刺耳:“我对你的了解可比你自己还多。不过你无需担忧,更无需害怕,正如你与生俱来的血脉一般,你与我的缘分也是天注定。”
那光团轻轻飘起,来到她面前平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切皆是天定,妄想人为以抗之,注定是白费心机。我知道你身边有许多人花费诸多心血想要隐去你的血脉,但是让我来告诉你,都、是、徒、劳。逆天改命代价惨重,顺应天意才是正道。”
江心渝听他说的信誓旦旦,尽管心里不信,此刻也不想反驳什么,只是顺着他问:“这么说,我与前辈的交易才是顺应天道了?”
“不错。”
“那就谈谈吧。这份交易,前辈与我都如何获利?你我各自的损失又是什么?”
他的声音里毫无波澜,格外平静:“很简单,我给你强大的力量,你助我活下去。你我并无什么损失,只是你父母和你师父的心意恐怕就浪费了。”
江心渝有些惊讶:“我能助你活下去?这是什么意思?”虽然从他的声音里能感受得出他身体状况似乎很不好,可是也想不到他竟是要死了吗?
他倒是淡定:“是啊,这都是拜你父母和你师父所赐,他们想要隐藏你的身世,封住你的灵力,才害我变成这样,还迟迟无法与你相见。”
“这又是为什么?”
“你可听说过岚息祭司?”
江心渝点点头:“从前听遥……听师父提起过,说岚息曾因为祭司的存在而盛极一时,可如今已有近两百年未诞生过新的祭司。”
“你师父当时还说了什么?”
江心渝有些犹豫究竟该不该说,却不想那人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的笑了:“你用不着瞒我,我在这世间都已存在近千年了,没什么不知道的。我只是想知道,你对事实究竟了解多少?”
“千年?!!”江心渝大吃一惊,可对方并不想接话,她也只好乖乖回答他的问题:“师父当时说的也极其含糊,只告诉了我母亲是来自岚息国一个极为显贵的家族,还有我父母之所以封住我的灵力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秘密,想把我藏起来。至于这秘密究竟是什么,他并没有告诉我。”
那人不屑地嗤笑道:“遥曲这厮还真是谨慎。”
江心渝试探地问道:“怎么了?这些不是事实吗?”
那人懒懒道:“是事实,只不过是相当敷衍的事实。我不妨告诉你,你母家之所以显贵,正是因为岚息祭司只能从他们苏氏之女的肚子里爬出来,而你身上所谓的秘密,呵……”
江心渝心中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她从前并非没有如此揣测过,只是嘴上仍然迟疑:“你是说,我……我就是本该成为岚息新一任祭司的那个孩子?”
那人根本不理她,自顾自地说着:“你母亲叫苏锦柔,是岚息苏家最小的女儿,明明早与他人定了终身,却因为家族的这份责任,被迫嫁与帝王。你应该知道你爹江宛易不是什么皇帝吧?”
江心渝大惊道:“……你说我是他们的私生女?”
他不答。
江心渝只有半屏呼吸才能勉强装作镇定:“我为什么信你?”
那人语气极其随意:“你信不信的无所谓,我只是想说就说了。我可不想他们那些人,拐着弯地瞒来瞒去,你自己是个什么人,自己还能不知道?早晚都知道。”
江心渝冷冷打断:“你告诉我这些,和你所谓的交易有什么关系吗?还是只想要挑拨离间而已?”
听她语带讥讽,他也不恼:“当然有关系。岚息祭司除了天生灵力强大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可通天意,预知未来。你可知他们是怎么和那所谓的‘神’沟通的?”
江心渝死死盯住了那冰蓝光团,颤抖着声音道:“……是你?你就是那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