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上菜很快,我想这些因为都是生的,所以只要切好就能吃了吧。一盘晶莹剔透的河豚刺身摆在了我们的面前,服务员还上了一碟子柠檬醋,里头配了芥末和萝卜泥。
“谢谢。”我和她都拿起了筷子,夹着一块河豚肉,端详了半天。我是第一次吃这个河豚刺身,过去我对河豚的认识是,必须要厨师先吃,等过一段时间没事儿,才让客人吃。这里难道不是这样吗?如果是以前的话,可能会有所顾忌,但是现在的我看开了。周围没有客人问起过,那就默认是安全的吧。
我把河豚肉放到了柠檬醋里,稍微搅拌了一下,因为我不大爱吃芥末,所以只是轻轻蘸了一点。当我把那鱼肉放到嘴里的时候,一种无法言说的味道在我嘴里绽放了。酸酸的醋,加上鱼肉的鲜嫩,我嚼着鱼肉,就像在嚼着水果,太美了。我吃了一块,又去夹另一块,可是有一点让我比较奇怪的。
我把服务员叫了过来,“你们这里的芥末,怎么一点儿都不冲啊?”我之所以不爱吃芥末,就是因为小时候,被大人骗着吃了一口全是芥末的蚌肉,那时候真是痛哭流涕,赶紧跑到卫生间去吐了。从那以后我对芥末就有了童年阴影。
但是这里的芥末不是这样,芥末只有一种淡淡的味道,中和了鱼的异味,却一点儿也不辣。
“哦,我们这里的芥末没放辣根。”服务员答道。
“原来没放辣根啊。”我开始庆幸起来,这要是放了辣根,那真是一片都吃不下去了。想不到我居然还能体验到芥末真正的味道,我被骗了那么多年,一直以为芥末就是那种味道,其实不然,芥末也可以很柔和,只与食材进行一种中和,而不是成为味道本身。“芥末再来点儿吧,味道太淡了。”我笑道。
她吃得也很开心,河豚肉确实像传说中一样鲜嫩。我们互相看着,应该是有很多话能说的。吃了一会儿,我们点的其他菜也来了。就这么一点点河豚肉是肯定吃不饱的,虽然日料本来就又贵又少,但是现在的我可不管那些,只要吃得高兴,怎么都好。
我们点了两份天妇罗荞麦面,这面都是冷面,说老实话我吃不惯。而且面本身比较硬,我喜欢吃软面。体验生活嘛,我对自己说道。跟着荞麦面上来的还有一份汤料,也是冷的,里面撒了葱花和萝卜泥。服务员教了我们怎么吃,用面蘸汤料吃。我照着说法,一口一口勉强吃完了碟子里的面。说句老实话,并不是很好吃,但真正一绝的,是之后发生的事情。
服务员拿着一个水壶走了过来,往汤里加热汤,那是荞麦面的汤。原来荞麦面是先吃面,后喝汤的。跟我们这里的汤面一体很不一样。我端起那杯汤,轻轻喝了一口,就觉得全身暖洋洋的,荞麦面本身没有什么太重的味道,可这汤料是有味道的,一下子就把我嘴里的空虚填满了。都是味道,一种带着葱花的鲜香,比茶水还要爽口。
太舒服了,想不到吃一顿饭可以这么舒服。在我的家里,吃饭不像是吃饭,仿佛是一种任务。到点了,爸妈叫我去吃饭,然后跟我说,今天什么菜必须吃完,说罢才开动。我爷爷给我做饭那会儿,倒是没说过这样的要求,不过他都是投我所好,我爱吃什么,他就做什么。连炸鸡块他都专门买了做给我吃。
吃饭真是一大问题,父母是不会挑食的,因为他们肯定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可他们爱吃的不见得我爱吃。久而久之,我现在对吃的感觉反倒不如小时候了。小时候我永远是吃饱的,长大了在家却常常吃不饱。有原因是因为我吃不惯家里太清淡的食物,还有就是我并不爱吃他们烧得食材。
享受美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在家是别想做到了。只能在外面吃,而在外面吃的时候,我还是保持了在家里吃饭的习惯,点菜、快吃、走人。这次因为有人陪着,我才能吃得如此慢,而享受美食的第一步,就是细嚼慢咽。
吃饭中间,我们好像又聊了几句,具体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她并不讨厌我,这点我很欣慰。等吃过饭之后,她拿出手机要去付账,被我给拦住了,这次应该是我请客的。“没关系啦,你不是还要请我看电影吗?”她说道:“正好我请你吃饭,你请我看电影啊,然后下次再反过来。”
下次……
我笑着点了点头,“好吧。”
结完账,我们又一起走出来,现在是有明确目的地了,我们一块儿往电影院走去,其实看哪本电影我还没想好,话说最近有什么电影我都不知道。一路上,我们只是互相看着对方傻笑,她看看我,又看看手机,突然站住了。
“怎么了?”
“今天,可能不能一起看电影了。”她说道:“我这边有事儿了。”
“没关系,你去吧。”从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就在一直看手机,她并没有放下工作,也没有全身心投入到今天的事情当中来。
“真不好意思啊。”她说道。
“没关系啦,还有下次呢。”
“那我走啦。”她转身就要往地铁去。
“让我送送你吧。”这句话压在我心里,现在终于脱口而出了。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不管她是否有那么一丁点儿喜欢我,此时此刻,我都想做好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好啊。”她又露出了治愈系的微笑。
在去地铁口的路上,我们没再说话,我也没有再像刚才那样与她肩并肩,而是在她身后一点的位置。闹市区的地铁口还是很多的,我们的路程并不长。到了电梯的地方,我站住了脚步,看着她准备往下走。
“那就……再见了。”她向我挥了挥手。
“再见。”我回应道。
她没有乘电梯下去,而是走了一旁的楼梯。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浮现了这么一个想法,我多希望她能够回头。如果她回头了,我一定冲上去抱住她,告诉她“我爱你”。我站在原地,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等楼梯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真的回头了。她把头微微侧着,看着我笑。现在!立刻!马上!我要冲下去,我要跳到她的身边,我……
我的脚一点都抬不起来,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手抓着一旁的栏杆,都出了一手的汗。我不能这么做,我不希望看到她为我而哭泣,将死之人就别再奢求爱情了。我没有动作,甚至连普通的挥手都没做。她看着我,那笑容也慢慢消失了,她转过头去,继续往楼梯下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了,我也没再看到她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