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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色故事辑

1.满

这天下午,宇宙满了。

宇宙满得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人们都没有料到这天来得这么快。事实是宇宙看起来的确仍是空荡荡,却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挤。这种挤由体感带来,地球的公转被迫停止了,自转也发出了呲呲的摩擦声,甚至连宇航员的行走都变得不可能。

人们怀疑宇宙恋爱了。恋爱中的人看上去很空,里面却很满,宇宙现在符合这一状态。但事实并没有这么浪漫,宇宙没有爱上谁,宇宙在许多年前和一个小姑娘谈过恋爱,就小姑娘的回忆来说,宇宙谈起恋爱来挺可爱的,稍还有些笨拙,但那次宇宙并没有满。小姑娘是一个张家口人,她说宇宙看起来和她的膝盖差不多高。

人们试图找到宇宙变满的原因,但由于宇宙满了,人们只能委身于地球上观察,这就很被动。飞船、卫星、小行星、彗星都停了下来,所有宇宙里的东西都在经历一次原地休息。人们不禁有些气愤,宇宙不由分说地满了,实在有些任性——这是很不负责的行为。好在地球里没有满,除了不再有四季的变化和忍受地球自转发出的摩擦声外,人们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夜晚的星空被定格了,观星的人开始变多。人们嘲笑着一些努力着移动的星星,它们的动作就像在挤一颗愚蠢的痘。有一颗痘爆了,这意味着宇宙中出现了一个空隙。宇宙因此经历了一次震动,所有的星体都被迫挪动了一次位置,地球大约挪动了一万个膝盖的距离。

这一次挪动使得宇宙中的焦灼感更为强烈,因为大多挪动了位置的星体都变得更加不舒服,不是被硌着,就是重心偏了些。那一小点微不足道的空隙很快被稀释了,但我们无法否认它的存在。一个肢解的星星大小的空隙足以使得很多宇航员和人造飞船拥有移动的空间。于是地球派出了那个曾和宇宙谈过恋爱的小姑娘,她已经上了年纪,说话仍带着稍微的河北口音,我们仍然称她小姑娘。

被从家里带走时,小姑娘在织着毛衣,她织的毛衣是一整块,当一根毛线与另一根交叉之后,它们间的空隙就消失了——这是一件织得很满的毛衣。人们因此认定宇宙这次的变满和小姑娘一定有着某种联系,他们兴奋地将小姑娘连同她的毛衣一起送进了太空里。小姑娘从飞船里出来时带着她一整块尚未织完的毛衣。在人们瞩目的时候,毛衣却散了,散成了两条很长很长的毛线。红色的毛线向两旁飘去,它们似乎没有要结束的意思——那是两条直线。

宇宙夺去了小姑娘的毛衣,小姑娘因此得到了一个空隙作为回报。这一空隙是很珍贵的,因为那两条毛线构成的直线再次填补满了宇宙中所有的空隙。现在,宇宙里仅存的一丝空隙就在小姑娘的手里了。小姑娘带着空隙回到了地球,科学家们试图研究这块空隙,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因为这是一块比真空更空的空,是一块虚无。科学家不能研究没有的东西。

小姑娘把这块空隙贡献给了自己的家乡,张家口市为此建立了一座纪念馆。张家口因为保留了宇宙中的唯一一块空隙而得以闻名。

但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毛线在填补完宇宙的空隙之后,开始蔓延至每个星体的内部,这很恐怖——因为这会剥夺人们所有的活动空间。可这一切来得很突然,地球是最后被毛线填满的地方。人们都被挤住不动了,整个宇宙里真正地不存在任何一道空隙,除了纪念馆里的那一个。

小姑娘被毛线挤到了那块空隙面前,她已经上了年纪,反应有些迟钝。但我们能看到她在慢慢地变小,变回了一个真正的小姑娘。小姑娘被毛线推进了那块空隙里,空隙包裹住了她,她现在存在在一块不存在里了,可她又是唯一还真正存在的人。两条毛线最终连成了一条,它们相碰之后,宇宙里就终于安静了,不再有一丝动静。

这天上午,宇宙彻底满了。这个和自己膝盖一样高的宇宙想嘻嘻地笑出声,却发现自己满得笑不动。最后一块空隙里的小姑娘摇了摇头,她觉得宇宙太笨了。小姑娘不住地发出了笑,笑声充满了整个空隙。

2.白色阳光

如若天空中泛起一阵虚假的纯蓝,那么通常预示着白色阳光的降临。

这并非什么稀有的事儿,任何一个凉爽、空旷、闲适和晴朗的下午都有可能出现这情况,上述条件是“并”的关系。当白色阳光出现的时候,世界是过曝的。死黑几乎不会出现,而只会带来大量的眩晕。从听觉上,它则把你罩在了一层玻璃里。村子外的集市会显得冷清,事实上,它比真正的冷清要热闹,可白色的阳光会令这半里泥土路两旁的摊位格外肃杀。一辆马车经过,马蹄声与车轮声的嘈杂透露出一股阳光下的冷。这冷对鼻腔的刺激最大,它拥有味道,大致是一种幼儿园的走廊混合着公园湖面再略微掺杂着蚂蚁被烧焦的气味。这很复杂。但倘若你见到了白色阳光,你一定很容易就能理解到。

大多数人在这时候会陷入一种自以为是的沉默。不论身边是否有表,秒针走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甚至是光线划过耳朵的动静。并不是嗖,而是嗡。人们认为这时候应该沉默,这是沉思的好时机,他们迫使自己陷入或回忆或反思或幻想,并最终一无所获,往往以一声叹息结束。就好似那游荡在村子外集市上的人们,面对着过曝的商品,聆听着隔着玻璃的声音,品尝着马车轱辘透出的冷,最终放弃了购买的行为。

最尽头的小贩自中世纪起就坐落于这里,他是这片大陆寿命最古老的人之一。他见过成千上万次白色阳光,深知这无非是一个无聊的游戏,一个天气和大脑共同达成的默契。老天借机打一个哈欠,而大脑也可以吸一小口毒品。但这个小贩乐于参与这个游戏,他终身未娶,每到白色阳光到来的时候,他总会为此哀叹。爱情啊。婚姻啊。最后以一声哎结束。

这片大陆上有许多人和他一样看透了这一真相,但无一选择破坏它,这是一种可贵的自我感动,它令村子外的石头更坚硬,泥土更踏实,水流更清澈,残雪更白,甚至毛了。据说有人战胜了白色阳光,他们最终会升到云端。但讽刺的是,白色阳光出现的午后,天空中绝不会有云。

那些看透真相但不说的人,原因无非有二,一是觉得眩晕令人舒适,二是他们认为白色的云最终战胜不了白色的阳光。通常,他们会不适时地告诉村里的人,在凉爽、空旷、闲适和晴朗的午后,去集市里逛逛,很有可能,你会碰见天空中泛起一片虚假的纯蓝,那就预示着白色阳光的降临。

3.箱子

我丢了一个箱子,里面有我非常重要的东西。当我试图找回它却无果时,箱子找到了我。但它没有停留。于是我叫住它,但我分不清是箱子更重要,还是箱子里的东西更重要。箱子说自己已经空了。我没动。于是我知道,我是要找回我的箱子。尽管这一点用都没有。

从我出生起,我就知道我要找一个箱子。在我出生前,我就丢了它。箱子里的东西对我很重要,它关乎我寻找它的意义。它关乎我自己,也关乎它自己。但出生后的我没有任何的线索,我找了它许久。它也许在一辆出租车上被弄丢了,可能我拿过小票。但这一点用都没有。

在我存在前,一个箱子就知道它被我弄丢了。它也在找我,可我还不存在。它知道它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它找了我许久,我关乎它身体里的东西,它需要我打开它。可当我存在之后,它就发现那些东西已经空了。而它偏偏遇到了我。它没有停留,因为那一点用都没有。

如果箱子也会知道出来些什么。知道就有用了。

4.大

大在很多时候并不大,甚至有一些小。可是它偏偏是个大,这令大有一些尴尬。小在大多数时候就都很小,这就使大觉得不公平。大于是也很想变成小。

大怎么能变成小呢。远近高低都因此嘲笑大。小则觉得有一些得意,毕竟有人想成为自己,多少可以满足一些虚荣心。大最后肯定没有和小相爱,这是我必须说明的前提,两个字没有相爱的可能。这里的大就是你所熟知的大,小也是你认识的小,没有其他的意义。

大在成为小前经历了很多,首先它成为了中等。中等是两个字,大的本意是接近小,但却意外地变大了,意义和面积形成了矛盾,迫使大放弃成为中等。

后来大变成了前。大觉得有微妙的不同,大本来的职责是形容一个空间,现在则变成了空间中的一部分。大由此觉得自己变小了。但小不认账。小认为大兜了一个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圈子。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和小就大试图变成小这一事件上形成了一种共同努力的关系。大的努力在表面,小的努力在内心。

一个秘密是:小曾经不是小。小曾经是超级。超级是很厉害的,其实应该说超级是超级厉害的,但这样很像一些女孩描述自己崇拜的男孩,而且超级不愿意,超级更愿意用很来描述自己的厉害,因为它和很关系非常好,而非常与好的关系非常好。我想你明白了。

超级之所以会变成小是因为超级是俗气的,只有超才是灵气的。超级在试图变成超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成了小。由于超和小押韵,超级就暂时寄居在小里。原来的小去哪里了呢?原来的小维持住了自己的小,它作为超级小存在。那么原来的超级小去了哪儿呢?它没有维持住自己的地位,瓦解了,极小因此得以幸免。

小在想起这些的时候,便不觉得大要成为小这一事件使得自己得意,因为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小。在意识中此刻的小应该是超级,甚至是超。小对大的态度于是有了转变,它开始担心大在成为小后自己会随之瓦解,毕竟自己并不具备维持小的能力,它的内心是超。

大看出了小的心思,大得知了小的秘密。大突然失去了对小的执着。大认为小失去了它的魅力,因为此刻小实际是不存在的,大不愿意自己往一个不存在靠拢。大忽然觉得,自己虽然不大,也不一定就是小了。既然大可以不大不小,那么它也可以是其他的任何字。

这时大掌握了一种真正选择自己的机会,大在仔细地斟酌后成为咦。咦是一种疑问,它代表了大对这一过程中它对周遭产生的疑惑。

小因此受到了感染,小觉得有一些羞。小觉得自己不应该把自己安于现状地留在小里,应该重新回到成为超的路上。咦找到了小。它们此时已经成为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字了,几乎不会产生什么联系,没有人会把小和咦放在一起说。小终于决定努力把自己变成超。

超是很酷的。咦和超一样酷。小成为超尚需要一段时间。但当它成功之后,它也许会因为另一个不小心而和咦相爱。那将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这个结局和大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只是这个故事的开头,而这是一个关于结局的故事。

5.葱的历史

养葱是河套人的一项爱好。这一爱好使得河套人的生活变得有理有据,不会沦为空中楼阁。

养和种是不一样的——不用解释,我一提你就能明白。

河套人养葱是很纯粹的,养葱不是为了吃,不是为了闻味,也不为了美观,而只是为了养葱。如果不养葱,河套人简直不知道还能干什么。一件忘了说的事:河套人没有性别之分、年龄之分和任何之分,只有养葱和不养葱之分。

不养葱的河套人是极少的,他们总是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所有不养葱的河套人都在无所事事中自我否定,只有一个除外,他的名字叫普。普很少说话,说话总会露出两颗纺锤形的牙齿。你很难描述普的生活状态,他既与会养葱的河套人不一样,也不像那些不会养葱的河套人一样丧气。普身处一个独立的空间里,这个空间大致是一个梯形,普站在中位线上,下底朝前,上底靠后。人们觉得普很虚无,很不存在,但普其实是一个充实的人。

普曾经也养葱,但普会把养好的葱吃掉,这令其他的河套人无法接受,他们大概会认为这是对养葱纯粹性的亵渎。养葱不应该怀抱目的,葱也不能拥有任何被利用的价值,葱只是葱,养葱只是养葱——这其实是很超然的。但普没有这样的超然,普认为葱养好了应该吃,吃葱和养葱是两个行为,是不干扰的。

但人们剥夺了普养葱的权利,普则从此给自己划定了一个梯形,没有其他人能进入这个梯形里。普也不吃葱了,普变得什么也不用吃,他每天都处在那个梯形里,再把梯形处在很多地方。普也不用睡觉——这似乎显得他比养葱的河套人更加超然。这令河套人很没面子,他们于是驱逐了普。

普离开了河套,带着他的梯形走在沙漠里。沙漠里没有葱,可普却突然想吃葱了,也没什么来由,大概是普饿了,毕竟他那么久都没有吃东西。普自己回到了河套,他想偷点别人养的葱吃——这是很不超然的行为。而且葱是有窝的,不是暴露在地里,普找到了一家窝大的葱,他方便进去,可当他进去的时候,葱却进不去他的梯形里。

很矛盾。普觉得自己很存在。

河套人醒了,他们总是一起醒,于是也一起发现了普。他们先是有些气愤,后来又有些释然,因为普似乎不再比他们更加超然,看起来很特别的梯形也成了普的累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河套人大概发出了273声笑。他们笑到106声的时候,普开始努力地走出自己的梯形,他尝试去掉这个空间,却无果。大概笑到200声后,普急得发疯,他疯狂地往葱上扑去。笑声结束的时候,普就饿死了。他没有吃到葱,也没有走出那个梯形。

自此之后,河套人开始吃葱了,吃葱使他们觉得生活变得充实。而原来那些不会养葱的河套人决定坚守不养葱也不吃葱,他们觉得这是一种超然。

6.多音人之井

如同多音字一样,多音人也是一种不平常而又习以为常的存在。

多音人分布在世界的各个表面,表面和角落是不同的,表面使得人像一个点一样暴露在一个平面上,而角落则通过一个半封闭的空间裹住了人。多音人不应该被裹住,所以他们分布在光照充足的地表。

多音人存在于我们之中,我们很少能注意到他们的特别之处,我们从不会在对一个人存有疑惑时想到这是一个多音人,但指出多音字要容易得多。这个世界上的多音字要比多音人多多了。正统的辨别多音人的方式由于很奇怪从而极少被人采用,所以本就为数不多的多音人也因此得以不被从人群中析出。

这个很奇怪的方式需要一口井,井需要暴露在空旷的地面上,还需要任何与井相比更能被抽象提炼成一个点的东西,如石头、馒头、积木,甚至可以用毛笔写下一点再把它小心翼翼地沿着边缘撕下,也许会毛糙,但这不影响它的型格。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这个点状物丢入井里。记住,丢它的人要丢得像一个孩子,他最好能趴在井边,视线越过边沿好奇地望着那个点奋不顾身或是半推半就地掉进井里。

随后是最重要的步骤——用心去聆听那个点落入井中的声音。如果点在落入井的一瞬间发出了不止一种声音,那么这个把点丢入井里的人,就是一个多音人。这种方式听起来离奇,但确有其事。我就曾用这样的方法识别出一个多音人,她是那样的特别,以至于我认为即使在本就特别的多音人中,她也可以算是特别特别的一个。我至今也忘不了,她的那个点落入井中发出的声音,它至少包含了七层,其中有一句诗,一个叹气,一声咦,一段带有武汉口音的日语,一阵鲤鱼的叫声,一瞬咚唧,还有一场无视了周遭的大笑。

也许同时发出的还有许多声音,但可怜我的耳朵太过笨拙,就那样将它们放走了。这是一件令人懊悔的事。每个多音人被识别出的机会只有一次,那也就意味着,你只有一次听他把点丢进井里的机会,你能听到多少就是多少。但我还是必须要说,在生命中能遇见一个多音人已经是无比幸运的事——可以称得上神迹。与多音人的相处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他们是非常复杂的复调音乐,拥有藏匿在地表之下无穷无尽的宝藏,你可以通过地表之上的那一口井去探寻那些宝藏,丢入的那一点就是最初的一次试探。

我到目前为止也只遇到了这一个多音人,她是否一直存在在我的生命中我是无法告诉你的。我只能告诉你我再没有遇到其他的多音人了。多音字我倒是碰到了许多,我最喜欢的是一:它只有一道笔画,却有三个读音。

一个多音人、一道笔画、一口井、一个点。在这里,它读第几声?

7.鲤鱼的眼

鲤鱼的两只眼睛各有各的功能:左眼感受饥饿,右眼负责眨眼。

人们常说鱼没有眼皮,这符合大多数情况。但对于鲤鱼而言,这是大谬。鲤鱼不仅有眼皮,而且鲤鱼酷爱眨眼。鲤鱼只眨右眼,鲤鱼每眨一下右眼,岸上就会有人做一件好事。但人们从来看不到鲤鱼眨眼,因为鲤鱼眨眼的速度是飞快的,人眼无法捕捉。当一条鲤鱼死去时,它的眼皮就化了。确切地说,是当一条鲤鱼的眼皮被磨损完时,它就死了。

鲤鱼把一生都奉献给了人间的善。每个日行一善或日行许多善的人,都有一条鲤鱼在水中与他相伴。当然,他一定不知道它的存在,鲤鱼也不在意这个。这样来看,鲤鱼是理想主义者,还是群乐于奉献的家伙。

但鲤鱼也爱剥夺——它们的左眼用来干这个。左眼感受饥饿,实际上就是用来捕猎。被鲤鱼的左眼盯上的东西,都会失去灵魂。鲤鱼捕捉其他生灵的灵魂,它们用灵魂填饱肚子。而没了灵魂的生灵,就总做一些坏事。这些坏事可能并不一定伤害别人,但起码都消耗了别人或自己的生命。当鲤鱼找不到灵魂来充饥时,它会被饿死,无论它的右眼皮是否完好。

所以你瞧,鲤鱼的右眼让人做好事,鲤鱼的左眼让人做坏事。好事与坏事,都是童话里才出现的词。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不太像一个童话。人们应该尽量避免去鲤鱼聚集的河流池塘游水,因为你保不齐会被鲤鱼盯上。而一件与此相关概率极小的事就发生在那天下午。

他的名字叫自己。自己和朋友在那条小河边戏水时,朋友的手表落入了水里。河里的一条鲤鱼眨了下右眼,自己便去河水里寻找朋友的手表。自己是个好人,自己的鲤鱼就在那条河里。他们极为难得地碰面了。这是很巧的事。但不巧的是,自己的鲤鱼很饥饿。在自己寻找到朋友的手表时,自己的鲤鱼盯上了自己。用它的左眼。它捉走了自己的灵魂。

手表从自己的手中重新落入了河里。朋友站在河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自己僵僵地矗立在河水里,很郑重又很敷衍地站着。

自己的鲤鱼甩着尾巴游走了。它眨起眼睛,自己却不再有任何的反应。水流变得湍急,自己卷进了河水里。他被冲走了。自己的鲤鱼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它的眨眼变得不再有意义。在这一刻,自己的鲤鱼也僵住了。它僵得有一些可笑,僵得不像自己。

后来这条鲤鱼被人捕捉上了岸。人们觉得它僵得可怕,于是不敢吃它。而自己则一直在河上漂。因为他僵硬得太像一根木头,于是没有人发现他是一个人。自己的朋友终生都在那条河里找他的手表,很奇怪,他似乎永远都在即将碰到那块手表的时候错过它。他再也没有离开那条河流。

忘了说:当一条鲤鱼死掉时,它所有捕捉过的灵魂都会逃出它的尸体,去找到它们原先的主人——只要那些主人还未离去。此刻那条僵住的鲤鱼一直躺在一个散发着腥味的渔场里,它看上去奄奄一息,却又没有死去的意思。因为我也不确定,一条僵硬成那样的鲤鱼还有没有死亡的可能,它可能一直这样存在下去,除非有哪个饥饿疯了的人愿意把它吞下肚子。

请你放心,自己和自己的鲤鱼相遇的这种事件发生的概率极小,世界上的童话要远远多过于此,而比童话更多的则是在河水里寻找手表的朋友。河水里那只手表的指针还在不停地转着,哈哈,没有灵魂的东西总是质量很好。

8.耳机

戴耳机的过程在被拆解后,显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耳机线是一切的起点,将线作为点本就很有意思,何况耳机线缠绕出的三维空间就又将起点变得更为复杂。耳机线的解开构成了一段时空,这一时空较为微观,我们需要用大特写来刨除这一时空外的干扰。手指与耳机线的碰触是对空间的解构,而时间的流逝则带出了状态的变化:期待到焦躁,或是无奈到喜悦——这都有可能,也是必然的过程。生命中也会有一些耳机线没有裹缠起来的时刻,这的确值得庆幸,甚至值得感恩。我不会说由于缺少解开耳机线的部分就将使戴耳机的过程变得空洞或者缺少铺陈,恰恰相反——过程诚然是极其可贵的,但真正直达目的地而省略了过程的机会,实际是对过程的一次升华,过程就从一段时空浓缩成了一个奇点,成了不可见的黑洞,这好像说得有些恐怖,毕竟黑洞常被用作贬义的比喻,但这里应是中性而偏向褒义的。

如果成功渡过了耳机线设置的时空,在下一个重要的分解动作前,有一个极易被忽略的过场。区分耳机的左右是一个微妙的行为,L与R两个字母作为被视而不见的典型总是在很容易看到间与很难找到却最终找到间选择一种可能,而不存在第三种情况,第三种情况不值一提。假使将寻找它们的过程同样放大,会破坏这一过场的微妙感,因为即便有时它们很难被找到,但这一寻找过程的时空应该是不可分的,它不像解开耳机线一样可以带来空间的重组,状态的改变只有结果带来。宇宙里的确有人不区分耳机的左右,但习惯于区分的人一定能听出戴反后的不适,从而调整过来。这是一种有迹可循还是一种习惯使然,暂无定论。

将耳机以一种合适的姿势扣在耳朵上或是进入耳朵里是极其重要的步骤——凡是加在头上的东西,总可以做出仪式感。戴上耳机这一动作宣告了接下来的时空与外界不再相关,我们不用改变画面的构成就能清楚地抛去其他人与物的干扰。它因此正式构成了一段关系——人与耳机,同时斩断了一些联系——人与外界。也正因为此,这一过程虽然看起来不如解开耳机线麻烦,但实际上比之困难得多。耳机线只是解开了实体的一次混乱,而寻找合适的方式则是一次次充满不确定的尝试,这是一种磨合,无定型是这一时空的特点。有的耳机天生夹耳,有的大小不合适,极合适的耳机比没有打结的耳机线更值得人感恩。这里的选择变得多起来:将就、调整,或是直接换一副,也有可能在将就后最终取下,这都是这一阶段中的可能性。这一切都源于人们认为最佳的佩戴方式能维持住即将到来的音乐,于是便执着于寻找,历史并未完全证明这一点的正确,但也从未否定过。

其实可以把插入耳机孔这一动作挪至第二位,但由于其过程的明快与意义的明确,便出现在了此地。将耳机线插入耳机孔作为佩戴耳机这一过程的最后一个步骤,不仅使主体回到了耳机线这一起点,也开启了一层新的意义。接下来应该是音乐的时空,而耳机则成为一个载体和连接——但这样认识耳机是错误的,是对耳机的误读,它忽略了耳机本身和佩戴耳机过程的重要价值。不论在历史、当下,还是将来,忽视一段时空是最大的过错。插入这一动作,干脆、有力,作为结束再完美不过,但事实却是永远都不会有结束。佩戴耳机起码意味着两件事,摘下与音乐。只戴耳机而不听音乐的人不在这次的讨论范畴,但他们也是可贵的存在。音乐是极其美好的,在音乐到来的时空中,人们很少注意到耳机的存在,这既是幸运也是不幸。

事实是,音乐和耳机都有价值,音乐构成了佩戴耳机过程的华彩片段,使这一过程得以延续,而耳机将音乐圈出了一个时空,在这一时空内,音乐与人构成了一段神圣的关系,应该说,音乐、耳机、人,三者间构成了一段神圣的关系。这一关系的价值在于关系本身,它超越了结果,甚至超越了过程。也就正因为此,它并没有结束,它再次开始,所以它不应该有一个句号。

20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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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婚命难违:独占麻辣俏妻

    婚命难违:独占麻辣俏妻

    婚前她是城市姑娘,浪漫,爱玩,典型的月光族爱情是生活的必须品,一次冲动,她成为了未婚先孕的一员还好这个男人负责,我们结婚吧满心欢喜的见家长准备结婚,幻想婚后的美满生活,嘴角上扬城市姑娘嫁给家在农村的他,当下车的见到他的妈妈,姑娘嘴角扯着僵硬的笑容,目瞪口呆。婚后日子并非她想的那般幸福,开始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爱情终究败给了现实何况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还是两个家庭的融合,开始争吵不休金钱与孩子的背后,他们是否还能一如当初?一路走来,她才真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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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从当代国外共产党对社会主义的基本认识、对社会主义建设之路的探索、对政党建设的反思与发展、对新历史条件作出的政策调整等几个方面入手,系统地考察了当代国外共产党对“什么是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这些根本理论问题的认识和理解,分析了它们如何结合本国实际来坚持、发展、研究、创新社会主义理论,梳理了它们如何从经济、政治、文化、党建等多领域改革与完善社会主义建设之路,探析了它们如何在资本主义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来调整理论政策以发展社会主义、彰显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等理论问题。
  • 我家妈咪又跑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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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对甜宠1v1)“爹地,妈咪又离家出走了。”某宝看着偷偷摸摸收拾东西的女人,去告状了。“老婆大人,这是要去哪里?”某人抱着怀里不断挣扎的人儿,不肯放手。“艾逸焱,你快放手,我要执行任务啊。”她有些头疼,自己再呆下去,真的会发霉的。“老婆缺钱?”他拿出了自己所有家当,给了她。“我……”她真的想骂人,缺个鬼,她缺的是自由。“我都是老婆大人的了,老婆大人肯定不缺钱了,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我呢,我呢?”某宝一脸期待的看着二人。“他们是真爱,你是意外。”一个慈祥的声音让某宝被暴击了……
  • 郎咸平说:中国经济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郎咸平说:中国经济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郎咸平说,中国经济开始陷入全面衰退;中国经济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摆脱不掉通胀这个瘟神;我们无法实现产业升级,只能产业转移;我们距离香港式的楼市崩盘只差半步;国企根本不赚钱,国企拒绝改革;我们的金融系统催生了高利贷;所谓保本的理财产品,其背后是风险极高的房地产;国有四大银行有可能重蹈日本覆辙;所谓国际板,是国资委的另外一个孩子“红筹股”回来圈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