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渝刚给遥歌端来了药,就听见外头有人轻轻叩门:“客官,您可起身了?”
语气恭敬热情,是这家的店小二。
江心渝看了一眼遥歌,见他点头,便扬声道:“来啦!稍等!”
她忙把药搁下,又替遥歌掖好了被子,才匆匆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果然是那店小二哈腰探脑地候在门外,见她来了便换上一副笑脸,道:“姑娘,您家兄长身子可好些了?”
这小哥着实是个会来事儿的,人又热情,还颇有些义气。那日她们带着昏迷不醒的遥歌进了店,连其他熟客都劝他千万别让这人留宿,省的闹出人命病死在这儿,平白给店里添上许多晦气。
幸亏这小哥,过去家里竟是从医的,虽然中途得了变故,迫不得已出来当跑堂,可耳濡目染的也会些医术。他当着众人的面儿,煞有其事地翻了翻遥歌的眼皮子,探探脑门儿又搭了脉,才一脸轻松地说,这人只是点皮外伤,又加上旅途劳累才会昏迷,并不是什么大病,这才让大家伙儿都放心地让他们留宿。
他们在此处人生地不熟的,买药煎药也都亏了小哥的周全,几天下来彼此也熟悉了许多,但他仍是客气礼貌。直到之前与他闲聊,他才说起那日他们来投宿,其实他根本没看出遥歌究竟是什么病,只是看他手臂和腰间有些新鲜的伤痕,才假样胡乱编的。
原来他只懂得辨识两三个凶猛的疫病,其实并不真的会医。那日情状,不过是想助他们留下罢了。
江心渝对此人很有好感,脸上也笑容满面,说:“家兄已经好多了,真是多亏了您,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之前的银子您也不肯收……”
“欸!这点小事,姑娘不必放心上了!出门在外的,谁没遇上点困难?帮把手是应该的!”
江心渝笑道:“也是我们运气好,才碰见像您这样的好人。对了,您今日特意上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店小二“哎哟”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是这样,方才门口进来两个客人,张口就说要见‘住四楼的遥公子和江姑娘’。我怕您几位有什么麻烦,没敢让他们直接上来。这不,先问您一声?”
江心渝有些疑惑,道:“确定是找我们的?没错?”
小二点点头:“是啊,这四楼住的客人本就不多,再说您家兄长姓遥,这姓也不常见呀。”
江心渝沉吟道:“说的也是,可我们也不认识什么人呀……他们有说是从哪里来的吗?”
小二皱着眉想了想,道:“似乎是什么……什么山庄?”
“山庄……”江心渝眼中忽然浮光一闪,试探问道,“莫非是神谕山庄?”
“啊!对对对,正是神谕山庄!”小二喜道,“没错!看来您是认识的,那就好了。”
江心渝问:“他们此刻在哪里?”
小二道:“我那时怕他们对您几位不利,就谎称您们都出去了,不在店里。他们倒也没说什么,只道明日辰时要来接您几位呢。”
江心渝点头,对小二说:“好,我知道了。没事没事,不是什么麻烦,还要多谢小哥费心了。”
小二一听,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那就好,没耽误您的事儿吧?”
江心渝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您一番好意。只是我们可能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多谢您照顾。”
“哈哈这点小事,姑娘别这么客气。那行,我就不打扰了,您忙您忙!”
听得小二的脚步声远了,旁边的门才被推开,只见桂儿款款走了出来。江心渝与桂儿的房间就在遥歌隔壁,方才她与小二的对话想是都已经被桂儿听见了。
桂儿只抬头看了她一眼,江心渝就已了然,侧身让她进了屋,才把门关上。
遥歌惯是波澜不惊的,待她们都坐下,就径直开口道:“那便尽快收拾一下吧,明日启程。”
江心渝接话:“可是咱们也没听说会有神谕山庄的人来接啊?万一是骗人的呢?”
“是人是鬼都不怕,明天见了再说。”遥歌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身子已好的差不多了。”
江心渝捂嘴笑:“瞧你这跃跃欲试的,见人就打是怎么着?看不出来你还这么暴躁。”
桂儿听了也抿唇笑起来,弄得遥歌竟有些不好意思,端起早已见底的药碗佯喝了一口,才嘀咕一句:“当然不像你,遇上事儿就该怕了。”
“我哪有!”江心渝不服气地叫起来,“我那才不是害怕,我只是不熟练而已!见多就好了!”
桂儿笑着柔声道:“姑娘本领高强,自是会越来越好的。”
江心渝嘿嘿一笑,拉过桂儿的手,道:“还是桂姐姐明白。对了,姐姐这几天可收到赤涵叔叔那边的消息?有没有提过神谕山庄的事?”
桂儿摇头:“我也曾写信去问,可大人只说,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们不必担心。还说,唯有未知的东西才最能磨练人呢……”
“这个赤涵叔叔,卖关子的把戏和遥曲叔叔一模一样!”
一不留神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江心渝暗叫不好,这俩人一个是赤涵的亲信,一个是遥曲的儿子,这话让他们听去了,合适吗……她悄悄瞟了瞟他们二人,见身旁的桂儿倒是神色如常,笑得温柔,只是床上的遥歌,嘴角分明带着坏笑!虽然不明显,但她还是看的真真儿的!
可恶……别人不清楚,江心渝可是再清楚不过了。遥歌看着总是一副要出家似的超然模样,其实心里坏着呢,跟他老爹遥歌一样坏,最爱捉弄她。从前她跟着这两父子练习法术,可没少吃亏。只是不知道,遥歌干嘛总在她面前这么“生动”,真是想不明白。
江心渝错开眼故意不去看他,心想,反正现在也不是住隐月山的那时候了,外面世界这么大,天高皇帝远的,能怎么着?
即便如此想着,江心渝还是一下子变老实许多,而遥歌本身也不爱说话,这屋子顿时就静了下来。直到桂儿适时打破了这阵尴尬:“看来也没别的办法,明天见了人再看吧。”
桂儿提着裙摆盈盈站起来,莲步走到遥歌床前,微福身子道:“该是奴婢给您搭脉的日子了,请伸出手来。”
遥歌并未看她,只是把手伸了过去,低低说了声:“多谢。”
江心渝见了也凑上前去,撇着嘴轻轻拍了拍桂儿的肩头,嗔道:“姐姐!都同你说了几次了,别这么客气。往后一路上时间还长着,总是奴婢来奴婢去的这么客气,多累的慌啊!”
桂儿听了微微一笑并不接话,从袖中掏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丝绢,展平了盖到遥歌腕上,才把手搭上他的脉。
见没人说话,遥歌转过头来淡淡看了桂儿一眼,也跟了一句:“她说的是,不用如此客气。”
桂儿不经意地愣了一下,抬头望向那人,却见他已看向别处了。
她笑着点头应道:“好。”
江心渝笑嘻嘻一屁股坐到床沿上,压低了声音问:“怎么样?他身体可是好了?”
遥歌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道:“你这对着人家,又是拍肩膀又是拉小手的,人家还能专心把脉吗?”
江心渝“嘁”了一声,虽是不服气,却也听话安静了下来。只是这时候桂儿已经撤了手,微笑道:“无妨,心渝活泼可人,讨喜得很。”
“你看吧!”江心渝一听这话又得意起来。
桂儿继续道:“公子一向体健,已然无恙了。如今只需注意饮食和休息,观察两天就可以了。”
遥歌看向她,问:“不用喝药了吧?”
桂儿点头笑道:“不必了。当然如果觉得体虚,吃点补药也可。”
遥歌闻言微微皱起眉,却听江心渝在一旁坏笑起哄:“吃!得吃!之前伤得那么厉害,必须得好好地大补特补!”
遥歌抬头瞪了她一眼,江心渝全当没看见。倒是这一幕落在桂儿眼中,她心下了然,便接着道:“汤药苦口难咽,不如炼成药丸,倒也方便。”
江心渝好奇问:“药丸?要怎么炼?”
桂儿狡黠冲她眨眨眼,道:“这是秘密,只是有些麻烦,我得好生准备一下。”
江心渝皱眉:“啊?这么麻烦啊?就为了做个补品?”
遥歌在一旁没好气道:“这不是你要求的吗?本来我也没什么事儿了,是你非要折腾别人。”
桂儿静笑不语。
“嗯……”江心渝犹豫了一阵,“那算了吧,别给他忙活了,倒惹得姐姐劳累。”
桂儿看向她,假装不在意:“哦?真的不用了吗?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今天弄一个通宵,想来就够公子吃的了。”
江心渝一听连连摆手:“别别别,别麻烦了。这两天他喝的药,全是姐姐张罗的,怎么好这么麻烦你啊……那什么,咱们俩的行李都归我包了,我现在就去收拾,也好出点力!”
说完她几步就出了门,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遥歌的嘴角隐约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直到桂儿抬头看来,才悄悄敛去。他用一贯平静清澈的眸子看向桂儿,轻点了下头,道:“多谢了。”
桂儿也笑着回:“心渝性子天真纯善,如水晶般剔透无暇,真是可爱。”
遥歌再次勾起唇角,却是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