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明禹闻言自顾自轻笑道:“男女之事你也不懂,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汪福兴仍旧道:“是……皇上说的是……”
司马明禹哈哈一笑,可以看出心情不差。
一主一仆两人到西暖阁的时候,青樱已经睡下了,在阁中伺候的小濂子连忙上前施礼道:“慕容大人本来是要出宫的,但是等了一刻师傅没来,宫门又落了锁,大人不愿惊动旁人就吩咐谷雨过来安置她睡下了。”
汪福兴看了看皇上的脸色,低声对小濂子道:“你先下去,在外头伺候。”
司马明禹待小濂子出去便吩咐道:“伺候我更衣洗浴吧。”汪福兴一面答应一面试探地问道:“皇上是要在西暖阁歇下么?恐怕……不是很……”他深知今日的“歇下”不同于往日。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多话。”他明显有些不悦。
“那……奴才是否要通知敬事房记录?”这不是他多嘴,但凡帝王临幸,具体日子和时间必定要记录在册,一旦妃嫔有孕也是鉴别龙种真伪的佐证。
司马明禹略想了想,挥手止道:“不必。”
这……本来芳华侯就不是在册妃嫔,今夜之事就不合规矩……倘若真的留下龙种,敬事房又无记录,到时候可怎么说?汪福兴不敢再多言,小心谨慎地服侍完,目送皇上进去芳华侯在西暖阁惯用的寝房,这才轻轻叹了口气。
青樱睡得并不深,明禹推门进来的时候她便已经醒了过来,月光穿透朱户斜照在屋中,不必点灯便看得清是谁。
见是司马明禹,她坐起来微微蹙眉道:“都这个时辰了,你还不睡跑这里来做什么?”
明禹一边点上了一只蜡烛,一边冲她一笑道:“你看我不像是来睡觉的么?”
烛光摇曳中,他如墨长发湿漉漉地散开,只着了寝衣,光线昏暗下,似乎一呼一吸都多了几分与素日不同的感觉。青樱往后挪动了一寸,警惕道:“你在这里睡?”
他并不否认,只是含着淡淡的笑意走上前来,坐在床上一手抚在她肩上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来的这么晚?本来我是打算申时三刻便要见你的。”
青樱见他话起家常来,凭她对他的了解……心中更觉得疑惑,一面答道:“想是你有事绊住了,也没什么要紧,明日你得空再说吧。”一面不动声色地又往里挪了几分。
司马明禹何等眼力况且与她又相识多年,搭在她肩上的手忽然暗暗一用力叫她动弹不得,青樱见他发现也只好作罢,听他说道:“说起来你要是那时候进去了,一定很有趣。”
“好啦好啦,就是再有趣现在也是亥时了,你再不睡明日怎么起得来?明日再讲给我罢。”青樱知他一时又像小孩子一样,须得哄着方行。
明禹很自信地一笑,接着道:“你要知道,今天在书房中待了一晚上的人是你父亲,你哥哥和你的故交颜超羽,你还想等着明日再听么?”
他所料非差,青樱瞳孔顿时一缩,显然全然出乎意料,不由自主地道:“他们有何事?”
明禹似乎嗤地一笑,特地凑到她耳边道:“颜超羽求娶你,你父亲和哥哥一同来求我赐婚。”
青樱身子猛地一颤,她竟控制不住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反应,超羽……他……心中乍悲乍喜,脑子里一片纷乱,过往与颜超羽千里北上,星夜疾驰,出生入死的种种一帧一叠地交错。这些年了,他早已身居高位,多少京中重臣愿意同他结亲,他竟一直挂念到如今,情不自禁喃喃道:“你怎么回复他的?”
司马明禹许是对她的反应很是不满,不过转瞬,他脸上浮起得意之色,轻笑道:“我指了你姐姐青桐给他,他不是想做你父亲的女婿么,我怎么能不满足他?”
青桐?!
青桐那样的人!呵,天!她直觉得心头一口血要汹涌而出。即便她自知此生与颜超羽终究只会是知己故交,并无夫妻缘分,然而超羽是多少少女倾慕之人?俊朗如玉,大风骄阳,谈笑间挥斥方遒,青桐偏有这般的福分!
从小到大,青桐什么都不必做,自有父亲的疼爱和庇佑,如今她又凭什么可以拥有超羽这般的人物?
命!
命……想起先生说过,人这一生,便是先定死,后定生,一出生这一辈子的际遇就注定了,有苦也要挨过这一辈子。
那么自己的命又是如何,便是一世不得安稳么?她一时竟怔住,说不出来一句话,半晌才道:“超羽不可能答应的!”他即使不能娶她,也断不会叫她尴尬,去娶她的姐姐。
司马明禹了然点头道:“你倒是很了解他,本来么,他是不愿的,不过我告诉他们我已经宠幸过你了,他自然就情愿了……”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濡湿的气息在她耳边萦绕,就像摄人心魄的蛊虫直直钻入到她心里。
青樱先是怔住,俄而反应过来,又羞又气,不防被他忽地揽入怀中,她又是挣又是大叫道:“君无戏言,你怎可这样赤口白眉地胡说?”她急得几乎要哽咽,女孩声名最为重要,南夏不比北朝,女子可以再嫁,在南夏女子一旦委身于哪个男子,就必定要嫁他,否则连爹娘也不容!
皇上金口玉言,断不会胡说,人人都是这么想的,这叫她如何辩白。
他只这么抱紧她,任她挣了一会自己累了,他才一改方才语气的轻佻,柔声道:“我怎是胡说?我就是打算今夜要了你的,至多算是早说。”
青樱刚才又哭又挣又打本是累了,倚在他肩上微微喘着气歇着……自来养成的习惯,不管惹她的是不是他,竟也改不掉。他忽然说出这话,她身子一颤,脸腾地大红,深深埋在他发间不肯起来,只低低道:“不要……”
他却非要把她扳过来,道:“实在是我太纵着你了,竟拖到现在,你算算你如今多大了,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本是七年前就该了结的事。你想想这几年生的这些风波,哪一件不是由此而起?今日这事上我断不会再纵着你。”从前两人不是没有说过此事,但凡青樱或是撒娇怕痛,或是指摘他有其他妃嫔,或是推说没有想好,明禹也只好作罢。
今日却不同往日,他语气坚决,全无纵她之意。
他说的有理,纠纠缠缠,夹杂着许多的疑惑与猜忌,他们要么更近一步要么各自天涯,岁月总不容许人站在原地。
她闭眼去想今后再不见他,只觉得胸口疼得呼吸一滞。
所以,自己的选择很明了。也罢,爱过也伤过,大约就是如同他所说,惹上他了就必定是一辈子。
她只低低道:“最好不要太痛……”
这等于她答应了。
明禹几乎激动得浑身一颤,紧紧抱住她声音几近有些变调道:“不会的……别怕,我会小心的……”
洁白的床幔缓缓地落下,在绣着祥云的织毯上轻轻滑过,并无半点声息。青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他的呼吸声,交相辉映,像是为这红尘之中,寂静深夜,即将上演的缠绵缱绻奏上最后的序曲。
尚是暮春,即便是宫中暖阁也微有寒意未褪。她并不知这是冷还是怕,身上一阵阵的颤着,有他触碰过的地方又像烫伤一样难受。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来,并不疯狂甚至不比他们从前的热烈,然而却叫她窒息。一种未尝领略过的疼痛让她顿时慌乱起来,求他停下来,可是他却像没有听见一般。
明禹不是没有听见,只是,这个傻瓜,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半途而废的……他只能安慰地抚着她颤栗的肌肤,试图把她带到另一片全新的天地。
从此之后,完成了一个属于彼此的仪式,黄泉碧落,青冥渌水,终于互相见证,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就像两根结在一起的发丝,谁也没有解开而反悔的余地。
深夜的静谧,青樱浅浅地睡了一刻便醒来,身体隐秘的疼痛和心中翻江倒海的回味使她怎么也无法再入睡。伸手轻抚了抚颈下他光洁有力的手臂,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不禁将床幔掀开一丝缝,借着满室月光的清辉仔细打量他的眉眼。
司马明禹亦没有睡熟,不过歇了一阵,大约感知到她醒着,也便睁开眼来,正看见她的目光,不禁轻笑道:“怎么也睡不着?”
青樱却是不敢看他,目光移开低低道:“痛……你还说不会痛……”语气中分明有一丝怨怼之意。听得明禹忍俊不禁,还是安慰道:“不妨事的,我已经吩咐汪福兴备了止痛的汤药,明早起来热热地喝上一碗就会好些的。”
青樱的脸大红,连忙转开话题道:“你怎么醒了?你又不会痛……”
明禹见她模样娇俏,忍不住逗她,“我么……”说了一半故意卖关子,见她要恼才道:“我自然是太高兴了。”
青樱听了不言语,只是挑起他的一缕头发,又挑起自己的一缕,不知鼓捣些什么。明禹自顾自地打算道:“咱们说说册封的事,樱儿……”他忽地将她搂在怀中,抱得死紧,似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我不能立你为后,你可怪我?”
青樱手上明显一滞,不过片刻又缓了过来,似是叹了一声道:“你何必说这个……我……没有怪你……
“我立拓跋莹心为后……只为了天下太平几年,大夏经历郑氏之乱,国库空虚,实在需要休养生息,给我几年的时间,樱儿,我绝不会委屈了你。”
南北两朝各经战乱,都需要几年的太平,双方一拍而合,和亲自然是缔盟的上上之选。
“拓跋彦……”司马明禹很下了一番决心才道:“他要你和亲。”青樱身子不易觉察地一滞,往他怀里钻了钻。
“我不可能答应,所以只能答应立拓跋莹心为后。”说着又问了一遍,“樱儿你怪我吗?”
青樱没有立刻回答他,似是想了想忽然笑道:“如果怪的话,可能罚你什么?”
明禹不禁紧张道:“你要怎样?”下意识地将怀中人双臂扣住。
青樱嘻嘻笑道:“我不会打结,你来帮我打个同心结。”说着将握在手中良久的两人各自的一缕头发递到他眼前。明禹哭笑不得,他将一颗心剖白出来紧张万分,她竟全当没听见,分明就是故意的!